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诺这话说得很快,似乎生怕被拒绝一样,得到应允后,他就火急火燎的奔回了楼上自己的房间,也不知道准备什么去了,不多时屋门后就传出了惊天动地的翻找声。

  晚风习习,猎猎呼声携着冷意拂在脸上;沢田纲吉把凌乱的碎发压到耳后,无奈笑了一下,斜斜倚在阳台的栏杆上。

  花园里小径两旁的地灯渐渐一盏盏点亮,周围茂密的植被都被修剪得规整漂亮,将形态各异的洁白雕塑簇拥起来。

  不过在黑夜里,青年只能看见一幢幢巨人般沉默的剪影。

  还记得第一次来这时,迪诺在其中一个雕像背后延展的水泥羽翼下躲雨,那模样孤僻的不行。

  迪诺的监护人很喜欢举办聚会、派对,在上流圈子里交友甚广,沢田纲吉那会也跟着父亲来过几次,能发现对方大概还要得益于自己比常人更敏锐一些的直觉。

  金发男孩当时就藏在雕塑下,暗沉沉的盯着在别墅周围聚会、攀谈的宾客。

  第一眼,沢田纲吉还以为迪诺是某个家仆的孩子,因为他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寒酸,一头金发都不修边幅的打了结,身上更是瘦骨嶙峋,似乎很久都没吃过一顿饱饭,裸露出来的肌肤也是青一块紫一块,除了脸以外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

  所以沢田纲吉一开始根本就没把迪诺往加百罗涅十世继承人的身份上想。

  监护人也一直对外宣称,故友的儿子自出生起就身体羸弱,容易染病,所以常年在阁楼修养,不会轻易出门。

  他也是后来才慢慢明白,迪诺的监护人恐怕私底下没少做出虐待行径,只是在外人面前一直掩饰的很好,然而当时尚且年幼的自己并没能意识到这一点。

  青年隐约记得,迪诺那时虽然躲在雕像下,但还是被溅起的雨水淋湿了大半,于是他把自己很喜欢的一把透明小伞送了出去,后来又悄悄从宴会摸了几块蛋糕出来,两个人挤挨在伞下一起做贼似的偷吃。

  后来大一点懂事后,沢田纲吉还没来得及揭发监护人的种种恶劣行径,那两人就已经遇害了。

  这或许就是恶有恶报吧,青年叹息一声,转身换了个姿势,变成背靠在围栏上。

  客厅里巨大的液晶电视正播放着过去的影片,不过大家都在个忙个的,并没有什么人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从沢田纲吉的角度,倒是正好可以看到屏幕上扁斜的画面。

  他很快就认出来,这是20世纪的一部经典电影《王尔德》,这部片子以爱尔兰著名诗人奥斯卡·王尔德的生平为主题,将其传奇的过往搬上了银幕,并深度剖析了他的情感生活和思想历程,用平铺直叙的镜头,记录、讲述了这位文豪精彩却又令人唏嘘的一生。

  这会影片正好演到王尔德从店里出来找计程车,路对面的站街男孩一眼便瞧中了他。

  或许是因为电影太老,画质有些模糊不清,冷色调的影像里,街上明明人头攒动,车马喧阗,却透露出一种奇异的空旷疏离感,所有人似乎都只是游离的匆匆过客。

  容貌迷人的男妓身后,是数不清的其他同行,他们三五成群,穿着整洁而便宜的燕尾服,吸着辛辣劣质的香烟,按下头上的礼帽朝过往的路人调笑。

  一辆马车从拥挤狭小的青石路上晃晃悠悠的行过后,男\妓与诗人的视线便撞在了一起,路上来来往往无数身影,却挡不住两人冥冥交汇的目光。

  在这个灰蒙、糜烂又颓废的街区里,只有王尔德胸前的金黄领带是唯一的亮色,亮到仿佛有一种烧灼的刺痛感。

  他们相立在路的两边,中间好似淌着一条泾渭分明的长河,将本就云泥之别的两人再次割裂开来,却又从深处翻出激荡的暗流,将彼此卷入旋涡,搅为一体。

  男妓扬起一个暧昧多情却又寡淡、风尘的笑容,带着几分勾引诱惑的意味,主动朝街对面矜贵的文豪扬声问道:“找人?”

