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可能你还在念书，年纪小，所以还不太知道生活真正有多艰难。大家其实都过得很辛苦，没有人喜欢忍着气在社会上打滚，就为了那点钱。”覃明皓转而继续苦口婆心劝他，“可那点钱，也是很多人得不到的。没工作，没饭吃，被逼到发疯，上街闹事砍人，这种新闻比比皆是……呃，不过这些，是极端的情况。我真正想要说的是，没有经济的支撑，你会有更多烦恼。所以，你真的不要这么冲动。”
莫远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没说话。
他是真没想到，覃明皓会这么费心挽留自己。这人平时话也不多，自己跟他说再多，也就只得到一两句回应。
本以为他对自己这个同事，没什么感情。没想到现在要走了，他还是对自己抱有一些同事情谊的。
“小覃，我很谢谢你跟我说这番话，劝我留下。”莫远终于轻声开口，刚才因为跟闵美吵架的那股子心气，也散去许多，“可离职这个事情，我不是一时冲动，我是想了很久。我在这里干得不开心，我就该走，我对这份工作已经没有热情跟耐心了，继续呆在这里也只是浪费时间。我虽然才来了几个月，可我有多少几个月，几年去浪费？”
“……”
“虽然你说我年轻，还在念书，不懂生活的艰难……这是事实，我也承认我不懂。但你想啊，有多少人就是因为顾忌这顾忌那，一忍再忍，白白浪费自己的生命，一年又一年？又错过了多少人生的风景？就算我今天真的错了，我也不后悔，我在这里找不到想要的，不开心，就该勇敢离开，抓紧时间去找寻能让我既开心又合适的。人生苦短，不应该浪费时间在不喜欢的事情上面，我有手有脚，又能干，放心，饿不死的。”
覃明皓心头一颤，低下了头。
本想劝莫远不要冲动离职的覃明皓，反而因为他这番话，想起很多过去的自己，感到触动。
见覃明皓低着头，没再回应自己，莫远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半开玩笑道：“哎呀，我怎么说着说着，就把话带向这么沉重的人生思考上啊？老气横秋，跟个老头似的。”
他们的谈话，确实偏离方向了，但大道理通用小事情。
莫远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年轻不懂事，他其实比自己成熟多了，事情也想得通透，也很有勇气。
自己人生之所以会这么失败，也是因为没有像他这样的勇气吧。
莫远转眼一看，看到刚才他跟闵美吵架时，走进店里的覃明皓的朋友，那人还坐在店里，正喝着咖啡。跟自己视线对上，还点了点头，投来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
是上次来店里找过覃明皓的人，莫远还认得，他们还有联系？
“小覃，你早该下班了。”莫远拍了拍他的肩头，“去吧，你朋友是来找你的吧？我会上好最后一天班的。”
覃明皓看着他，心想对方已经下定决心，事情就是这么定了，不会改变，自己也不需要再劝什么。
他点点头，心情复杂失落，正转身要去换衣服，又被莫远拉住，只见对方小声凑过来，问道：“你那个朋友，没找你要钱，或是投资什么的？”
覃明皓愣了愣，转头看了眼彭辉，又看向他，摇头：“他不是那种人。之前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我们才很久没联系……现在他找到工作跟住处了，今天来找我去吃饭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唔……那就好。”莫远松开手，对他笑得一脸灿烂，“以后我走了，你也要跟我联系啊。我们也算是经历过一场风雨的难兄难弟了。”
覃明皓对于莫远这夸张的说辞，一时哑然，又不禁觉得有点好笑。
刚才闵美当众说他性向的事，虽然自己没有回答，但莫远心里应该多少也有点猜想了吧？
……不过，照他这个态度来看，他好像并不介意？
看着莫远脸上纯真开朗的笑，覃明皓也笑着点点头，认真回道：“好。你跟闵美会吵起来，我也有责任，以后一定请你吃饭补偿。”
“请我吃饭可以，但别觉得是你责任，跟你没关系。”
“嗯。”
覃明皓跟彭辉走出店里时，他跟莫远笑着挥手道别。共事了这么久，直到离开了，才跟对方交上朋友，想来多少有点惋惜。
