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一白小声地跟张越明讲了他这几天的经历。

  事情要从五天前说起。贺一白和张越明不同, 他算是小康家庭,父母为了庆贺他毕业,给他买了一辆宝马, 供他上下班使用。

  那天他因为加班,等从公司出来已经快半夜零点了。他新入职的公司位于新工业园区, 周围还没来得及开发,所以较为偏僻。平时人。流量就少, 到了晚上,更是几乎看不见一个人影。

  贺一白开车回来, 中途经过盘山公园时, 车子莫名便熄火了,他只得把车缓慢停靠在路边, 打开了报警闪光灯。这公园才修了一半,周围乱糟糟的堆了许多施工用具。路两旁亮着几盏昏黄的路灯, 忽明忽暗, 显得周边阴森又寂寥。

  贺一白莫名打了个寒战,他忙重新启动车辆, 可是连续操作了好几次, 只听得咔哧咔哧的声音,车辆就是没办法起步。他恼怒地拍了下方向盘, 正在考虑该怎么办的时候,忽然一阵冷风吹过,他身体抖了抖,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而就在这时, 他耳朵一动, 好似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极细微的抽泣声。他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侧耳细听, 然而周围安静到几近诡异,除了细微的风声,什么也听不到。

  他疑惑地转头探出窗外,不远处便是荒无人烟的三盘山。山上黑洞洞的,林立的树丛在月光之下影影绰绰,微微摆动的枝条又好似张牙舞爪的鬼影,看着就渗人得很。

  半夜的风很凉,吹在脸上泛起一股微微的冷意。贺一白打了个激灵,忙转回了头,将窗户摇了上去。他咽了口唾沫,暗骂自己胆小。这三更半夜哪里来的哭声,分明就是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音而已。

  贺一白摇摇头,手上却又加快了启动车辆的动作。

  而就在这时,随着引擎启动的摩擦声,那阵低低的抽泣声又响了起来。那声音忽远忽近,好似在低声控诉着什么,又好似只是单纯的哭泣。

  “谁?谁在外面?”

  贺一白拧紧了眉毛,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他惊骇地转头四下张望着,扬声喊了喊。

  车内开着灯,光线明亮。除了他紧促的呼吸声外,再没有任何动静。后视镜里折射出空无一人的马路,在昏黄的路灯映照下显得空旷寂寥。

  “搞什么,别自己吓自己......”

  贺一白拍了拍胸口,心里暗暗吐了一口气。

  “一白。”一道幽幽的女声好似贴着他的耳朵响起。

  贺一白如遭雷击,他心口一紧,惊叫声几乎脱口而出。脚下离合猛地一踩,车子猛然蹿了出去。

  等他回过神来时,车子已经驶进了市区。周围灯火通明,旁边来来往往的车辆发出引擎的轰鸣声。街边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嘻嘻哈哈地打闹着。

  他好像一下回到了喧闹繁华的世界,真实又热闹。而刚才那一声似幻非幻的“一白”也只不过是他紧张之下的幻听而已。

  贺一白顿时长舒了口气,他抹了抹额头,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出了一脑门的冷汗。

  “刚开始我以为是自己加班太累了所以听错了。你也知道,深更半夜的,又只有我一个人,难免容易自己吓自己。”

  贺一白疲倦地捏捏眉心,“但是从那以后,我就总觉得身边好像有人跟着我。而且我好像也出现了幻觉幻听,有时候总是会听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或者看到一些别人根本看不见的东西......."

  总之是把他折磨得寝食难安,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还老是做噩梦,都要精神衰弱了。他去医院做了身体检查,没有任何问题。

  没办法,他只好打电话咨询了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对方目前在医院精神科实习。听了他的病症后,便建议他到医院去做个详细的检查。

  对方虽然没说什么,但贺一白听得出来,他的病情可能真的有些麻烦。

  张越明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听着他的诉说。然而他却是越听越心惊。

  如果是以前的话他可能真的会以为是贺一白是工作压力太大导致精神衰弱,才出现了幻觉。可是现在,他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想安慰安慰吧,自己又嘴笨。他憋了半晌,还是犹豫道:“要不,你去找个大师看看,我怀疑你是中邪了!”

  贺一白有些诧异地看过来。

  张越明忙道:“我刚好认识一个大师,我给你介绍一下?”

  贺一白:......

  “阿明,你什么也开始搞迷信了?”

  张越明:“......不是,我没......”

  贺一白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阿明,你要知道,那些所谓的大师都是一些骗子,就是专门骗钱的。你可当心别被骗了。”

  张越明眉毛抽了抽,“我又没中邪,我能被骗什么啊......”再说,老二也不可能骗他什么啊。

  他知道贺一白不相信他,其实他自己也不怎么确定。他顿了顿,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贺一白恹恹地说:“其实我已经托我朋友帮我预约了一位专家,明天就去医院。我想可能真的是最近压力太大,精神出了些问题,希望没什么大碍......”

