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应该去吗？”
路司宇法事的头一天，许莳忽然问莫向安道。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许莳心里一直有隐隐的不安，一直担心这一趟会出现什么问题。尤其是关乎，莫向安。
有时许莳又怪自己是不是太小心，亦或是已经将对莫向安的关心当成习惯。很奇怪，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次与他坦诚相对的时候，他还是将对方当成小孩子。
尽管他答应了莫向安的求婚，可是在理智的一面看来，许莳也不过将那场求婚当成任性小孩的过家家游戏。
莫向安很意外许莳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说：“我陪你去，没事。”
大概是感觉到了对方的担心，所以他给了一句安慰。莫向安自然不会想到，其实许莳担心的正是他。
“如果，路伯伯受伤了，或者——你会不会怪我？”过了几分钟，莫向安又回给了许莳一个问题。人毕竟是他弄丢的，他太害怕路司皓因此怪罪上他。
“我不会的。”许莳走过去，轻轻抚摸着莫向安的头，表示着他的宽容。
大概是这个动作给了莫向安鼓励，他忽然轻轻环抱住许莳，然后吻在对方的耳唇。
许莳明显一激灵，回归自己的身份之后。哪怕再将自己当成一根麻木的木头，他也没办法和面前的这个人亲密接触了。
许莳将双臂撑开在胸前，试图推开莫向安。可是他虚弱的身体根本不允许他使出太大的力气，莫向安反而将他箍得更紧一些。
许莳愈发紧张起来，他害怕和莫向安亲密接触，更害怕自己想象中的那件事会发生。这是不该被允许的，他不能——
此时莫向安的嘴唇已经转移到了许莳的脸颊上，嘴唇——
“放开我！”也不知道许莳哪里的力气，他拼命大喝一声，终于将莫向安唤醒。然后对方显然已经被激发起了欲望，“路哥哥，满足我，好吗？”
从与路司皓相认，一直到现在，他一直在隐忍，努力隐忍。他知道许莳身体不好，他亦害怕伤害他。
“我一定会轻轻地，不会弄疼你。”莫向安声音里带上一股撒娇的哭腔，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一定要吃到他想要的糖果。
但许莳只是沉默着，他依旧摆出防御的姿势，“不可以，安安，不可以。”
莫向安看着他，发现许莳在躲闪的同时，眼睛甚至都不敢看向他。“看着我。”他几乎强迫性的摆正许莳的脑袋。
“路哥哥，你是要和我结婚的。乖一点，好吗？”
“不可以，不可以，安安，我们不可以！”许莳突然情绪激动起来。“我答应和你结婚，是因为你想要我和你结婚。我满足你，让你开心。仅此而已，你懂吗，安安，仅此而已。”
“我还是之前的话，我只把你当弟弟，之前是现在也是，不管我们之间发生什么，这种关系也不会变。”
莫向安先是沉默着听许莳说话，思索片刻后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弟弟，可以啊，路哥哥，你可以把我当弟弟。你把我当弟弟，我把你当爱人，这两点并不冲突吧。”
他将手抚上许莳的脸颊，“路哥哥，我爱你，我可以以各种身份爱你。没关系，你把我当弟弟，那么我就以弟弟的身份爱你。好不好？只要我们不分开，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你不喜欢，我们今天就不做了，你不要哭，不要生气。我愿意做你的弟弟，我永远当你的弟弟，好不好？”
很显然，莫向安领会的意思与许莳说的意思并没有半点相似之后。可是许莳再没有力气去解释了，他哀叹一声，有些颓然地坐下去，不再说话了。
他多想告诉莫向安，不管让他做什么，不管让他充当什么，于他都是无所谓的了。他现在担心的，是莫向安以后的生活。
这般想着，许莳忽然产生一种想吐的冲动，于是冲到卫生间剧烈呕吐起来，期间不忘将卫生间的门锁好。
呕吐物里有血，如果让莫向安看到，必然会拽着他去医院。可是许莳明白自己的身体，现在去医院不过是白白费力气。更何况，他还有和邵青的约定呢。不管身体如何，他也必须要赴约。
而拘留所里，邵青脑子里剩下的唯一一件事便是和许莳的约定了。别人问什么他都应了，也不再约见律师。甚至他的父亲要找他见面，邵青也推掉了。他感觉自己的人生从来没有这么简单过，没有这么有盼头过。
第二天是路司宇的法事，在山上一个隐秘的寺庙里进行。正如路渊迟所言，出席的都是路家的亲属和一些来往密切的朋友。
