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节内心很纠结。
后宫女子不多, 拢共也就七八个,其中半数还都是曹操送进宫的。
可这次怀孕的三个妃妾,却都与曹家无关,这要说不是刘协故意的她都不相信, 但她也能理解刘协, 毕竟任谁处在刘协的位置时, 都会对曹操充满警惕。
但叫她不解的是, 她不知刘协哪里来的胆子。
要知晓,当初后宫诸位妃妾,唯独伏皇后为刘协诞下皇儿,只是, 自那几个孩子出生起, 曹节就未曾见到过, 她也不知道那些孩子是不是还活着, 若是活着的话,如今又活在皇宫的哪个角落。
以前刘协尚且不敢肆意宠幸妃妾, 为何如今刘协却敢了呢?
难不成是因为长姐么?
可若是因为长姐的话,难道不该与她们三个曹家女交好,得以诞下拥有曹氏血脉的孩子,才能更加拉拢长姐,取得长姐的信任么?
却又为何一副防备曹家, 不敢宠幸的模样呢?
曹节百思不得其解,却又不敢去找阿婉, 只敢背后偷偷的将三个怀孕的妃妾保护起来。
她向来顺从惯了, 却也有自己的想法, 自从嫁给刘协后, 便以夫为天, 觉得自己已为刘家妇,便要为刘家着想,她怕父亲对三位妃妾下手,又怕长姐不悦,于是只能用自己单薄的背脊将三个妃妾保护起来。
阿婉对刘协是否生孩子,和谁生孩子没什么兴趣。
但刘协却有些害怕。
他也没想到会这么巧,怀孕的三个女子竟都与曹操没有关系,他有心叫曹皇后有孕,既能安抚曹操,又好叫师父知晓,他虽心仪的唐药儿,但也只是心仪而已,并无他想。
可如今呢?
师父会不会误会他?
会不会觉得他故意与曹氏做对?
还有当初那些送女子入宫的臣子,会不会接收到错误的信号?与曹操作对?然后丢了性命?
刘协本来已经舒缓许多的情绪,在这种焦虑折磨下,叫他愈发的不想面对,等阿婉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再一次的沉迷到了寒食散的抚慰中去了。
阿婉:“……”
她决定百忙之中去看看这小皇帝又搞什么事。
阿婉来时,刘协刚从寒食散那种飘飘欲仙的氛围中缓过来,寝宫里还有那种甜腻到令人难受的味道,阿婉连门都没进,就站在寝宫门口,叫刘协看见她的背影。
荀彧则背着手站在阿婉背后。
此时他可算知晓阿婉特意去他家中,把他喊来皇宫的目的了。
感情是请他来给刘协上课的。
如今的刘协年近三十,已然该是成熟稳重的年岁了,可却依旧宛如孩童一般,先是哭闹,再就是逃避,便是阿婉与他说了寒食散不是好东西,他依旧沉溺其中。
刘协出来时,衣衫依旧不整。
他自从恢复食用寒食散后,曾经的那些后遗症就又出现了。
先是浑身发热,再就是前心后背起皮瘙痒,精神时不时的亢奋,亢奋过后又是长时间的萎靡。
他一见到阿婉就哭了。
抱着阿婉的腿,痛哭流涕的那种。
荀彧一肚子的话憋在嘴里,这会儿却是一句都说不出,反倒要先安慰皇帝:“陛下,你快起来。”
刘协不肯起来。
他哭道:“师父啊,朕以为你已经厌了朕,不肯入宫来看朕了。”
阿婉无奈,伸手把他拎起来:“臣近日着实有些忙碌,未曾入宫来求见陛下,是臣的不是。”
“竟是如此么?”
