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婉一路从洛阳出发直奔豫州。
丁夫人早就带着小女儿曹琅在家中等待, 自接到信开始,丁夫人便张罗着为阿婉收拾住所,还特意交代厨房,做了阿婉爱吃的餐食。
这次阿婉要攻打荆州, 豫州便是阿婉后盾, 一应粮草辎重都要从豫州过, 虽南阳有诸葛亮夫妇坐镇, 但丁夫人一腔爱女之心,哪里肯全权放手,将女儿的后勤交予旁人。
为此,丁夫人时隔多年终于手书一封叫信使快马加鞭送往洛阳魏王府魏王手中。
洛阳魏王府。
貂蝉拿到书信后, 便连忙带着侍女往议事堂而去。
曹操头风症严重, 如今虽不到卧床不起的地步, 却也时常靠在榻上翻阅邸报, 以前议事堂等地,曹操是绝不让女眷踏足, 可自从他身体愈差之后,偶尔也会召侍妾来此过夜,这条不成文的规矩也就跟着没了。
只是,曹操很少有白日召妾的习惯。
上次白日一位新进门的妾侍服侍曹操午睡,见曹操操劳数日, 睡得香甜,晚叫起了半刻钟, 却也因此被曹操差人拖了下去, 自此失了宠爱, 不过数日功夫, 便郁郁而终了。
貂蝉对这样的女子心生怜惜却并未有搭救之举, 只不过在女子去世前,托人请了一位万花离经弟子前去诊治,只可惜心病难医,到底没了性命。
走到议事堂的院外,貂蝉深深地吸气,然后缓缓的吐出。
若只因失了宠便郁郁而终的话,她貂蝉早该死了,可如今她既站在这里,自当该为主公分忧。
议事堂内还有人在议事。
曹操身体虚弱,大娘子替代开拔大军,她麾下的明教与苍云军尽数跟随去了战场,只留下了万花与长歌门两脉弟子,这两脉弟子中,尤以离经易道弟子最多,为治疗曹操头风症埋头研究。
而长歌门相知弟子亦有琴音抚慰的功效,曹操尤为迷恋之。
最近更是到了议事之时都不能离了琴音的地步,前些时候贪睡一刻,也是因为琴音入心,让他难得在没有疼痛的情况下酣然入睡。
荀彧等人商议过后,便各自垂首,开始整理面前的邸报。
自从阿婉在豫州建造了造纸厂,他们如今也开始渐渐适应纸质办公,回想前几年,他们还在用竹简与绢帛,再对比现在,便是荀彧都不由有些恍惚,只觉得世道当真是变化太快了。
就在此时,仆从悄悄走到曹操身边,跟他耳语道:“……邹夫人求见。”
邹氏?
曹操眉心一蹙,邹氏向来守礼,恪守本分,从不打听外府之事,这也是曹操为何越过资历更老的卞氏,而将内府中馈交予邹氏的原因,可现在……
曹操心中有些不悦,可想到邹氏的性子,又觉得她必然有事,于是点了点头,意思是让邹氏进来。
荀彧等人对视一眼,便立即起身:“既然主公有事,我等便先告辞了。”
“无妨,你们且坐着便是,不过一妾侍罢了。”
言语中多有轻忽。
恰好仆从引得貂蝉到了门口,温言仆从腰弯的愈发厉害,貂蝉却并不生气,早在年少时,她便知晓自己就是个玩物,哪怕董卓将她养在身边收为干女儿,长大后依旧成为拉拢将士的棋子。
听到传召声,貂蝉聘聘袅袅地进了大堂。
里面寂静一片,所有人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眼神虽算不上放肆,却也叫貂蝉有些不适,她对着曹操行了礼,便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双手举高于头顶,语气恭顺地禀告:“豫州大夫人潜人送来了信,妾不敢逾距。”
丁夫人虽没有豫州牧之名,却早已有了豫州牧之实,所以貂蝉也不知道那信使出于何种理由,竟然将信送到了内府。
曹操也是眉心一跳。
他与丁氏自从曹婉失踪后,夫妻感情一直都不大好,曹操对内宅算不上用心,丁氏不合心意,他便再纳几个妾侍便是,一直到曹婉回还,夫妻俩才又算回温了一段时日,还有了曹琅,只可惜后来因为一些事,夫妻俩又疏离了开来,如今丁氏来信,必然不会是家常之言,更多的该是豫州事务才是。
仆从很快将信递到曹操面前。
曹操打开一看,下一刻,信便被重重地拍在了桌上。
‘砰——’得一声。
霎时间,所有人的呼吸都轻的仿佛消失了一样,头垂着,眼神却在乱飞,时不时与隔壁同僚对上眼神,都从里面看出了疑惑。
也不知晓这信中到底写了什么,竟将魏王气成这样。
最终,所有人的视线落到荀彧身上,荀彧虽然这几年跟曹操之间有了分歧,但他依旧还是曹营大管家,这时候只有他出面才是最好的。
然而,荀彧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曹操又将信给拿了起来,交由旁边的仆从:“文若,此事交由你去办。”
说完,曹操便揉着脑袋起身绕过大屏风,回到了后面的居所,侧边一个长歌门的弟子琴音未乱,只幽幽地弹着琴,琴音清扬优美,叫人听了都觉得心情舒畅,神清气爽。
奈何此时此刻,大家伙儿都盯着荀彧手中的那封信,着实没有心情去欣赏美妙的琴声。
就在荀彧舒了口气,打算看信的时候,突然内室的仆从又快步出来,走到长歌门弟子的身边耳语一番,紧接着琴音戛然而止,长歌门弟子抱着琴跟着仆从身后进了内室。
很快,那仆从又重新出来,走到刚刚在侍女掺扶下起身的貂蝉身边:“大王宣夫人进去伺候。”
貂蝉跟着仆从进了内室。
心思却有些飘忽,也不知夫人在心中写了些什么……竟叫大王如此愤怒。
见貂蝉进了内室,荀彧才重新开始看信,丁夫人一手字秀丽中带着几分锋利,并非标准隶书,而是一种更为洒脱的字体,明明现在还没有什么字如其人的说法,但荀彧却还是觉得眼前一亮,有种宛如看见大娘子的感觉。
大娘子是何种模样?