  王尔德只默默看了他一会,瞬息之间目光交缠又迅速抽离,而后平静的转身离去。

  男妓兴味盎然的笑了笑,但还是识趣的没再搭话,转而将一直含在嘴里的一口薄薄白烟轻吐出来,镜头拉远,他走回笑声麻木夸张的站街群体里,又频频回首,将遗憾的视线凝在王尔德远去的背影上。

  就是这么短短一分钟的镜头,却在影史留名,老旧的画面将难以言喻的动人魅力展现的淋漓尽致。

  沢田纲吉忽然想再找找这名饰演站街男孩的演员的其他作品,于是他打开终端,登上星网,却发现没有网络。

  青年讶异的刷新了数次,倒腾了好几遍才能确定是真的没信号。

  沢田纲吉从小就在这里长大,自然清楚这块地界虽然远离城区,看起来十分偏远,但网速向来快得没话说,毕竟他们这什么都是顶级配置。

  而且放到如今这个时代,断网简直就和六月飞雪一样罕见;棕发监视官不禁往屋里看了看,大家都在积极的筹备宴会,大概还没有人发现这一点。

  青年正想去问问其他人是不是也连不上网,还是只是他个人的终端问题,然而一步还没迈出去,他的终端立体显示屏上便一阵电花闪烁,显示星网登陆成功。

  真是终端年久失修了?沢田纲吉有些疑惑,但也没再纠结,只要还能用就行。

  最近因为一直忙着处理案件,青年几乎没什么时间上网、娱乐,现在一登上去,便发现自己几乎没有发过博客的个人账号竟收到了无数消息提示,私聊是鲜红的99+,粉丝数也莫名暴增,网页一度卡顿瘫痪。

  沢田纲吉被一连串提示音砸的回不过神来,好半响才木楞的点开了其中一条消息,了解了一下事情的原委。

  原来是自己之前为了保护高桥而和其他同事打起来的乌龙视屏被人传到了什么心动评选上,画面里的他好似变了一个人,以一敌五,身手矫健,看起来竟格外的英姿飒爽、气宇不凡。

  沢田纲吉虽然知道自己只要一在工作中带上那副作战手套,就会呈现出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某种状态,但他还是第一次以旁人的视角直观的发现差别原来这么大,以前在训练所听同期形容时他还以为大家的说辞都有夸张的成分在里面。

  青年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好像火了,这出圈方式还颇有几分迪诺当年的“风范”。

  此外,沢田纲吉还从平台的数据统计发现,前几天他的票数、排名基本一直是匀速上升,却在今早突然断崖式的爆炸增长,一路绝尘冲到了第一;他几乎要怀疑有人给自己买了水军,可是这样异常的数据却竟没有引起任何一名网友的关注和质疑,大家仿佛都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现象。

  青年的疑惑很快就又得到了解答,他发现有不少人在公安厅的一条星博下艾特自己。

  这是公安厅官方发布的一篇公示文件,沢田纲吉微微一愣,看到标题中“高桥和枫”这个熟悉的名字,便不假思索点了进去。

  该报告详细的记录了此前引发社会轰动的直播杀人案始末,并公布了其他十位知名人士的死讯,如此骇人听闻的案情自然又在公众里掀起了一道难以想象的轩然大波。

  而他,作为破获大案的关键人员,在报告里被重点拎出来大肆表扬了一番;于是乎,此次案件中的死者的粉丝,都开始自发的为他打榜、投票,以表示感谢。

  偶像、画家、演讲家、音乐家等多名公众人物的粉丝全部加总起来,那基数究竟有多么恐怖可想而知,悲痛之余,人们似乎都将难以承受的痛苦情感倾倒在了沢田纲吉身上,用这种报答的方式来维系快要崩溃的情绪,俨然将青年视作了另一个精神寄托。

