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圭慈?出来!”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喊声把缩在角落里的何圭慈吓得浑身一抖, 他微微抬头,就见不知什么时候,有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已经走到了被锁好的铁门前。其中一人拎着一串钥匙正在打开锁头。

  何圭慈顿时惊惧交加, 惶恐地将自己使劲儿缩进角落里。

  “别......别过来,别过来!”

  然而无论他多么恐惧害怕, 锁头还是被打开了,嘎吱一声, 铁门被推开,两个男人大跨步走了进来, 直奔他的所在。

  两个男人面无表情, 仿佛从地狱走出来的恶鬼,要将可怕的灾难降临到他的身上。

  何圭慈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尖利的叫声从喉咙口里喷薄而出。然而即使他再如何惶恐挣扎,依然被拖着两条手臂拉出了那狭窄昏暗却又是此刻他心内唯一的“安全屋”的壁角。

  “放开我, 你们想干什么, 别杀我......别杀我......”

  何圭慈涕泗横流,到底只是个学生而已, 之前对面那男人的话早已经在他心里埋下了一个引火线。如今乍然点燃, 便一发不可收拾。

  “妈的,老六抓紧他!”塌鼻男人凶狠地龇牙吼道。

  “看不出来, 这小子还有点儿力气。”被称为老六的男人二话不说猛地用劲儿,手上肌肉顿时爆出。两人仿佛抓小鸡一般将何圭慈提出了房间。

  他惊恐的挣扎吼叫在昏暗安静的走廊显得如此惊天动地,然而其他四方水泥房里关着的人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毫无动静。有人睁着无神的眼睛一动不动,有人害怕地捂住耳朵将自己蜷缩得更紧, 有人泪流满面, 好似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救我,刘叔救我, 救我啊......”何圭慈看见了坐在铁架床上黑沉着脸紧紧盯着他的刘安泰,病急乱投医一般的尖声呼喊着。

  "鬼叫什么,你找他求救不如求求老天爷。"两个男人终于不耐烦了,他们在这里“工作”了那么久,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再怎么哭天抢地,送到手术台上还不就老实了。

  然而他们又怎么会知道,何圭慈想要求救的人也许并不是刘安泰这个人,而是他的求生希望在迫使他向任何一个人呼救。

  早已经遭过一番罪的刘安泰只是抿着唇,脸色黑沉得吓人。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微微动了动手臂,似有所感一般捂住了腹部的伤口。从皮肉里传来的疼痛提醒着他这残酷又可怕的事实。

  没有人能救他们,谁也救不了他们,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而已。

  “哭那么凶做什么,等会儿打了麻药睡一觉就过去了,没那么吓人......”可惜男人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安抚”并不会让何圭慈的恐惧减轻分豪。

  很快,何圭慈就被他们钳制着拖出了走廊,外面顿时豁然开朗,强烈刺目的太阳光照射下来,在黑暗中待久了的何圭慈顿时闭上了眼睛。等他适应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时,他们已经穿过那不大不小的砂石坝子,进入了另一条走廊。走廊不长不短,顶上亮着几盏小小的昏黄的电灯泡。

  拐过一个弯后,迎面便遇上两个男人抬着个担架走过来。担架上躺着一个人事不醒的男人。男人脸色灰白双目紧闭,仿佛已经死去多时,他胸口处盖着一条白布,白布上布满了猩红的血渍。

  何圭慈晃眼瞅见了,脸色瞬间惨白一片,瞳孔瞪大几乎要撕裂开。拖着他的两个男人却是见怪不怪。只听得老六咂砸嘴,用着稀松平常的声音说:“又掏完了?”

  对面的其中一人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大喇喇地说:“这倒不是,这家伙自己作的,医生本来是要切他的肝,他自己挣扎的厉害,麻药还没发挥作用自己就把自己捅死了......”

  他语气里有些遗憾,又有些可惜,仿佛在谈论的不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而只是滕养的一条牲畜还没有卖出个好价钱就死了。

  何圭慈被他们的态度吓得浑身发冷,手脚皆软。他想,这是个什么样的人间地狱啊,他真的还活在世上吗?

  忽地,一阵好似猛兽的低吼声从身后传来,所有人面色都是一变。

  “你们这是要送去那边?”塌鼻子男人忽然问,嗓音里透着隐隐的恐惧。

  “可不是,听说早上的时候就饿了......”

