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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萸从来没觉得周围如此安静过,她大脑空白地呆坐了很长时间,期间似乎又几次扑到门板上拍打,还毫无尊严的在地上匍匐,痛哭流泪,然而除了将自己折腾得精疲力竭外,什么作用也没有。

  门外鸦雀无声,只有远处婆娑的树影在窗格上轻轻晃动,她仿佛被抛进了一个独立、荒芜的空间,无论怎么挣扎嘶喊,都不会有人理睬。

  她踉踉跄跄走到与门相对的案几旁,靠着边缘滑坐在地,手撑着额头,默默垂泪良久。

  待到澎湃而至的悲伤与惶恐如潮水那样褪去,她才慢慢意识到,空有焦虑、兀自流泪,是毫无有用处的,非但不能扭转当前状况,还会白白消耗自己的心力。

  她强撑着身子站起来,用仍然微微颤抖的手指,给自己倒了一碗凉茶,咕噜咕噜喝下,手撑案几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她必须先让自己镇定下来。

  一壶凉茶下肚,总算恢复了大半神智,脑中开始回想景夫人方才说的那些话,条分缕析后,得出以下几个结论。

  首先,她不知道珩儿并非亲生,景源或许有此怀疑,但不知为何,并没有跟他母亲说。

  就目前的状况来看,景夫人仍将珩儿当作亲孙子,虽不似以前那样疼爱,但在黄氏弄疼他的时候,还是急忙制止了,这就表明,她心里是有他的,至少不会虐待他、伤害他,如此两日不在身边倒也不必太担忧。

  其次,自己以后在这个家,算是彻底失势了。虽然原本也没什么势可言,但还是拥有一定的自主权,可现在,她不仅亲信被调走,甚至连屋门都不被允许出,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有了这个先例,以后她若是再惹恼了夫人,她定会继续以孩子为要挟,逼她就范。如此反复,她便成了可以随意拿捏、胁迫的存在,甚至连珩儿都未必能保得住。

  景暄走后,她在这个家中已然彻底无依无靠,如今夫人身体康复,再没什么需要仰仗她的地方,便本性暴露,一边讨好长子夫妇,一边欺压她,仿佛将她当成了改变家中格局的工具。

  她其实从来就没走进过她的心,那些在榻边喂药的日子,在风雪中排队领谷米的日子,都好像进了狗肚子里,她一点也不念及她曾经的好。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她说的那个“条件”,是什么?

  正想到此处时,门外传来窸窣动静,接着门被向里推开,新来的那个小厮,端着晚饭走进来。

  他进屋时门半敞着,但楚萸此刻已经没有心情强闯了。

  她没能力从那许多人手中夺走珩儿,最后的结果无非是像条丧家犬一样,被毫无尊严地拖回来重新关禁闭,所以还是先省省力气吧。

  再说就算夺了过来,她又能如何?她目前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更别提带着珩儿在这乱世中闯荡了。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可珩儿一旦离开了景家的庇护,很可能连饭都吃不饱,他还这么小,要长身体,生病了也需要吃药,她怎能因为一己荣辱,而委屈他呢?

  小厮麻利地将饭摆在桌上,冲她弓了弓身,就在他转身要离开时,楚萸突然问了一句。

  “你知道郑冀去哪了吗?”

  其实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突然冒出这个问题,她甚至都没指望这个才来两天三天的新人,会知道郑冀的去向,他可能连郑冀是谁都不知道。

  然而,表情寡淡的小厮却相当干脆地作了回答:“卖走了。”

  楚萸浑身猛地一震,以为自己听错了,梗起僵硬的脖子,难以置信地瞪着他道:“你说什么?”

  但这次,小厮没再搭理她,漠然转身掩门离开了。

  楚萸呆坐在窗格投下来的网状阴影中,突然一下子想通了许多事。

  其实这一切,早就有所预兆,与其说是因为黄氏告状而引发的突然事件,莫若说是事先计划好了的卑鄙阴谋。

  派秀荷去干重活,是为了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意识到自己在家中孤立无援,毫无话语权的状态,为日后拿捏她埋下基础。

  而把郑冀卖走,则是要彻底斩断她的依靠,以及逃走的可能性。

  在古代,尤其是战乱时期,女人带着孩子,不依赖男性,不依赖家庭庇护,是很难独立生存的。

  郑冀忠于她,又是个男的,若她真的被他们逼到走投无路,想一逃了之,带上他还是可以维持生计的,他们必须提前斩断这一可能性,让她彻底无依无靠,任由他们压扁、揉搓,而毫无反抗之力。

  如此看来,以上种种做法,似乎都在为景夫人口中的那个“条件”开路。

  所以问题又绕回来了,那个“条件”,到底是什么?

