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匀鼓捣了半天后, 终于在一阵白光中,迎来了所谓的墨仙人。
那墨仙人光华加身,穿着玄色银纹的长袍,只一眼看去, 便叫人觉得确实像是个神仙。
叶重云在祠堂门口, 看得分明, 什么神仙不神仙的,就是一道上界降临的分.身。
看来不光是有人联络未央宫, 通过商金云来搅弄风云,还有这搞邪魔外道蛊惑人心的。
墨仙人降临,墨匀带头跪下,高呼:“见过墨仙人!”
那十一个灰衣人也跟着跪地, 倒是虔诚。
眼见着他们不可触及的仙侍大人们都跪了,清溪镇的百姓们也学着墨匀等人的样子, 跪地山呼,比见了自家祖宗都热情。
墨仙人淡淡扫过跪了一院子的人,神色倨傲:“都起来吧。”
他发了话, 众人才起身。
“请本座降临人世, 可是有事?”墨仙人言语中难掩些许不满。
墨匀上前:“回禀墨仙人,此地乃是清溪镇, 弟子们在清溪镇广布仙人恩泽, 清溪镇百姓愿意将仙人供奉于祠堂之内,永享香火,只是这祠堂被不知什么妖魔鬼怪占了地,还装成清溪镇祖先的灵魂, 吓唬大家,弟子无能, 无法解决,特请仙人相助。”
三言两语的,墨匀交代了前因后果。
“哦?竟然还有这等事情?”墨仙人眯起眸子,转身望向祠堂。
“还请仙人帮帮我们!将那脏东西给赶出去!”
“是啊!仙人帮帮我们吧!”
“我们愿意日日供奉仙人,求仙人出手!”
墨仙人的目光往后瞥去,露出一抹得意之色:“你们是我的信徒,我自然会替你们料理好。”
孟轻舟站到叶重云的身边:“他一个金丹,好大的口气。”
都不用他们二人一同上,随便一个人都能将这狗屁墨仙人的分.身给打散。
“他来自上界,还有门路能将分.身投下来,自身的实力应当不俗,或者背后有所倚靠,倒也不能随意小看。”叶重云道。
孟轻舟蔑道:“他要真有本事,就不会连我们都发现不了。”
他们就在祠堂门口,只是落了一道禁制,墨仙人丝毫不曾察觉,可不就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叶重云和孟轻舟旁若无人地说着,墨仙人那头应了百姓们的话,也要准备出手,捉那个藏起来的魑魅魍魉。
“我觉得等着他找不出来,跟墨匀一样出丑,还是太给他脸了。”孟轻舟已经拿起剑。
叶重云:“你这口气,也未见得小到了哪里去。”
孟轻舟轻声哼了下,口气大,那说明他底气足。
“暂且不动手,我有一想法。”叶重云把孟轻舟的剑给按回了剑鞘之中。
孟轻舟松了松手,洗耳恭听:“什么好主意?”
“直接告诉清溪镇的百姓们墨仙人是骗子,他们未必会相信,墨匀带着人在清溪镇待了许久,不是白待的。”叶重云说。
要让人们去相信,可以救活死人的人,不是神仙,而是骗子,甚至是邪魔外道,难。
最难的是,人们要如何承受打击?
孟轻舟抚掌:“你还真是一副慈悲心肠。”
愿意给人解决麻烦也就罢了,还能想到这么多。
“于我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叶重云握住了沧浪剑的剑柄,拔剑出鞘。
雪亮的沧浪剑映出叶重云带着凉意的眼眸。
“就让另外一个神仙,来取代墨仙人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好了。”
孟轻舟听得一声铮鸣,叶重云已然从他身边消失,拎着剑落到了墨仙人的面前,剑风凛凛,墨仙人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反应,沧浪剑便入了其心口。
叶重云还拿了一顶斗笠给自己戴上,挡住了面容,并且还换下了平日的装束,和墨仙人截然相反的雪色衣衫掀起了阵阵凉风。
“我追捕你多时了,原来你在此地。”叶重云冷冷开口。
墨仙人心口被剑刃刺穿,正疼着,就听眼前连脸都不敢露的白衣人,嘴里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叶重云没等墨仙人反驳,又给自己加了戏:“今日你逃不掉,随我回去受审。”
此言一出,全场震惊,无论是墨匀他们还是清溪镇的百姓,一个个怔在原地,都未能反应过来。
墨仙人咬着牙往后退去,任凭沧浪剑划开血肉。
“你什么人?”墨仙人沉着脸,他居然看不透白衣人的修为几何。
“都到了此时此刻,你还装不认识我?”叶重云挽转沧浪剑,不费吹灰之力将墨仙人给压在了剑下。
有人颤颤巍巍问:“这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叶重云拿出早已经想好的说辞:“此人是从牢狱中逃出来的犯人,素来修习邪术,我奉命拿他回去受审。”
清溪镇的百姓们哗然一片。
神仙不是好人,甚至还是个犯人。
墨匀见状不妙,也顾不上墨仙人了,给自己的手下打了手势就想跑,孟轻舟学着叶重云,给自己伪装了一番,进祠堂把他们给拦下。
“助纣为虐的家伙,想跑?”