许莳和莫向安并未直接出现在寺庙的大殿之中。就在即将到达寺庙的时候，路渊迟来了电话，并将他们两个人引到了寺庙所在的后山。
“答应你们的，就要做到，另外还有一些话，要跟皓皓交待。”
许莳发现了，他电话中说的是“皓皓”，不知是提前入戏，还是一种刻意的暗示。
许莳和莫向安到达路渊迟口中的地点，才发现这里荒凉至极，一个人都没有，只要一所破败的青砖瓦房。房子前有一棵古树，看不出多大年纪，无非是为这房子多增加几分的故事感罢了。
不知是亲子感应还是其他，刚刚到了这里，许莳仿佛就感知到了自己父亲的痕迹，甚至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就在这时候，莫向安握住了他的手，给了他支撑。
“路哥哥，我长大了也保护你。”这一瞬，将手安稳放在莫向安手中时，许莳想到的是莫向安小时候的这句戏言。“谢谢。”他转过头去对他说。
就在这时，路渊迟从那所破败的房子里走了出来，与他一同出来的，还有一个看上去陌生的光头老者，看穿着，像是这个寺庙里的和尚，——在别人看来可能如此。
可是许莳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剃了光头的老者是自己的父亲，许久不见的父亲，甚至是他以为今生都不会再相见的父亲。
许莳激动到不知该如何是好，甚至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拥抱。而那位被他认作是父亲的人呢，也正在定定地看着他，只是目光呆滞，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与情绪的流露，就像是在看一块木头，一块石头。
就在这时，许莳的目光与路渊迟的交汇在一起，他才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并不是路司皓，他并不想在其他人面前暴露。可是眼睛里的激却是藏不住的，他几乎是热泪盈眶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莫向安相对而言就要淡定得多，“你在哪里找到的他？”
他淡定的神色中似乎藏着许多审视，像是在怀疑着什么，而怀疑的对象就是路渊迟。
“我后来找到帮忙看管的两人，也去找过录像，路伯伯应该是被哄骗走的，不是自行出走。为什么，他会在你身边，难不成？”
难不成是你将他绑架的？莫向安话虽然没有说出口，大概却是这个意思。路渊迟显然也听懂了莫向安的意思，他笑一笑，“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只是按照承诺，将人带出来给你们看了。另外还要告诉你们一声，我的大哥看破红尘，已经在这个寺院出家了。以后，他就在这里静修，他的生活起居也是由寺院来照顾。”
“出家了？”许莳忍不住震惊开口道。他还有很多的话要和父亲说，他还有很多的话没有和父亲说呢。怎么就出家了呢？可是他回头一想，又觉得出家了也好。反正他也要离开了，父亲留在寺院，倒是了了他的一桩牵挂。
莫向安看着许莳的神色变化，心中慢慢滋生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感。他看到许莳那么快就对此释然，自己的心头却像是被压了铅块一样沉重。
“是的，而且出家是大哥自己的选择，没有人强迫他。”路渊迟强调道。
这句话倒引起了莫向安的兴趣，他饶有兴致地问：“难道谁有说你强迫他吗？”
路渊迟看了莫向安一眼，没有说话。只对许莳说：“这位朋友，不知道现在我能不能把我的要求对你说一说了吗？毕竟小宇的法事我也很看重，希望你能够扮演好皓皓的角色，让他能够安息。”
谁知道皓皓的字眼突然传入了旁边人的耳朵里，已经剃了光头的人忽然又有了尘世的念想，他扒住路渊迟的手臂，用混浊的眼睛紧盯着他说：“皓皓，皓皓在哪里？你找到皓皓了？快些！快些将我的皓皓还给我。”
路渊迟的眉头不由自主皱了起来，但很快他又恢复笑脸安抚身旁的人道：“皓皓就在这里啊，大哥，你不认得皓皓了啊。”说着，他用手指向许莳。
另外那人也将视线转移到许莳身上来，直勾勾地看着他，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蓦地将视线移开，说：“不是，他不是我的皓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