昨天睡得太晚, 今日赖床,睁眼时已经日上三竿,向苒抱着被子不想起, 迷迷糊糊睡了三轮回笼觉才看手机, 舍长一小时前发来消息:“你那个同学怎么天天来,每次来都不打招呼, 奇奇怪怪。”
向苒念了两遍才读懂,连忙爬起来, 顶着一头乱毛回:“现在呢, 她人呢?”
舍长答:“不知道啊,是不是找你去了, 她知道你家在哪吗?”
当然是知道的, 向苒跳下床, 趴在窗口张望, 等了好半天,看见江语乔拎着东西跑来, 到了楼下,脚步放慢, 晃来晃去不肯上楼。
她来做些什么呢, 这一次, 上一次。
她知道她在原礼大学,知道她的手机号码,也知道打开时空之门的钥匙,那她还知道一些别的事情吗?
她害怕她知道, 又希望她知道。
向苒盯着她的发旋, 忍不住问:“在做什么?”
这人想都不想,理直气壮:“在看电视。”
谎称看电视, 还推锅给江朗,简直幼稚,像是......像是最初的江语乔,她慢慢变回了小孩子,变回了向苒最初认识的样子。
向苒逗她,谁幼稚?她跑下楼,脚步轻快。
幼稚鬼拿来柿子,又给她戴上帽子,轻轻的问询夹在风声中。
江语乔本不想问,她渴求她的答案,又害怕事与愿违,一早起床城南城北跑了一圈,不过是想来送柿子,然而事情总是出乎意
料,无法掌控,想来也不是第一次了,脱口的话像是落地的水,江语乔收不回来,只能局促地等待审判。
午饭时间,小区里静悄悄的,她的问话显得格外清晰,向苒没有回答,忽然拉过她的手,指尖划过她的手背。
“还好,这次没有烫伤。”
她的掌心温热,槐花香攀上江语乔的指尖。
江语乔稍稍用力,反手握住她,于是槐花香蔓延至手腕。
“多亏你拉开了我。”
向苒轻轻摇头:“你已经躲开了,不是吗?”
她没松手,槐花香萦绕到江语乔鼻尖。
“是......”江语乔承认,又说,“但还是谢谢你。”
“谢我什么?”向苒看着她的眼睛,她也明知故问。
“谢谢你送我梅花、送我帽子......还有这个。”
她从领口翻出项链,坠子是那个抱着糖果的小女孩,向苒凑近了些,眨着眼看。
江语乔是从何而知的呢?
那样久远的事情,时间冲刷后早已无从考证。谁也不记得她曾参加过植物社,更没人知晓她曾偷偷潜入七班,旧货市场早已改建,文具店大爷不知去向,只要向苒选择隐瞒,这些本该是永恒的秘密。
可她的独角戏剧场还是迎来了第二位观众,这位观众贸然闯入,不讲道理,没有礼貌。
但她是江语乔。
向苒看着她笑。
她有千万个问题想要询问,也有千万分担忧一如往昔,然而此刻,世间静的只剩下彼此的秋日里,江语乔站在她面前,带着和煦的阳光的暖融融的风,那些便都不重要了。
“那你喜欢吗?”她把她的问题还给她。
“喜欢。”江语乔不假思索。
“我还没问......梅花?帽子?还是这个?”
向苒伸手触碰项链,指尖划过江语乔的颈侧。
“我喜欢送我这些的人。”
江语乔认真的、一字一句回答。
她早就该回答她了。
“那你呢,你的答案呢。”江语乔追问,手心似乎比向苒的更热些。
向苒踮起脚,轻轻吻过江语乔的额间。
这是她的回应。
“我的答案和你一样。”她轻声说。
江语乔缓缓松了口气,紧张太久忘记呼吸,刹那间头晕目眩,像是缺氧,她用力按了按胸口,另一手仍紧握着向苒,一切的一切尘埃落定,然后呢,然后她该做些什么,江语乔全然没有恋爱经验,袒露心迹后,是更多的难题。
但她也并没有为难太久,向苒饭点出门,遭到了沈柳电话追问,向苒接起电话:“嗯?好好,没去哪儿,就在楼下。饭好了吗?哦,收件码是多少,那我等等,马上上来。”
正说着,路的尽头跑来一位外卖员,手里拎着个生日蛋糕,向苒招手签收,扭头和江语乔说:“魏叔过生日,饭已经做好了,走吧,和我一起上去?”