  无论它是什么,势必都是件令她难以接受,甚至可能抵死不从的要求。

  楚萸越想越觉得害怕,比当初被投入咸阳狱,还感到脊背发凉、心生绝望。

  她一夜未眠,搂着珩儿的小被,忍不住又哭了几通。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睡好,黄氏会不会虐待他,毕竟在景夫人看不见的地方,她还是可以在他小小的身体上发泄私欲的。

  她脑中止不住冒出以前听闻的,保姆虐待婴儿的新闻,心口一阵阵揪紧。

  小孩子不会说话,被伤到了也只会哭,一想到这儿,她彻底睡不着了,枯坐在床头一直挨到天亮,在小厮送早膳时,求他给夫人递一个口信,说她什么都愿意答应,只求能把珩儿还给她。

  小厮点了点头,放下餐食离开,不出一会儿便回来了。

  “夫人说明日再谈。”他撂下这句话后,像一阵风一样又飘了出去。

  门外传来锁链哗动的声音。

  楚萸颓力地垂下肩膀,感到胃中一阵翻江倒海。

  以前还真没看出来,她pua的手段如此高超,且花样迭出,老练异常。

  待在这深宅大院中,管着这几个半死不活的女人,着实是有些委屈她了。

  楚萸眼尾凄红,紧紧咬住后槽牙,目光落在那些食物上。

  几分钟后,她闪电一般扑上去,大口大口咀嚼、吞咽起来。

  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她必须保持足够的体能,才能面对接下来的各种困境。

  这一日,她每顿都吃得很饱,却依旧睡不着,几乎是干瞪着眼睛等到天亮。

  翌日中午,房间门再度被推开,景夫人跨过门槛,独自一人进了屋,留一个婆子在门外等候。

  她进来后,以一种令人不悦的方式,将楚萸上下打量了一番,看见她白中透灰的面色,和眼睑下的一团乌黑,露出满意的神态。

  “说吧,那个奸夫是谁?”她慵懒地走到案几旁,并未坐下,而是在附近慢慢踱着步子。

  楚萸早已想好了答案。

  “是秦军的……一位将领。”她垂下眼睫,编谎道,“那日之后,他觉得我……很好,便让我继续服侍他……”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人选了,一来可以与先前的遭遇扯上联系,二来他们也无法去查证。

  至于名声,她现在根本就无暇顾及。

  能感觉到景夫人的目光凶恶了一瞬,但她显然也没办法对那个所谓的“奸夫”做出任何惩戒,只能将恶意全部释放在她身上。

  她冷冰冰地盯住她,说了些很典的荡#妇羞#辱式言语。

  那些话,听得楚萸无地自容,唇瓣血色全无,这还是在她并未遭遇任何侵犯的情况下。

  她简直难以理解,一个女人,怎么能对另一个女人,喷涂出如此恶毒的言语。

  “像你这种人尽可夫的贱妇,我们家肯继续肯收留你,完全是看在景源的面子上。”她最后说道,绕着她缓缓转了半圈,在她正面站定,动作间满满的全是压迫。

  楚萸以为耳朵听错了,景源?

  见她面露诧异,景夫人嘴角向一侧歪了歪,冷笑道:

  “家中现在资源短缺,又没有入账,养不了这么多闲人,我本想将你这个到处招蜂引蝶的祸水赶走,然而景源心善,心疼你可怜,极力劝说我留下你。”

  楚萸听得脖颈阵阵发凉。

  果然,她下一句道:“现在你身上唯一可取的,有些价值的,便是姿色。我们是正经人家,不会逼迫你去外面做什么贴补家用,你若是想留下来,就去做景源的妾,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这话落下,楚萸神情恍惚了好半天,才勉强稳住心神。

  她、她在说什么?

  竟然要她去做景源的妾?!

  还说什么”物尽其用”,她从头到尾,竟都没把她当成一个人吗?

  她使劲地摇头,几乎是嚅嗫道:“这、这怎么能行,我……我是景暄的妻子,如何能再去给他的兄长做妾室呢?”

  “景暄已经不在了,不要再提他了。”景夫人的眼睛仿佛爬行动物般,闪烁着无机质的冷光,“我给你三天时间,你自己选吧,你若是答应,我就把珩儿还给你,你若不答应,那对不起,我们家中没有你容身的地方,我会将珩儿交于黄氏抚养,黄氏一直都很想要个孩子,且她不像你这般水性杨花,更适合抚养我的乖孙。”

  胃里一股恶寒,汹涌地顶了出来,楚萸终是没能忍住,转身呕吐起来。

  太恶心了。

  这里的一切,都太恶心了。

  难怪景源这些日子莫名消停,也没把景暄酒醉时透露的事情告知母亲,果然是在憋坏招。

  日后她若真成了他的妾,他便会以此为要挟,对她肆意凌#辱,那时她才真是生不如死——

  “我给你三天时间,你考虑好了,这三天我不禁你的足,不过珩儿还是给黄氏带着,你若答应,好说好办,你若不答应,三天一到,立刻给我净身出户。”

  留下这话,景夫人长袖一扫,昂首挺胸地出了门,徒留楚萸一人,在屋内阳光照不到的阴影中,一边呕吐,一边羞愤得血液上涌,将双颊冲击得仿佛能沥出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