看到像莫远这样有赤诚之心，又勇敢的人，覃明皓心里感到温暖又苦涩。
彭辉跟覃明皓走了一段路后，开口问他：“你刚才跟他说了很久，情况怎么样了？”
覃明皓把事情始末跟结果，简单阐述了一遍，彭辉听后挑了挑眉：“那人还真是……也不知道该说他是有骨气，还是随心所欲，果然年轻气盛，做事都凭着冲动。”
“嗯。”覃明皓有些落寞地点了点头，“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不过，也很羡慕他的勇敢，想活成他那样，却不敢。”
“怎么？”彭辉凑近，笑着打趣他，“舍不得他？”
“有一点，毕竟他人挺好的。”
“你不会是喜欢他了吧？他长得挺帅的，就是年纪跟你差得有点大。”
“你胡说什么？怎么可能呢……”
“那他喜欢你吗？”彭辉摇头感叹，“没想到啊，我跟你这么久没见，都不知道你艳福这么好，身边有好几个人喜欢呢。”
“哪有……”
“怎么没有？上次是那个叫什么许玮的，还是警务人员。这又是个年轻的学生，挑哪个都不错啊。”
提到许玮，覃明皓心里就一阵心乱揪疼。
“真不是，都只是朋友……许玮他……他有女朋友。”
亲口说出“女朋友”三个字的时候，覃明皓就感觉内心像被撕裂了一样，喉头哽塞。可他不会在彭辉面前表现出来，所以硬是把那股难受劲给吞了回去，尽力装出没事的样子。
“女朋友？！”彭辉非常意外地瞪大了双眼，“你问过他了？”
“……之前撞见过。”
彭辉着实是没想到这点，那时许玮对覃明皓表现出的亲昵，哪里是普通朋友该有的样子？可他竟然有女朋友，是个直男……
“天啊，我还以为他是喜欢你的呢。”彭辉若有所思地看向一处，“他该不会是双性恋，想骗你感情吧？”
覃明皓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想，微微皱眉：“都说不是那样了，他从来就没说过喜欢我，我们真的只是很普通的朋友。”
彭辉听出了覃明皓语气里的不高兴，看着他：“那你呢？你是喜欢他的吧？”
覃明皓愣了愣，眼睛马上闪躲开：“我没有。”
“你真是连说谎都不会。”彭辉叹了一口气，拍拍他肩头，“喜欢就喜欢，我又不会笑话你。不过，你怎么总是喜欢上直男，在学校的时候也是……单恋一次，伤心一回。你撞见他跟女朋友在一起的时候，肯定很难过吧？”
“……”
覃明皓咬了咬下唇，没有回答。
何止是难过，他还非常丢人地在许玮面前，哭了呢。
彭辉看到覃明皓低着头，露出伤心的表情，像以往每次安慰他那样，圈住了他的肩膀：“等会儿吃饭的时候，跟我说说吧，我会好好听你说的。”
覃明皓看了他一眼，笑得感激：“谢谢你，彭辉。”
在马路那头一直跟着他们的许玮，看到覃明皓跟彭辉勾肩搭背地走着，心里一阵阵发酸。
覃明皓推拒了好几次自己的邀约，态度冷淡，好像是有意在疏远他。
原因是为什么，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
那天，迎恬跟自己说的那些话，至今都还在他脑海里打转。
心跟理智，没法制衡……他明白，他也确实没法将这两样东西控制平衡。
刘在宏告诫过他，是他不听，非要以为自己能把控一切，能理智看待这件事，从覃明皓这里找寻出线索。
现在顺势跟覃明皓疏远，用另一种方式调查，还来得及，闹笑话就闹笑话吧。
可他又不甘心就此罢休。
迎恬的那些话，让他认清了一些事情——自己不能再这么不温不火下去，他是特察警，现在要调查，必要时候，就需要使用非常手段。
既然心跟理智，没法做到绝对平衡跟控制，那就不要在这上面多想。
他承认自己喜欢覃明皓。
但如果覃明皓真是凶手，那自己这份感情就要及时收回，不能继续深陷下去了。
现在覃明皓无故疏远自己，那就给了他一个充分的借口，可以将计就计了。
覃明皓跟彭辉吃了一顿饭，把对许玮的那些爱慕都坦然说出，心里舒服不少。彭辉安慰他说，总会遇到合适的人，既然许玮是直男，就干脆忘了他。
独自走在回家路上的覃明皓，心里怅然若失。
忘了他？如果自己能够那么容易说放弃就放弃，就不会跑回P区了……
覃明皓走路，从来都是低着头，不看人。特别现在有心事，都走到小区门口了，也没发现自家楼下，站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