  沢田纲吉看着那些感激、赞美的话语,脸色却发苍白,他又将公安厅的报告来回逐字逐句看了好几遍,不敢置信的反复确认。

  在这篇文章里,青年监视官看到了一个和自己记忆认知里完全不同的“真相”。

  所有自杀的死者都变成了一场连环杀人案的遇害人,而这一切的真凶正是高桥和枫,她借助记者的职务之便,趁着混乱,用伪装成录音笔的小型枪支杀死了坦塔罗斯,又假借采访之名入室行凶,残忍的杀害了另外十人;而动机仅仅是因为这些人都曾经对她的访谈表达了强烈的不满。

  高桥的同事也纷纷亲自现身证明,这位女记者平时有多么的好强,一点都不允许别人质疑自己的工作能力,几乎到了魔障的地步,在枪杀了坦塔罗斯的第二天,她仍然主动请缨外出采访。

  这位人人皆知的女强人还曾有过多年的战地采访经验,早已锻炼出了极强的心理承受能力,哪怕同时面对数百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她也可以做到面不改色继续报道,犯罪指数轻易不会突破临界值,所以这才没被西比拉的监测发现。

  被逮捕调查后,高桥自知败露,横竖都是一死,便趁值守人员不备,先行自我了断了。

  沢田纲吉看着那有理有据的一个个字词,仿佛突然失去了辨别文字的能力,久久不能言语;一股不可名状的惶恐惊愕嘭的一声冲上大脑,令他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青年勉强撑在栏杆上,继续看了下去。

  出奇愤怒的网友们纷纷涌入高桥的生前个人账号,宣泄谩骂,无一例外都认为自杀便宜了这个魔鬼,电视台也急于和其摆脱关系,将之过往的违和反常之处、有的没的,一一罗列出来,供大家进一步“调查取证”;好证明他们从来没有包庇过这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

  众人对沢田纲吉有多大的善意,对高桥和枫就有多少成倍的恨意。

  高桥的家人及其过往经历,同样全都被扒了出来,事无巨细;她外祖母经营的花店更是被部分失去理智的粉丝□□掠,闹事者虽都被及时控制,但老太太还是受伤昏迷住进了医院,再加上年事已高又受了极大刺激......未必能再醒来。

  沢田纲吉手脚发冷,呼吸凌乱,混沌的思维似乎已经脱离了躯体,他蓦然想起来,当初曾信誓旦旦同老人保证高桥的节目一定会按时播出的那个自己。

  青年踉跄了几步,全身都开始不自知的微微颤抖。

  因为他意识到,早从一开始,这个案子就注定了不能善终。

  现场直播让案件从最初就暴露在了公众的视野中,公安厅失去了先机,无法彻底将消息压下,他们必须公开上交试卷,并给出一个完美的答案。

  真相广而告之后可能造成的代价他们谁也承担不起,是要牺牲一个已死之人的名誉和小部分人的利益去换取长久的稳定和平,还是要牺牲稳固的政权让整个社会陷入动荡的混乱中?

  答案已经一目了然。

  就类似于那道经典的哲学题目,有五个小孩在一条正常运行的铁轨上玩耍,一辆失控的火车快速行驶过来,眼看前方的小朋友已经来不及跑下铁轨,这时候扳道员准备让火车换轨,开往另一条已经废弃的铁轨,却发现那条废弃的铁轨上也有一个孩子在嬉戏。这时候,是该选择让火车按原轨道行驶撞上那5个小朋友,还是为了那5个大多数而牺牲1个少数?