江语乔摆摆手,人家家里过生日,她去不太合适,向苒也不强留她,拎着蛋糕消失在楼道口。
向苒走后,江语乔在楼下呆站了一会儿,像是有些回不过神,事情发生的太快了,快到她开始怀疑,向苒是不是并没有下楼,刚刚的一切只是她的幻想。
不过柿子已经被取走了,那......那她又有了新的担忧,向苒所说的喜欢是哪种喜欢?她所希望的喜欢,还是对朋友的喜欢。
总之,她肯定还有些事情没有做,但究竟要做些什么,她又全然答不出来。
下午很快就过去了,江语乔心不在焉地忙完了作业,也不知道是正确率高还是错误率高,天刚擦黑,她又晃出门,两只脚像是开了自动导航,带着她来到向苒家楼下。
江语乔仰头看了一会儿,才发现向苒的卧室黑着灯,她愣神的脑子总算转了个弯,明天周一,向苒还要上学。
“你回学校了吗?”她摸出手机问。
向苒也问:“你不会,又在楼下吧。”
江语乔往树下躲了躲,心虚地去看楼上。
“没有,我在做作业。”
“真的?”
“......假的。”
向苒忽然被戳中笑点,趴在床上笑得地动山摇。
得偿所愿后的心情究竟如何呢,反正和想象的不太一样,或许是等得太久了,时间稀释过后,漫长的期待只剩下百分之十的浓度,她没有不可置信,也没有喜极而泣,最先感受到的是一种微妙的恍惚,江语乔的回答像是做梦,而她踮起脚,像是醉酒。
向苒维持着仍旧可以走直线的假象成功迷惑了江语乔,沈柳让她上楼她就上楼,让她吃饭她就吃饭,问她柿子是谁送来的,她乖乖答,是江语乔。
然后坐在沙发上吃了六个柿子。
但是不管用,唇上仍是亲吻时的触感。
向苒抿了抿嘴,她们刚刚是在告白吗,那现在呢,是在谈恋爱吗,真的吗,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疑问些什么,只觉得心里飘着,没有实感,想来想去冒出一个无厘头的念头,江语乔可是高三生,那她是在早恋吗。
向苒恍惚着回到家,又恍惚着回到学校,刚爬上床,江语乔的消息忽然传来,舍长正在拉窗帘,听见向苒笑得床板都在吱呀。
“笑什么?”舍长仰头看她。
她不答,笑出眼泪,笑得咳嗽。
“所以,你又不打招呼,第三次。”向苒质问。
江语乔传来一张路灯的照片,她的影子拖着长长的尾巴。
“往回走了。”
“你来找我做些什么?”
“一定要来做些什么吗?”
向苒打字又删除,反复几秒后,看见“对方正在输入”,江语乔说:“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向苒漂浮的心忽然安稳了些。
“看我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
“那为什么要看我?”
她刨根问底,步步追问。
江语乔答:“因为想你。”
这是江语乔想了一下午的答案。
向苒所有不安的疑问统统消散了,她盯着这四个字,缓缓松了口气。
“果然。”
她故意卖关子,引得江语乔好奇。
江语乔发来问号。
“果然——早恋影响学习。”
“......”
江语乔又发来小狗咆哮的表情包。
高三生禁止无故旷课,江语乔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整整五天每分每秒都难熬,周末向苒有选修课不回家,周六傍晚,江语乔不请自来,又出现在向苒的宿舍楼下。
向苒收到消息跑下楼,看见她便笑:“这是什么——糖葫芦?”