自然是自信洒脱,纵然长相温婉,可眉宇之间的英气却遮掩不住。
而丁夫人呢?
说实话,荀彧已经不大记得了。
曹操当初刚开始到陈留打拼的时候,丁夫人留在老家照顾两位大公子还有二娘子,后来曹操身边又有了长袖善舞的卞氏,丁夫人的存在感就更薄弱了,后来大娘子归来,夫妻俩团圆,丁夫人又有了身孕,生完嫡二女后,便带着曹琅去了豫州,从此夫妻分居两地,到如今已经许多年了。
字体的冲击只叫荀彧恍惚了一瞬,他更在意的还是内容。
只看了几句,荀彧便知道为什么曹操会那么生气了。
俨然这书信里面竟未曾关怀曹操半句,那语气比他们这些臣下还要生硬,不过,到底是夫妻,语气倒是强势许多,提起要求来,也是理直气壮。
尤其看到:“……我儿征战荆州,皆因你这阿父不能之事,你更该多多为其打算,尤其这粮草辎重,必当供给足够,妾身不论你哪个儿子来管理此事,若叫妾身发现有人克扣我儿粮草辎重,以次充好,妾身必定行大母职责,对其狠狠责罚……”
这就是赤果果地威胁了。
丁夫人这是直接撕破脸皮,告诉曹操‘要么,你找个亲近阿婉的负责粮草辎重,若想在里面搞些小动作,她这个做嫡母的,就要动手了’。
丁夫人向来对曹操的庶子并不在意。
毕竟她从不指望孩子都从自己肚子里出来,只要自己的儿女得用,下面庶子有多少,她是真不在乎,甚至还鼓励曹操生,毕竟曹操的庶子越多,日后阿婉的助力才越多。
丁夫人从始至终只单纯厌恶卞氏母子而已。
卞氏心思多,曹丕也心思沉。
至于下面的曹彰和曹植,丁夫人离家时,这两小子还小,她反而没什么厌恶,顶多不喜欢。
所以……
丁夫人压根只是警告曹操,这粮草的事不能让曹丕负责吧……
不,不仅如此。
荀彧想的没错,他拟了几个人选,全部被曹操给否了,最终,还是曹操拿出了最终方案,让荀彧修书一封给了远在豫州求学的秦朗,赐封中郎将,负责这一次的粮草运输工作。
秦朗是谁?
乃是曹操后宅杜夫人与前夫秦宜禄的独子,当年秦宜禄乃是吕布麾下一员大将,由于战场颓势,前往冀州向袁术求助,结果就被扣下娶了宗室女,杜氏独自带着儿子,日子过得艰难,后来被曹操俘虏,又得当时在曹操这边的关羽青眼,想要讨了去为妻,奈何曹操也上了心,这才成了曹操的杜夫人。
杜夫人性格温柔,心思也正,将秦朗养的极为懂礼,长女曹贤如今则嫁给了曹操另一个养子何宴,如今出嫁已有半年有余,一直没有孕信,杜氏心下焦急,更不敢跟曹操开口。
却不想,这天大的好事陡然落到了秦朗身上。
杜夫人立即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不停地与贴身侍女收拾一些儿子能用得上的好物,只等着秦朗回来送过去。
她那里知道,就在曹操任命下来时,她那好女婿何宴急匆匆地回了家,进到后宅见到久未见面的曹贤,还未等她开口行礼,便径直一巴掌打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