  公安厅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所以他们必须捏造一个凶手;而在这场集体自杀的原计划中,本就要暂时蒙受冤屈的女记者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也只能是她。

  怪不得、怪不得有了这次的团建......他一开始还奇怪,公安厅本就人手紧缺,所有职员基本都全年无休,上头却突然给他们放了长达整整一周的假期,就连并没有怎么参与到到整个破案过程中的值班者都得了假。

  只要是和这个案子沾上一点关系的,多少知道一点内情的,都被聚在了这,远离舆论、提问的轰炸。

  沢田纲吉忽然往后一仰,半个人几乎都挂到了阳台之外,恐怕只要再往后一毫厘他就得掉下楼。

  青年抬头努力朝屋顶上方看去,勉强可以看到一个小小的信号屏蔽发射器在规律闪烁,像是一颗明星融入夜空,而一般情况下根本不会有人闲着没事干朝那瞧。

  沢田纲吉很清楚,他之前上不了网根本就不是什么终端出了故障,现在能登陆上去反而才是不正常的......

  至于之后,等其余人也发现了网络不畅的问题,迪诺只要解释一句最近附近的路由器最近都在升级维修,大家便都会深信不疑,那其中本来也该包括他自己。

  他们根本不会想到,是这儿的主人故意切断了信号。

  再结合公安厅发布公告的时间,正好是今早迪诺在书房开会办公的那会,沢田纲吉很难说服自己迪诺并不知情;也只有这样可以解释,为什么向来不喜外人侵犯私人领地的金发警探,会选择将聚会办在家里。

  可以说,高桥案中真正了解全部真相的只有他和迪诺,还有一个被关在隔离设施里的囚犯。

  沢田纲吉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为什么无知也是一种幸福了,如果没有看到这些消息,他潜意识就会忽略这种种问题,不再深想,案件能成功破获对他来说就已经是万事大吉。

  而现在,变更轨道的操纵杆被交到了自己的手中,他可以选择发声,也可以选择沉默。

  本来等一个星期过去,大伙都回归岗位后,相关讯息恐怕早已被抹消的无影无踪。

  不,甚至可能一周都要不了,只要一天就够了。

  想到这,沢田纲吉又不禁看了看终端的屏幕,公安厅在发布了案情公报后,紧接着没过多久便又公布了迪诺成功分配伴侣的消息。

  许多人立刻就被转移了注意力,纷纷开始猜测在西比拉的严格把关下,究竟谁才能配得上这位明星警探,有人祝福,也有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开始酸言酸语出声咒骂。

  高桥案很快就掉出了热搜,几亿的探讨、浏览量却如水滴落入海中,没再掀起多少浪花,取而代之关于迪诺伴侣的话题登上了热搜第一,且久居不下。

  沢田纲吉又点进邮箱,打开显示是今早收到的匹配结果,他凝视着那个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凝结。

  这一切都太巧了——

  巧到青年几乎可以想象第二天星网上就会有知情人士爆出,迪诺的匹配者就是这次评选大赛的第一名,将视线的重点再一次转移。

  人们甚至不会知道视频里的他当时其实是在保护高桥。

  被利用的滋味说实话很糟糕,尤其是意识到自己关系最好的朋友很可能就是主谋之一时。

  尽管沢田纲吉知道,站在迪诺的立场上并没有多少可以选择的余地。

  寒风拂过衣角,青年看向繁星闪烁的黑夜,恍惚阖上了眼帘。

  “我们都在阴沟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

  ——影片里的王尔德如是写道。

  整栋别墅的灯光忽然都消失了,大家停下手头的事,小小的惊呼了一阵,还以为是跳闸断电,却见无数萤火般的银白小灯从屋顶垂落,星星点点一簇簇汇聚而下,美轮美奂。

  低缓浪漫的乐曲不知从哪里传出,溢满了每一个角落,窗外数不清的绚烂烟火凭空而起,火焰六色的印亮了半边天空。

  嘭嘭回荡的响动与金发男人从楼上一节节走下的脚步声交汇在一起,奇异的与心脏跳动的闷响重合。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迪诺剥夺而去,却没人发现他手中捏着一个方方正正的黑色小盒。