  但其实他心底没什么底,他自己也去百科搜索了一下,他怀疑自己得精神分裂的几率很大。现在只盼望病情还没恶化,还来得及治愈。

  要不然......贺一白颓废地垂下了头。

  张越明嘴角抽动了几下,欲言又止。

  恰好这时,张阿姨就洗完澡出来了。几人一起说了一会儿话,张越明让贺一白先去洗澡。贺一白顿了顿,似乎有些害怕,他摇摇头,让张越明先去。

  张越明只好拿了换洗衣服进去洗漱。

  没过一会儿,他就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了。

  贺一白磨磨蹭蹭,最终还是拿着衣服去了浴室。

  浴室里热烘烘的都是水汽,镜子上也蒙蒙地附着一层雾气,看不清楚。水池里还放着张越明换下来的衣服,他也没动。只是抬手在镜子上抹了一把,水淋淋的镜子上出现了他苍白发青的面庞。

  他站在那里,看着自己憔悴的脸呆了半晌,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惊觉竟然没有再出现让他心惊肉跳的幻觉。

  他有些惊讶地眨眨眼,小心翼翼地自己去开了花洒。在哗哗的水声中,他匆匆地洗完了澡。整个过程都非常顺利,顺利到他都以为自己的病是不是已经好了。

  他抱着脏衣服出了浴室,差点儿和冲过来的张越明撞在了一起。

  “怎么了阿明,急着上厕所啊?”贺一白心里高兴,难得有心情开起了玩笑。

  “不是,我衣服在里面......”

  “那也不用这么急啊,明天再洗也一样。”他有些不解。

  “哎呀,我有东西在衣服里忘了拿出来,可别弄湿了。”

  张越明匆匆钻了进去,一眼就看见了水池里换下来的衣服。他连忙伸手去翻,从口袋里摸出了两张符纸。

  还好还好,幸亏没有打湿。他顿时长松了口气,小心地把符纸塞进了衣服口袋里。

  出了浴室,贺一白已经回了房间。

  此时已经晚上十点过了,客厅里空无一人。天花板上的吊灯灯明晃晃的有些刺眼。他估计他们另一个室友今晚大概又去女朋友那里过夜不会回来了。

  张越明把大灯都关了,只留下了一盏昏黄的小灯。他回了房间,见自己的老妈半躺在床上还没有睡着。他走过去跟她说了会儿话,又拿了一个枕头,就打算去贺一白房间了。

  谁知刚走到客厅,就听得贺一白房间里传来了一声惊恐的尖叫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碎裂声。

  他一惊,加快脚步冲了进去。

  “怎么了一白,发生什么事了?”

  房间里灯火通明,贺一白站在床头,面朝着窗户,一脸的惊恐。地上倒着一盏台灯,玻璃灯罩碎了一地。

  贺一白转过头来看着他,脸色白得吓人,若是细看,还能看到他不断哆嗦的嘴唇。他抬起手,哆哆嗦嗦地指着窗户的方向,“那里,那里好像有人!”

  张越明一惊,抿紧了唇峰细看过去,窗户半开着,有冷风吹进来,吹得窗帘外覆盖着的一层薄纱轻轻摆动着。

  “没人啊......”

  张越明小心地走过去。

  “别去!”贺一白惊叫一声,语气里透着浓浓的惊惶。

  张越明被他的声音吓得抖了抖,他咽了口唾沫,还是伸手猛地拉开了窗帘。窗帘后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探头往窗户外看去,底下是小区里的绿化森林。此刻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贺一白愣愣地盯着窗户,随后喃喃道:“我又出现幻觉了,亏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好了......”

  他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张越明将窗户关好,又重新将窗帘拉好。

  “别想太多了,你可能只是看错了。”他拿起扫帚将地上的玻璃碎片扫干净,回头发现贺一白还呆呆地坐在床边上,眼神发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贺一白却好像被鬼摸了一般一个激灵,神色惊惶地仰头瞪着他。

  张越明有些看不下去了,以前的贺一白热情大方,胆子也大,性格也随和,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跟只惊弓之鸟一般了。

  “一白,你还好吧?”他有些担心地问。

  贺一白勉强地笑了笑,“没事儿......”

  良久,他忽然又说:“阿明,你说我这病还能治好吗?万一治不好怎么办?我是不是就要被送去精神病院了?"

  张越明一怔,心里头难受了起来。此刻,他却万分希望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而不是像贺一白所说的是因为他病了。

  “算了,睡觉吧。”

  贺一白转身爬上了床,“对了阿明,你睡外面可以吗?我担心......”

