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份资料一出来,反应最大的是比纳循,他面如死灰地坐在椅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投屏,想要找出证明这份资料是造假的蛛丝马迹。
但是没有,上面的每一件事,每一只雌虫都跟他有关系,这么多年过去,他以为没有虫会知道了,谁能想到还会有一个漏网之鱼。
早知道这样的话,他当年就不应该图方便随便派虫把查尔塞丢出去,而是应该亲自盯着保卫雌把查尔塞埋到地底下,连带着他那只吃里扒外的雌子一起。
他们都不应该活下来。
“主法官可以拿着这份材料去核实真实性,另外,那些失踪的雌虫,应该也要立案去调查。”乔丛随意点了几下智脑,半空中的投屏被收回,他接着说, “这件事情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简单了,我想法庭也需要给那些失踪的雌虫一个交代,同时也是给帝国的雌虫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说的委婉,但是在场的虫都清楚,那些所谓失踪的雌虫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局面已经完全失控,主法官战战兢兢地微微侧头,想得到元帅的下一步指令,但是对方压根就没有理他,闭着眼睛不说话,一副沉痛悲伤的样子。
主法官咬牙,事已至此,他只能在心里对比纳循说了声抱歉,他摸爬滚打的半辈子才到达这个位置,不能因为一场普通的判决,就毁了他所有的努力和发展的前途。
他按照流程,让记录雌按照刚刚的会议,做一个罪名的总结和依据条例,之后就是皇家议会成员和观众投票,投出判决是否成立并且立即执行。
记录雌的效率很高,没多久就把所有的条例清清楚楚的投放在屏幕上,饶是主法官判决过那么多虫,看到最终的判决建议也不免倒吸一口冷气。
最终判决是用红色的大字标识出来,非常的醒目。
判处比纳循监/禁一年后终身军侍。
而所谓的军侍,是针对雄虫的一种最为严重的刑罚,很少有雄虫会被判为军侍,但一旦被打上烙印,就永远没有了脱离这个身份的可能。
雄虫和雌虫比例严重失衡,而军雌因为职业和性格原因,很难找到合适的雄主,所以帝国制订律法,犯重罪的雄虫,需要定期给军雌提供信息素缓解精神力混乱的痛苦。
医疗虫每天都会定时给军侍抽取信息素,雄虫身体素质不高,又是娇养长大,指不定之后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所以他们都是卡着临界点抽取信息素,这个过程不亚于拿着一把非常钝的小刀慢慢划开皮肉,再一刀一刀在骨头上刻字一样痛苦。
成为军侍之后,他们不会再享有雄虫的一切权利,他们每天会有丰富的食物和大量的运动,这全都是为了让他们尽快的恢复信息素,不耽误第二天的信息素抽取。
而信息素较弱的军侍,他们每天会亲自接待两位精神力濒临崩溃的军雌,效果跟抽取信息素差不了多少。
比纳循显然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他是比纳家的现任家主,怎么可以被冠上军侍这种低贱的称号。
他想声诉,但是被他身后守着他的雌虫一把捂住了嘴。
他不再享有被尊重的权利。
投票通道在建议判决展示的五分钟之后开启,持续时间五分钟。
比纳循看着显示“同意判决”的票数越来越多,最终以压倒性的优势宣布判决成立,他像一摊死水一样倒在椅子上,仿佛灵魂被抽离,喃喃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告慰亡者,亦慰生者。
迟来的正义终究还是没有辜负时间漫长的等待。
法锤一落,大局已定。
查尔莫闭了闭眼,狠狠地松了一口气,雄虫有无数的特殊权利,但凡这场法庭的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判决的结果都不会那么顺利。
他慢慢地靠近站在正中央的乔丛,心里的小角落雀跃着隐秘的欢喜,查尔莫偷偷地伸手,想勾住乔丛的小拇指。
他现在非常想离乔丛近一点,再近一点。
乔丛察觉到查尔莫的靠近,反手牵住了他的手腕,又熟练的把自己的手塞进他的大手里。
查尔莫的嘴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住,要不是他还有理智,知道自己还在法庭现场,就算再高兴都要保持严肃,他真的会笑出声来,然后向所有虫展示,自己牵着雄主的手。
警卫雌压着比纳循离开,他在起身的那一瞬间开始挣扎,想要跑向元帅,请求他保释自己,但是他一只常年沉迷声色的雄虫,怎么可能从经年训练的雌虫手里逃脱。
比纳循被按着不能动弹,警卫雌接收到了元帅的示意,伸手又捂住了他的嘴,让他说不了话。
元帅对比纳循太了解了,雄虫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就知道比纳循想要干什么,他没有帮他摆脱官司,最后还沦为军侍,比纳循未必愿意让同流合污的元帅全身而退。
