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光,透过树缝落在小崽崽锃亮的眼睛里。

  “什么怀疑?”

  凌沄潇抬了抬下巴,指着那又小又黑的房子。

  “怀疑那个女人不是傅红雪的娘亲。”

  “啊?”花花崽看着在夕照里依旧练得认认真真的傅红雪,“他都这么大了,应该不至于认错自己娘亲吧?”

  他两岁的时候,就不会认错自己娘亲了。

  凌沄潇笑着揉了揉小崽崽的头:“我的意思是,屋子里面那个女人,恐怕是从小就把傅红雪弄回来养大,并不是他的亲娘。”

  “可是……”花花崽有些犹豫,“如果她将傅红雪养大,哪怕不是亲娘,那她对傅红雪也有养育之恩。俗话说,亲恩不比养恩大。傅红雪哪怕知道了,也会把她当做亲娘一样尊重的。”

  凌沄潇扬眉:“你对傅红雪这般清楚?”

  这才相处多久,和对方说了几句话。

  花花崽挺起胸膛来,有些小骄傲:“我知道傅红雪肯定是娘亲和我说的那种最重情义的人。”他补充了一句,“就和陆小凤一样。”

  表面看着冷冷硬硬不好接近,其实心里面比谁都要柔软,所以外壳才会那么坚不可摧。

  凌沄潇被他逗乐了:“我待会儿去试试她,如果他不是傅红雪母亲,又对傅红雪不好,倒不如早点让傅红雪认清楚,重新选个养母。”

  才七岁的孩子,要是被这个人这么磋磨下去,本来不疯都得疯。

  若只是为了这七年的养育之恩,也没必要受这样非人的苦。

  花花崽拉住凌沄潇的袖子:“夫子想要怎么试?”

  “假扮像那个……”她有点想不起来那人是谁,“想要把你偷走的家伙一样的人,逼她说出真话。”

  花花崽:“啊?”他白嫩的脸蛋,满满的都是不忍,“那如果不是,傅红雪岂不是很伤心?”

  “长痛不如短痛。”凌沄潇问他,“你是希望傅红雪被一个根本不关心、不爱护,更加不照顾自己的人奴役一辈子,还是希望他现在伤心完,找到一个有关心他、爱护他、照顾他的人的地方?”

  她感觉自己的耐心,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足以令以前在其他世界追随她的那班属下,怀疑是不是有人易容成她的样子招摇撞骗。

  花花崽想了想,征求夫子意见:“我们要不要私下找傅红雪说一说这件事情,让他自己选择?”

  凌沄潇:“行。”

  这都不是事儿。

  她向来是个想到什么就去做的性子,刚和小崽崽说完,她转头就去将黑袍女子迷倒了。

  傅红雪刚好收起刀,往屋子里面走。

  他看见凌沄潇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抱着他娘亲,有些惊疑不定。

  “你在做什么?”

  凌沄潇把人扶着靠在墙边,自己抱着那个咯咯直乐的小婴孩,转眼打量这个被封得死死的屋子。

  屋子只是寻常的木屋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特别的是这个屋子,所有的窗户都被用木条封起来,钉死了。不仅如此,还挂满了黑色的窗帘,一直从顶上垂到地上。

  屋里只有一个佛龛,映照出朦胧的光,除此以外,别无光源。

  她瞧着这地方,不像是人过活的地方,反倒是一个囚禁犯人的牢笼。

  也不对,血刀门里面的牢笼,尚且在顶上开了天窗,这里却没有。

  她的视线转了一圈,重新落到傅红雪身上。

  “我都看见了,听到了。”

  她没说自己看见什么听到什么,可傅红雪马上就明白过来,原本苍白的脸,更加虚白。

  他将自己干燥苍白的唇紧紧抿起,没有说话。

  凌沄潇单刀直入:“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女人可能不是你的娘亲?”

  “你胡说!”傅红雪反驳得又迅疾又激动。

  凌沄潇打量着他脸上浮起的两坨不正常的潮红,向前两步,将手贴在他的额头上。

  “你发热了?”她只贴了一下,就把手收回来,不等傅红雪躲开,“你千里迢迢回来,她不关心你不说,连歇都不让你歇,就让你去练刀。天底下哪里有母亲会这么做?”

  若有,那此人便不配再做母亲。

  傅红雪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这件事情,不需要你管。”

  娘亲不管怎么样对他,都是他的娘亲。

  凌沄潇拍着小婴孩的后背,俯身看向他那黝黑的双眼:“你当真确定?”

  傅红雪紧抿薄唇,不说话。

  “如果你亲娘在这个世界另一边,每天惦记着你到底被谁抓走了,那人又对你好不好,你每天能不能吃饱睡足……”凌沄潇一直看着他隐忍的神色,“难道你就为了这么一个对你一点也不好的人,宁愿让你亲娘肝肠寸断?”

  傅红雪扭过头:“这就是我娘亲,不会有别人。”

  “好。”凌沄潇将小婴孩放到一旁的床铺上,“到底是真是假,待会儿试探便知。”

  她把话说完,就将解药的药粉撒到黑袍女子脸上去,宽大的袖袍一振,人已离开此地。

  傅红雪还想再说什么,却已见不到她人影。

  黑袍女子也幽幽醒来,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倒下的位置,以及一只枕在床铺上的手。

  她缓缓看向傅红雪。

  不知怎的,傅红雪开口便道:“娘,你没事吧?你刚才晕了过去,我……”

  不等他把话说完,黑袍女子便夹紧眉毛,一脸怒容看着他:“你的刀练完了?”

  傅红雪慢慢摇头。

  他见天色已晚,又知道娘在照顾那个小婴孩,怕他们顾不上吃饭,特意进来问问。

  黑袍女子提高声音,怒喝道:“出去!把刀练完!”

  “可是娘身体不好,又未曾用饭……”

  黑袍女子将他的话打断:“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你只管把刀练好,日后替你爹复仇。除此以外的任何事情,你都不要多管。”

  傅红雪嘴巴张合几次,垂下头来,将自己痛苦的神色潜藏,一如以往那般。

  “是。我知道了,娘。”

  他的声音很低,满是失落。

  黑袍女子却像是听不见一般,催促他赶紧出去练刀,一下也不能少。

  趁着夜色藏到附近草丛中的花花崽,隔着大片的枯草与屋子的木板,都听到了女子的怒喝声。

  他的眉毛不禁跟着皱起来,有些心疼傅红雪。

  凌沄潇换了一身紧窄的黑袍,拍了拍小崽崽的肩膀:“我去了。”

  花花崽拉着她的衣袍,叮嘱道:“夫子一定要小心,若是太冒险的话,我们便不要试了,换个别的办法。”

  凌沄潇揉了揉小崽崽浓密细软的发丝,没有说话,足尖点在旁边的石头上,一跃跳起,撞开了那常年关上,已经用木板封死的窗户。

  窗户上面挂着的黑色帘子,也被她徒手撕碎。

  暮色昏沉的光,透过敞开的窗户,落入死气沉沉的屋子里。

  黑袍女子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剑,警惕看着她。

  “你是谁?为什么闯进这里来?”

  凌沄潇朝牌位看了一眼:“你是他的情人?他的孩子在哪里,我要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