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秦淮把护目镜压在鼻梁, 中指扶了一下镜框,拒绝的干脆彻底。

  秦淮花费一个下午查资料,今天总算有了新进展。她做起实验来沉默占多数时间, 经常抿着薄唇, 垂着脖颈,隔着冰凉的玻璃,看着液体在容器里晃荡。但今天却不一样, 秦淮几乎每做一步, 都要向身后的alpha解释一遍, 语速略慢, 意简言赅。

  讲到口干舌燥时, 她又摘下护目镜,眼神略显疲态地说:“你自己看会,我去喝点水。”

  说完,又揉了揉刚才压地酸痛的鼻梁,人先走了。

  更衣室的饮水机旁摆了张桌子,几把椅子随意摆放。秦淮坐在椅子上,沉默地喝着水。她昨晚整理完资料已经凌晨三点多钟,早上又是六点起床打印文件, 今天整个人都头重脚轻, 没睡醒。刚才实验还能勉强集中精神,但现在神经一经热水的熏染,眼皮不自觉地阖起来。

  储物柜的手机嗡嗡震了两声。

  秦淮起身揉了揉眼睛, 脑袋昏昏沉沉地去接电话。

  她倚在柜门前,眼睛半阖着, 声音有点重,“喂。”

  “是淮淮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中年人特有的稳重, 尾音的一丝喜悦于此格格不入。

  秦淮神游的意识骤然回神,拿开耳边的手机重新瞅了眼,随后懒懒的情绪全部消失殆尽,声音也提起了精神气,“周老师,是我。”

  “电话号码是沈织给我的,也不知道对不对。”周悦很热情地说:“你这个星期有空吗?我想请你来我家一趟,沈织告诉你了吗?”

  秦淮走在椅子前坐下,指尖点了免提,“说了,但我这个星期——”她下意识停顿几秒钟,在考虑如何拒绝。

  “淮淮,你先等我说完。”电话那头的人完全没有注意到秦淮的不自在,难得抢话,“我找到了一些关于发情期失忆症的新线索。你周天来我家,我和你谈谈。”

  一听说是关于病情,秦淮心底那点不自在完全消失。

  她坐直身子,干净的手指抓着瓷杯,整只手衬得尤其苍白。她垂下眼睫,在氤氲的雾气中,很慢地眨了下眼睛,答应下来。

  电话挂断后,更衣室终于安静下来,秦淮摁灭了屏幕,嘟嘴吹了口冒着热气的水。

  水面漾起细细的波纹,一层追赶一层直至消失。

  秦淮压下胸口那团躁意,深吸一口气,“呼”地从椅子上起来。她把手机重新塞进储藏柜里,准备去实验室。

  与其浪费一些情绪,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不如将所有心情投入到实验中。

  最起码实验成功的那一刻是有回报的。

  秦淮拧开门柄,门被打开的那一刻,脸上的表情骤然变冷。

  隔着一张门的走廊外,郝燕半个身子贴着门板,仰起下巴,思索地看向秦淮。

  她比秦淮略矮半个脑袋,上扬的唇角绷的笔直,眼神带着一丝疑惑。

  两个omega谁都没有说话,白色瓷砖倒映出冰冷的影子。

  良久,秦淮眯起眼睛,定定打量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人。

  她还没走几步,omega挪动脚步,面对着她的背影,忽然发问,“发情期失忆症是什么?”

  果然还是被听到了。

  秦淮没有转身,声音很冷地回复,“我没有义务告诉你。”

  回到实验室后,秦淮又开始忙碌,一直到下午五点多钟的时候,收拾东西准备吃饭。

  沈织整个下午跟在秦淮身后没有说话,直到实验室所有人都走完了。秦淮收拾器材时,她才开口,“学姐,我明天有课,暂时不过来了。”

  “知道了。”秦淮站在水槽边,手里捏着试管冲洗。

  omega身型很薄,白大褂扣子系的规规矩矩,不像某些追求漂亮的omega特意修改过腰身。她弯着脊背,被黑裤包裹的双腿纤细笔直,臀部挺翘。

  沈织不动声色地眨了下眼睛,开始卖乖,“学姐,周六去我家吗?”

  “不去。”

  “可我妈妈说你已经答应了。”沈织挨着秦淮站着。

  水流声哗哗地响,试管上不见一点污痕。

  秦淮把它放回原位,换了个说法,“那是答应你妈妈,不是答应你。”

  “为什么不答应我?”

  alpha说话时,总是扬起一双笑眼,单纯无害。除了易感期,她身上从没有侵略感很强的气息,总是慢吞吞地,格外容易使人放松心神。秦淮手上沾着水渍,不经意地回答,“因为你不够乖呀。”

  “那怎么才算乖呀。”

  秦淮侧眸措不及防地看过去。

  橙黄光线自玻璃窗洒过,为实验台摆放的玻璃器材镀了层金黄色的色彩。沈织眼睛乌黑似深夜的天空,广袤无垠,一双瞳孔倒映出极小的身影。

  秦淮沉溺其中,仰望着不知是那双眼睛,还是那双眼睛里的自己。

  沈织身上总有一种很安全的气质。这种气质往往使很多人忽略她的外形,而觉得她的性格特别踏实。

  但只有秦淮知道并不是如此。

  在她清醒的那个发情期,alpha一双手紧紧扣着她的肩膀。檀香味势如破竹,带着不屈不挠的架势和香橙味紧紧绞在一起,密不可分。她的身体因为牙齿刺过腺体而颤抖想逃,但alpha从后面压着她的背脊,铺天盖地的信息素将她包裹,牢牢控制在床上。

  即使小臂布满了难耐的抓痕,也不见松手。

  秦淮心脏“砰砰”地跳动着,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如一杯水洒在纸上,洇湿了一大片。

  她叫住了她的名字,不知道在提醒谁,“沈织,你有未婚妻。”

  然后,秦淮湿着手,从实验室离开。

  回到寝室已经六点多钟了,秦淮被沈织一顿打扰,饭是彻底吃不下了,换了睡衣躺在床上。

  秦淮从很小的时候睡眠浅,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在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枕头下的手机嗡嗡响了两声。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的。

  秦淮摸出手机瞅了眼,沈织的回答意简言赅。

  【沈织:你放心,我会解决的。】

  秦淮半睁着眼睛,敲打几下后又删除那几个字,然后闭眼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