法庭结束,观众陆陆续续地离开,乔丛走在最后,他想去认识一下查尔塞的老师,既然查尔塞能在生命垂危的时候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说明他对这个老师的感情很深厚。
医护虫跟他们交流过,查尔塞的求生欲望不是很高,医疗舱可以救他的命,但是如果他想活下去的愿望不强烈的话,后续的恢复会没有预期那么好,甚至一直内耗他自己的话,情况可能会变得更糟。
元帅从台上下来,目光灼灼地盯着这只今天让他吃了亏的雄虫,看来之前是他低估乔丛了, “我是贝肯利,帝国的元帅。”
他不介意乔丛针对他,在刚刚的立场上,他确实站在乔丛的对立面,贝肯利看虫的眼光一向很准,所以他想跟乔丛交好,再不济,也不能交恶。
乔丛不是很想理他,但是秉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想法,他随意笑了两下,敷衍道:“嗯嗯,幸会幸会。”
贝肯利第一次这么被虫忽视,但是他也只是不满了几秒,又恢复亲和耐心的样子,雄虫本就高傲,乔丛算是同龄虫中很优秀的了,他对结交自己不积极还可以理解。
“你确实很聪明,也很幸运。”贝肯利点头道,像是一个看到后辈成长为优秀的顶梁柱,发自内心为他骄傲的长辈, “但是你还是太年轻了,容易急躁冒进,这点要多跟其他虫好好学习。”
乔丛一开始就把底牌亮出来,如果不是查尔莫和波纳尔的帮助,他也不可能这么顺利的判决比纳循,还能踩贝肯利一脚。
他一说这句话,乔丛才有心情正眼看他,带着一丝讥讽地说道:“元帅不会真的以为我什么都没有准备吧。”
波纳尔肯站上台指认比纳循确实是意料之外的是,但是查尔莫及时的资料是他很早就在准备的,导员和他两只虫的效率没有乔丛预期的那么高,所以查尔莫还私下里叫来维特拉来学校加班。
几只虫加班加点,算着时间轮班休息,在最后时限把资料传到查尔莫的智脑上。
所以一直都没有所谓的巧合,所有的完美都是每一只虫努力的结果。
乔丛说完没有再理他,拉着查尔莫去追已经离开的波纳尔,嘟囔了一句“碍事”,耽误他们去做正事。
贝肯利没有听到乔丛的吐槽,但是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意,他心里窝了一团火,对着赶过来奉承他的主法官一通大骂,主法官一声不敢吭,只知道不停道歉,贝肯利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他打算换一个主法官,猪一样的队友,只会拖他的后腿。
波纳尔年纪大,一只虫走得最慢,乔丛他们追出来的时候还能看到他面对着夕阳在慢慢地散步。
“波纳尔先生。”乔丛小跑过去,笑道, “我是乔丛,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
波纳尔有点惊讶地看着乔丛,面前这只看起来很好说话的雄虫,跟刚刚在台上气势逼虫,让元帅对他都无可奈何的雄虫完全就是两个样子,波纳尔有些惶恐道:“乔丛阁下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们确实是有点事情。”乔丛斟酌了一下,他也不知道波纳尔会不会答应他这个有点突然的请求, “查尔塞是您的学生,但是您也知道他出了事,所以我想请您去见他一面。”
波纳尔有些不敢相信,自从当年他亲自把查尔塞送上星舰之后,为了完全掩藏他的行径,博纳尔单方面切断了所有关于查尔塞的联络方式,除非查尔塞主动联系,否则波纳尔没有办法联系到他。
波纳尔有些颤抖,查尔塞是他最为骄傲的学生,这些年没有办法保持联络一直是他的遗憾,他曾经还想过,在他死之前能够得知查尔塞的现况,他都觉得他的教学生涯就圆满了。
“他,他现在在哪里?”波纳尔有点激动,他甚至想现在就启程去见他的学生, “多远都没有关系,麻烦乔丛阁下带我过去吧。”
乔丛松了一口气,回答道:“医院,雌父在主星的医院。”
波纳尔点点头,查尔塞被比纳循虐待住院,主星的医院拥有虫族最先进的医疗设备,相比在各方面设施都不齐全的荒星,现在的情况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星舰的速度很快,十分钟都没有,一行虫就已经到了医院大门前,乔丛带着波纳尔来到查尔塞的病房,他还在医疗舱里面进行今天的治疗。
波纳尔隔着玻璃看着闭着眼睛的查尔塞,他像一个许久未见自己雌子的雌父,按着他原来的样子,一点点对比他哪里变得不同了。
瘦了,憔悴了,也老了。
查尔塞身上的伤口刺痛了波纳尔的眼睛,医疗舱的营养液能够很快的修复伤口,查尔塞在这里待了好几天,还是有肉眼可见的可怖伤痕,就知道他遭受了什么痛苦。
波纳尔不止一次的后悔,应该再努力一点的,再努力一点就可以阻止查尔塞走入地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