墨匀再也没有了装神弄鬼时的淡定:“一起上!”
叶重云抬手落下禁制,将清溪镇的百姓们护着,免得被无辜波及。
墨仙人落到了叶重云的手里并不老实,试图抽身,他只是投了一道分.身到下界,挣脱了白衣人就能施法离开。
叶重云岂会料不到墨仙人的打算?可惜,他再没有回上界的机会。
上界与仙门之间,数千年来打过不少交代,说一句针锋相对也是合情合理。
既如此,仙门又怎么会没有,限制上界的手段?
更何况,他叶重云,还是白帝山之人。
叶重云将墨仙人给扣下,又等着孟轻舟把墨匀等人给打得再无还手之力,通通拿下,一块绑了丢在祠堂院子里。
清溪镇的百姓们看得目瞪口呆。
在一众窃窃私语当中,清溪镇的一名族老拄着拐杖走上前,面朝叶重云和孟轻舟就要下跪。
叶重云挥出一道灵力,将那名族老扶起:“不必多礼。”
“敢问两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我们是被蒙骗了吗?”族老浑浊的两眼透出满满的失望。
叶重云:“此人修行邪道,心术不正。”多的叶重云没有再说,给他们留足了想象的空间。
“但、但是,老婆子我,是他们救活的呀。”那个卖槐花饼的老妪伸手触摸自己的脸,“我还是热乎的,我没有死,是不是?”
不止是老妪,被墨匀他们救过的人,还有这些人的家人,都不甘与迷茫。
难道这世间,当真没有奇迹吗?
孟轻舟不禁看向叶重云,隔着斗笠,他看不见叶重云会有何种表情。
一路上叶重云都是沉稳从容的,他会心有不忍吗?
叶重云:“我送你们一程。”
残酷的真相被叶重云揭开,院子里陷入了哀恸与哭嚎,受过墨匀帮助的人还挺多,这一下,就有好多家人痛哭流涕。
族老几乎要拿不住他的拐杖,看着大家的模样,闭眼重重地叹了口气。
“还请您……送他们走吧。”族老郑重请求道。
他是清溪镇最为年长的人,以前也做过里正,在清溪镇颇有威望,由他来开这个口,也算合适。
族老开了口,大家还是不愿意就这么放弃,悲伤欲绝。
孟轻舟被哭声吵得头疼,他可不似叶重云,人美心善,直言道:“人死了不能在世间过多停留,不送走指不定以后就要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叶重云:“你何必……”
没等说完,叶重云又合上了嘴,孟轻舟刀子嘴豆腐心,是这般的。
要么把人强行留在世间,给活人带来念想,等着不知道哪天魂飞魄散,再不入轮回,要么就痛痛快快地走。
天底下能接受自己珍爱之人魂飞魄散的,还是没有几个,孟轻舟一通吓唬,叫他们知道了后果严重,再不愿也只能送那些该走之人离去。
族老朝叶重云弯下腰:“请您,送他们走吧。”
叶重云环顾一圈,老妪还在念叨着她家里的高大槐花树,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蒸槐花饼了,孩子们没有在祠堂这边,只是他们的父母哭得伤心,泪泣如瀑……
“时辰尚早。”叶重云道。
孟轻舟似是意外地看了叶重云一眼。
心善又心软,纯是给自己找事情做。
“卯时我再送他们走,就在祠堂。”叶重云留下这句话,不再多言。
孟轻舟扯着被他给绑成了一串,嘴巴还被堵上的人:“走了。”
还有十三个人得审问呢,审完了还得提去外边杀。
一晚上的时间也够用了,等明早叶重云替那些人料理了身后事,他们也启程离开清溪镇。
清溪镇百姓受到的欺骗,损失的情感,都需要他们自己慢慢平复了。
“你审一审他们,我去办下事情。”叶重云将活交给了孟轻舟。
孟轻舟拽住了叶重云的手:“你把他们扔给我,那你去做什么,总得给我说清楚。”
他心肠小得很,可是会怀疑叶重云故意偷懒的。
“置办些送他们走的物什,你若是感兴趣,我们一起?”
孟轻舟麻利松手:“再见。”
叫他去做跟生离死别有关的,那还是作罢。
他不喜欢送人与世作别,也不止送了一人。
叶重云顿觉孟轻舟幼稚,笑笑走开。
像老妪那般介于死与生之间的人,魂魄也受到了损伤,仅靠他们自己的魂魄,怕是入不了轮回的路。
他既然要送,那必定是要送到底的。
叶重云再次来到了老妪的家,老妪还没有回来,院子里黑漆漆的,只槐花还飘着香。
杳杳飞花,指路忘川。
叶重云借槐花一用。
老妪孤身一人,能以槐花送她,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