  对面的男人忽地抖了抖,“不说了我们得走了......”两人加快了脚步,抬着尸体快步走了过去。

  不一会儿,何圭慈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阵铁索砸在大门上的哐啷声,沉重又浑厚。低沉的兽吼声越发急切渗人。

  很快一阵撕咬啃食的嗷呜声窸窸窣窣地自身后空荡荡的走廊里传来。抓着何圭慈的两人脸色一变,连忙快走了几步,来到一间大铁门猛地推开走了进去。随即又将铁门掩上,将那骇人的窸窣声关在了身后。

  强烈的恐惧几乎让何圭慈晕过去,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那声音是什么。他想要大声哭出来,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般什么也发不出来,手脚更是软的好像面条,只能任由那两个男人像拖破布一般将他拖进了房间。

  “嘿,这小子吓软了。”老六低声调侃一声。塌鼻男人咧开嘴就要附和一番,这时,房间隔间后面忽地传来一声轻咳,两人顿时神情一肃,抿起了唇。

  “李医生,人带到了。”

  半透明的屏风之后,一个人影站了起来,“把他带进来!”

  两个男人立刻拖着何圭慈走了进去。这时候,何圭慈才发现,这隔间之后是一间小型的手术室。正中间那张冰冷的手术台上仿佛还有没擦干净的血渍。一个带着口罩的男人站在旁边的台子上,手里拿着一支注射器,里面的液体微微晃荡,透着诡异又骇人的光影。

  男人瞥了一眼何圭慈,视线冰冷残酷。他左手拿起一旁放在台子上的一张纸看了看,随口道:“何圭慈,男,16岁,o型血?”

  “是的李医生,就是他。”

  李医生“唔”了一声,吩咐道:“把他放到手术台上。”

  两个男人立刻领命,一抬手就将何圭慈扔到了手术台上。何圭慈顿时大惊,手脚并用地想要爬下去,但他此刻手脚都软得不成样子,两人顿时一左一右将他轻松压了下去。

  李医生举着注射器走过来,声音温和地说:“别怕,等打了麻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动作会很快的......”

  何圭慈瞬间就泪如泉涌,他拼命摇着头,“不要,医生,求你放过我吧。我还在读书,我才16岁,我不想死,求求你,叔叔求求你......”

  李医生却叹了一口气,“小同学哭什么,真的不痛的。就像睡觉一样,睡着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你运气好,客户要的是你的心脏。不用像他们一样受那么多苦,别怕啊......”

  何圭慈却是一怔,浑身抖如塞糠,心里又是恐惧又是愤怒,有人指明要他的心脏?是谁?谁要他的心脏?凭什么,凭什么,这是他的心脏,凭什么要给别人!没了心脏,他还能活吗?

  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换心手术。可是心脏也不是随便就能换的,还得配型成功才行。可是他从来也没有去给谁去配过型啊,对方怎么知道他的心脏适合呢?

  他本以为这只是一场倒霉的绑架器官走私,可是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早就是别人的蜘蛛网上引首就戮的猎物。那一瞬间,各种阴私诡谲在何圭慈脑海里翻腾,脑子乱的像浆糊。

  “别瞎想了,进了这里就别想着能出去了。等这支麻药下去,你就会像睡着了一样不会有任何痛苦的。比起这里被抓进来的其他人来说,你已经是幸运的了。”

  李医生说罢,毫不留情地拉开了他的手臂。

  “救命......救命......爸爸妈妈救救我,阿信救我!”何圭慈惊骇地挣扎着,绝望之下,竟语无伦次地祈求着耳熟能祥的神仙救命,什么凤凰神仙,玉皇大帝,观音菩萨,佛主都叫了个遍。乱入如浆糊的大脑却是灵光一现,忽地想起了在网上看到的关于城隍爷显灵救人的事情。

  不由得又呐喊道:“城隍爷救命,救救我......”

  在场三人都嗤笑了一声,“叫什么城隍爷,你还不如叫阎王爷,兴许下辈子还能投个好胎。”

  李医生拿着棉签在他的静脉处涂抹消毒液。

  在强烈的紧张恐惧之下,即使是消毒液擦在皮肤上冰冷的触感也透着隐隐的刺痛,直入骨髓。

  何圭慈呼吸急促,头痛欲裂,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就连胃里都在翻滚着想吐,冷汗更是簌簌地冒出来,浑身的肌肉僵得像块石头,只一瞬,他的脸色就难看得仿佛一个死人。

  透着寒光的针尖贴上了皮肤,刺破了脆弱的皮肤。

  下一刻,李医生眉头一皱,眼里露出不悦,他冷斥道:“放松点儿!”接着,他轻轻推动注射器......