来的路上遇见糖葫芦车,江语乔每样买了一串,还要了一大包山楂球。
“吃过饭了吧,刚好吃点山楂消食。”
“这么多......”向苒扶额,“这比我的午饭晚饭加起来都多。”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味道的嘛。”江语乔尾调上扬,学会撒娇。
总不能带着这么多吃的出去玩,向苒说:“那你等等,我先放回宿舍。”
她噔噔噔下楼,又噔噔噔上楼,不过五分钟变出一袋子冰糖葫芦招呼大家吃,舍长率先闻到八卦味道,眼睛一转开始审她:“怎么回事?你哪来的?”
向苒傻笑着不说话,坐实一切无端猜想,几个舍友顿时围上来。
“有情况!我就说吧!学坏一出溜一出溜的!”
“谁啊谁啊,我们认识吗,不会是咱们班的吧。”
“咱们班的!不能吧,一个个歪瓜裂枣的,我的天。”
“到底是谁,你快说嘛!坦白从宽老实交代!”
舍友们拉着闹她不让走,向苒支支吾吾摆手求饶,舍长反应过来,高声说:“不会还在楼下等着呢吧!我去侦查!”
楼下的可疑人员只有一个江语乔,舍长趴在阳台看了一会儿,缩回脖子:“哎?你那高中同学又来找你啊。”
向苒还没答,舍长自顾自地说:“我懂了!她是军师是吧!
“嗯?”向苒扑哧扑哧笑。
舍长斩钉截铁:“我就说!怎么三天两头的老来找你!”
向苒脱不开身,只好使用奶茶大法。
“好了好了不闹了,等我回来给你们带奶茶喝。”
有人松开她的袖子,嘴上嘀咕着:“这么晚喝奶茶,还睡不睡。”
“那你们喝不喝?”
“喝喝喝!”女孩们散开来,有的要三分糖,有的要无糖,有的高喊苒苒最好,向苒一一记下,跑出门又回来,对着镜子梳理头发,又把被抓皱的衣服拍平整,舍长趴在床沿上逗她:“好看的很,放心吧——”
向苒吐吐舌头,溜之大吉。
江语乔正在看手机,眉头紧皱,像在思考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向苒忽然靠近,吓得她哎呀一声。
“在看什么?”
“在研究路线,你们学校我不太熟,而且太大了。”江语乔把手机拿给她看,“你看这样对不对,从这里左走,穿过这座桥,对岸有两个花园可以逛,你吃过饭了,那就不去夜市了,不过可以去堤坝上吹吹风,那我们到了岔路口就往这边拐......”
向苒安静听她说,每一句都答好,江语乔信心大增:“行,非常完美,我们走吧。”
“等等。”向苒拉住她,忽然转到她身前,张开手臂抱住了她,“先抱一会儿。”
江语乔的鼻尖蹭到她的头发。
“你来做什么?”
“来找你压马路啊。”江语乔理直气壮。
“为什么要压马路?”
“因为......因为这是情侣都会做的事。”这句更理直气壮。
向苒笑:“你说得对,不过呢,拥抱也是情侣会做的事,尤其是在宿舍楼下。”
宿舍楼下可不止可以拥抱,江语乔想东想西,向苒问:“但是为什么是晚上压马路。”
江语乔语塞:“因为我白天在写作业。”
向苒哈哈大笑,灼热的呼吸扑向她的颈窝。
“你早恋哦。”
“早恋就早恋吧。”江语乔伶牙俐齿,说不过她。
“等等。”向苒松开她,忽然说,“那你是不是得叫我学姐。”
“嗯?”
“按理来说,我应该是你的学姐,不对吗。”
江语乔才不肯:“你想都别想!再说,咱俩谁大还不一定呢。”
向苒眨眨眼:“如果我大,你就叫我学姐吗?”
江语乔咬牙:“才不要。”
“好吧。”向苒歪头看她,“那就叫我苒苒吧,我家人都是这么叫我的。”
江语乔眨眨眼,重新把她拉进怀抱。
“苒苒。”
然后她要做些什么?
——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