刘协哭声顿止,仰起头先是诧异,然后便又高兴了起来,情绪变化之快,叫荀彧看了都觉得不对劲,但偏偏刘协却毫无所觉,拉着阿婉就想往寝宫里去。
阿婉刚刚都不肯进去,这会儿就更不肯了。
哪怕屋子里面这会儿已经开窗通了风。
阿婉不肯进,刘协又要哭。
阿婉却不耐烦了,直言道:“闭嘴,不许哭。”
荀彧:“……”
哪怕是曹操也未曾这般直白的命令过刘协。
可刘协却立即停住了嘴,不敢再哭,甚至擦干了眼泪,略带讨好的看着阿婉,仿佛在说‘师父你瞧,我没哭了’。
阿婉又问刘协为何突然再次服用寒食散。
刘协也不敢隐瞒,只将心中担忧尽数说了出来,惹得阿婉满脸无奈:“陛下,你喜爱哪个女子,愿意与哪位娘娘生子,皆是陛下之事,臣并无其它想法,臣妹未娠,是她没有福分,又怎能责怪陛下,陛下且宽心,叫后宫的娘娘们也宽心,好好诞下皇子,为皇室绵延子嗣。”
阿婉说这话的时候,刘协目不转睛的看着阿婉,仿佛在看阿婉是否真心。
荀彧也在看。
二人看了片刻后发觉,阿婉这话竟是真心的。
又安抚了几句刘协,听着他不停保证自己日后多读书,一定勤政后,才急匆匆的离开了皇宫。
如今他们刚搬回洛阳。
不仅洛阳行宫需要修缮,就连魏王府也要修缮,如今荆州虽未平定,益州更是无从说起,但曹操依然将位置留空了出来,留作日后四海平定之后,修建铜雀台,以表万世之功。
所以……
阿婉很忙。
不仅忙着荆州事,还要忙着曹操的事。
曹操的头风症愈发的严重,如今正到了攻打荆州的关键时刻,他便是头疼也不敢掉以轻心,如今曹昂被圈,曹烁已亡,曹丕做错了事似有被厌弃的征兆,曹彰在军营做校尉,虽有兵权,但数量却不是很多,曹植一心苦读,身边谋臣倒是有心到曹操跟前去卖好,却被曹植压着,若如今住在正院之前的是曹丕,同为一母所生,他或许还会心有不甘,可如今住在前面的是阿婉。
既嫡又长,且也是真有本事,曹植疯了才会叫自己的人惹了阿婉不悦。
曹植之下的其它曹操之子们,就更算不得什么了,就连卞氏最小的儿子曹熊,如今都不叫阿婉看在眼里。
倒是尹夫人最近很是不悦。
因为她的长子何宴十分不听话,不仅没听她的去求娶丁氏次女,还背着他与杜氏有了默契,前两日曹操将杜氏的女儿曹贤赐予何宴做妻子。
何宴喜不自胜,当即请了何家族老上门提亲。
不过几日功夫,已然合了婚,只等着定下日子便能成亲。
曹贤年岁与曹琅相当,只是境遇却十分不同,杜夫人是十分本分妥帖的女子,嫁与曹操为妾之前,乃是吕布部将秦宜禄的妻子,有一子秦朗,秦朗这孩子十分低调,从不掐尖要强,与何宴十分不同,且十分关心母亲,平日里到外面狩猎一些猎物后,也会第一时间送到曹府中来,与母亲,还有弟妹分享。
秦朗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这妹妹便是曹贤。
也是杜夫人唯一的女儿。
杜夫人也正是觉得自己与尹夫人同样的境遇,才想着何宴恐怕也与秦朗相似,是会疼人的孩子,这才点头同意将曹贤嫁给何宴。
杜夫人为曹贤定亲时恰逢秦朗前往豫州求学不在家。
自然也就失去了了解何宴的机会。
杜夫人能教出秦朗这样一个谨慎低调的孩子,便可知其心性,在她的教导下,其它的两个儿子与女儿,皆是养成了不与人争的性子。
阿婉知道这桩婚事的时候,先是有些懵,随即才想来起来,曹操后宅还有这样一个任务。
说起来……
“那杜氏可曾见过你?”阿婉问貂蝉。
化身为邹氏的貂蝉摇摇头:“秦将军虽为吕奉先心腹,但实则我与这些将军却未曾见过几面,更别说见到他们的妻子儿女了,尤其秦将军前去求助袁术时,又娶了刘氏宗亲之女,杜氏那时候身在下邳,后便被主君纳入了后宅,我当时与吕奉先一路奔逃,半道上遇到了主公你的队伍,这才……”
说到底,秦宜禄这人虽被吕布重视,但本身就仿佛自带倒霉BUFF。
走到哪里,倒霉到哪里。
“那秦将军如今人呢?”阿婉又问。
貂蝉摇摇头:“只听说早些年已然去了,但怎么死的,却一直没听到消息,左不过战场无眼,被人杀了吧。”
阿婉松了口气。
“这便好。”
阿婉也没想到曹操居然这么荤素不济,谁的老婆都愿意要,要是杜氏曾在吕布那边见过貂蝉的话,貂蝉就不能留在曹府了。
貂蝉笑着摇摇头:“如今妾身也与从前大不相同。”
杜氏便是见过她,恐怕也不敢认了。
貂蝉化身的邹氏,虽未曾生养,却依然掌着后宅中馈,尤其她背后还有阿婉撑腰,已然比旁人更多许多优势,哪怕是这两年最得曹操喜爱的尹氏,在与她碰上时,也是不敢与她闹的。
这话倒是事实。
如今跟了曹操的貂蝉,比当初跟着吕布时,少了几分陷入情爱的娇媚,却多了几分地位势力带来的雍容。
曹贤与何宴的婚宴在何家祖宅举行。
何家对这个婚事很是看重。
无论何宴是否在何家长大,何宴都是何氏子嗣,能娶到曹操的女儿,也是何氏的荣耀,当初何氏虽为外戚,但何宴却不受重视,因为何宴亲父早逝,当初尹氏母子并不受何进看重。
如今何氏如此看重何宴婚事。
叫何宴心中既觉讥诮,又觉得兴奋。
他喜欢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如今他只不过娶了曹操的庶女就叫何氏一族这般看重,那来日他若成了曹操心腹呢?岂不是全族都要仰仗于他?
原本何进只喜欢在一群纨绔中脱颖而出,在娶了曹贤之后,却迸发出了另一股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