  然而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接着,大门猛地被撞开,一个穿着长袍的老人闯了进来。

  李医生顿时不悦地转头,厉喝道:“干什么!”然而等他看清老人是谁后,立刻收起了不悦的眼神。他站起身,将还未来得及注射的针头从何圭慈静脉里拔了出来。

  “汤先生,您这是?”他语气里带着尊敬以及微微的疑惑。

  被称为汤先生的老人神情严肃,苍老的双目微微眯着,眼神却锋利如虎豹,不停地扫射着屋子各处,右手更是握着一柄已经开膛的手枪。

  压着何圭慈过来的两个男人也吓了一跳,神情紧张地绷着身体,“汤先生!”

  汤先生冷冽的眼神扫过他们,“你们可有见到什么可疑人物吗?”

  三人心里一沉,均摇了摇头,“没有。”

  这位汤先生正是这个秘密基地二把手,听说跟他们老大交情匪浅。为人心狠手辣,但凡得罪过他的都会生不如死。整个基地的人对他都是又敬又惧。

  最重要的是他仿佛有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力量。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竟使得他们基地固若金汤,隐蔽异常。多年以来也无人发现。

  如今看汤先生这态度,莫非竟是有人闯进来了?这人是谁?莫非竟是比汤先生还要厉害吗?

  李医生和两个男人心下都有些打鼓。他们当然知道自己做的事都是伤天害理的勾当,只是做得多了,也就习惯了。那一份敬畏之心也没了。但倘若一旦被发现,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三人心下惴惴,想要询问一番,但看着汤先生脸色,却也不敢造次。

  人老成精的汤先生自然一眼就看出了他们三人的想法,心下便有些不满。但基地有人闯进来却是事实。他沉着脸,皮肤上的皱纹沟壑纵生。只恨不得将那毁坏他的四相八卦阵的家伙碎尸万段。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挑衅他!

  他瞥了一眼还躺在手术台上瑟瑟发抖的何圭慈,说:“把他拖回去,暂停手术。”

  李医生却是一愣,“汤先生,客户要求下午三点前就要收到东西,眼下要是送他回去只怕时间来不及......”

  汤先生还没得及说话,凭空一阵狂风忽地从半开的大门处刮进来,直把那铁门‘哐啷’一声狠狠砸在了墙壁上。屋内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顿时随着狂风噼里啪啦满屋子乱飞乱撞。

  这邪风当真诡异,顿时骇得李医生几人再也不顾上手术台上的何圭慈,纷纷抱头鼠窜,企图躲到安全的地方去。

  而手术台上的何圭慈也是又惊又怕。狂风吹得他连眼睛也睁不开,他艰难地抬手挡在脸前,遮住双眼。整个人却不住往后缩,一个不小心从手术台上栽了下去,又跌跌撞撞爬起来。

  他拖着发软无力的身体手脚并用地爬到角落,将自己紧紧蜷缩了起来。少年如风中浮萍,不知该去往何方,唯剩满心的无措彷徨。

  “汤先生救命啊,汤先生!”

  李医生三人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更有无数利器时不时被风刮得从四面八方飞来。屋内又狭窄,想逃都逃不了。只一会儿功夫,他们就已经遍体鳞伤。

  然而诡异的是,那些东西却好像长了眼睛一般,丝毫不往缩成乌龟一般的何圭慈身上飞去。

  而此刻汤先生哪有功夫管他们,他心下微微一慌,快速躲过飞来的利器后,随即就镇定下来。他迅速掏出一张发光的黄符纸置于胸前,手中掐诀,嘴里默念着咒语。只见他脚下立刻生出一道环形气流,将作乱的狂风隔绝在外,勉强稳住了身形。

  “咦?”风里忽地发出了一声好奇的气音,似乎对汤先生那一手术法颇感意外。

  汤先生却是一怔,他本以为是哪个跟他一样的老古董来跟他作对呢!却没想到这声音竟然如此年轻。

  这般年纪轻轻,竟能轻而易举破坏了他耗尽心血布下的大阵。如今又凭空引出如此狂风,实在不可小觑。

  这般人物,是若不能收为己用,就绝不可让他成长起来,否则后患无穷!

  他稳了稳心神,“不知道友何许人也,你我无冤无仇,何须大动干戈呢?”

  “道友二字可不敢当。阁下做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不怕遭了报应吗?”

  随着那年轻又冷峻的声音落下,呼啸的狂风好似受到了牵引,化作一阵翻卷的气流从四面八方倒灌而来,那漩涡中心却忽地出现了一个瘦高的人影。

  却正是面色冷淡的沈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