  “行。你睡里面。”

  张越明也爬上了床,拉了拉床上的空调被,手心摸到了裤兜里的符纸。他忽然一顿,随即想到了沈镜给他符纸时所说的那句话。

  他眼睛一亮,莫非老二早就算到了贺一白的事情,不然为什么会多给他一张符纸呢?

  一定是这样的!老二从来不会算错的。

  他心底顿时涌起了一股自信,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了符纸,将其中一张拿了出来。

  “一白,快,这张符纸你收好了。”他将符纸塞到了贺一白手里。

  贺一白愣愣地看着手心里多出来的符纸,“这是啥?”

  张越明有些激动,“这是驱邪符。专门开过光的,特别有用。你把它随身带着,说不定你的幻觉就好了!”

  贺一白抿了抿唇,脸色还白白的,透着一丝虚弱,“......这能行吗?”

  张越明啧了一声,也知道贺一白在想什么,但他此刻底气十足,“甭管行不行,你就收着,死马当活马医呗。”

  贺一白有些无奈,只好点点头,放在了枕头下。

  张越明立刻皱起了眉,“别放那里啊。你不是说上班也会有幻觉吗?得随身带着才有用。哎呀,你明天穿什么衣服,我给你放衣服口袋里。”

  张越明翻身坐了起来,一双眼睛盯着贺一白,大有他不答应他就要一直这么盯着他。贺一白无奈,只好起身从衣柜里找出了明天要穿的衣服。

  张越明接过来满意地把符纸塞进了他的上衣口袋,又把衣服叠好放在床头柜上。

  "好了,这下就没问题了。"

  贺一白愣愣地看着他弄完了一切,心里头却提不起半分兴趣。他倒在床上,睡下前,还给张越明打了预防针,说自己等会儿有可能会做噩梦,到时候说不定会吵醒他。

  张越明一听到噩梦两字就是一抖,不过他好歹也知道自己已经不在村子里了。于是他点点头表示理解。

  之后,两人便关了灯睡下了。

  然而出乎意外的是,一整个晚上贺一白都睡得很好。

  等他终于从睡梦中醒过来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身边的张越明也早就已经起床出去了。

  他伸了个懒腰,拿起床头上的手机看了看,下一刻,他便瞪大了眼睛。

  他忽地翻身坐起,揉了揉眼睛再看,手机上仍然显示的十点零九分。

  贺一白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一夜无梦睡到了第二天十点过。这不禁让他喜忧参半。

  忧的是他和专家约的是上午十点半,现在过去无论如何也已经来不及了。

  喜的是他竟然安睡了一整个晚上。自打他出现幻觉以后,他哪次睡觉不是噩梦连连,一晚上都能被吓醒好几次。

  这是不是说明他的病情已经好转了?

  贺一白顿时心情大好,睡饱了的他精神也好了许多,眼睛也有神了。他慢腾腾穿好了衣服出了客厅,外面一个人也没有。他估计张越明是带他妈妈出去逛街了。

  他出去吃了饭,正要回家,却忽然又接到了公司打来的电话,说是之前交上去的设计稿被打了回来,要重新改。

  他心里哀叹了一声,只好又匆匆跑去了公司,投入了忙碌的工作中。等他终于从眼花缭乱的图稿中抬起头来时,才惊觉已经到了晚上九点过。

  而更让他惊喜的是,一整天,他都没有再出现过幻觉。

  他心里不禁燃起了几分希望,莫非自己已经不治而愈了?

  他想了想,打了电话给自己的朋友。对方听了,也很是为他高兴。两人都在猜测他可能之前的确是压力太大,再加上那晚受到了惊吓,精神上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现在室友回来,人一多,他的精神就放松了下来。幻觉自然就没了。

  对方在电话里调侃他胆子小,这么容易就受到了惊吓。又嘱咐他去医院看看,免得再次复发。

  贺一白听了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也不计较对方的打趣了。能正常过日子谁愿意当个精神病啊。

  之后的几天贺一白都在公司忙着改稿子,而他的幻觉也再也没有出现过。就好像他又回到了过去普通单调却又无比正常的生活中。

  但他爱死了这种单调的日子。贺一白兴奋地通知了几个要好的朋友,打算请大家吃一顿庆祝一下,顺便为张越明的妈妈接风洗尘。

  张越明知道后也十分高兴,他越发觉得贺一白之前的情况是中邪了,现在好了也只是驱邪符起了作用。但这也是治标不治本。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贺一白说了,又趁机提出让他有时间去城隍庙找沈镜,好一次性把事情解决了。

  然而贺一白却不相信,他坚持是自己压力过大有些精神衰弱,如今张越明和他妈妈住了进来。他也不会一个人疑神疑鬼的了。

  张越明无法,想着哪天亲自去找沈镜,让他过来看看。却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去找沈镜,贺一白就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