  警探也没能料到,关键时刻他又犯了丢三落四的废材毛病,明明之前准备时已经格外小心,却找了好半天才把今晚的重要道具寻见,早知道就应该先交给罗马里欧保管,希望没有让阿纲等急。

  虽然有点出师不利,但迪诺面上依旧一派优雅、冷静;谁也看不出来他此刻究竟有多么紧张。

  迪诺想把选择的权利交给沢田纲吉,如果青年愿意,就可以取过戒指,亲自戴到他手上,就像那日在车里,他提前将配对的指环赠予对方。

  除此之外的其他方面警探也是铆足了劲去准备,希望能尽可能提高一些成功率,然而等他忐忑的朝阳台看去,却发现那处最佳“观景台”已经空无一人。

  嗒——

  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迪诺脚步一顿,愣在原地许久,而后张惶无措的一阵环视,在昏黄的光线中,他扫过每一张神态各异的脸,却始终没有找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一张。

  心脏仿佛被无名的巨掌死死攥住,金发男人发出如同迷路孩子般茫然害怕的呼喊:

  “阿纲......?”

  迪诺的音量放得很轻很轻,似乎再大声一点,就会把人吓跑一样。

  屏息以待中,捕捉到这道声音的百叶微微一愣,而后有些迟疑的道:“前辈......如果你在找那个新人监视官的话,他似乎因为家里突然有急事,所以刚刚提前回去了。”

  小铁盒被非人的握力猛然捏凹了一角,警探死死盯着刚刚出声的前队友,一言未发。

  百叶瞬间就冒了一身冷汗,她惊疑不定的看向陌生的迪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时屋内照明不足,昏暗中,她只能看见男人比以往更亮也更冷的双眸,似乎有泥浆在里面搅动翻涌,要冲破牢笼。

  警探脸上原本有些腼腆的亲和笑意全都消失不见,他面容紧绷,紧紧抿着双唇,很缓慢的将戒指盒放回西装夹层口袋里,手上涌起的青筋都隐入了阴影中。

  百叶觉得自己或许必须再说点什么,来打破现在有些僵硬尴尬的氛围。

  “没想到前辈为了今晚的庆功宴做了那么多准备啊,真是太令人惊喜了,好用心啊哈哈哈......”

  听到这话,迪诺的双眉却越发拧起,是啊,他为了今天,已经准备了太久太久,像个傻子一样自我感动、满心期待,但是那人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穹顶上数不清的小灯在降到足够低的地方时,便如同倾倒的星晨轰然坠落,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小灯柔软的半透明外壳轻轻落在身上、弹在地上,好似一颗颗飞溅的雨珠,再抬头看去,金发男人就这么静默的待在璀璨的落雨里,转身,踩碎了一地星河。

  *

  沢田纲吉踩在枯萎凋零的花瓣上,停在已经被砸毁的店铺前,垂目沉声许久,弯腰捡起了一两株还算完整的花,他也不确定手里的花是什么品种,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青年漫无目的的走着,晃晃悠悠、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更生设施。

  白兰虽然早上要去训练所接受培训,但一到傍晚就会被押送回这儿。

  感受到光线的变化,白发囚犯合上书,有些意外的看向透明壁面外失魂落魄的监视官,只见他将一杯棉花糖奶茶放了进来。

  “......想不想办一场庆功宴?”

  白兰挑眉走了过去。

  “你可以顺便教教我怎么用花做书签吗?就像你之前夹在书里的那朵彼岸花。”

  “当然。”

  囚犯好脾气的笑道。

  他既没有计较青年这么晚来打扰的异样行为,也没有询问对方为什么如此情绪低落。

  白兰就像一个知心的朋友,配合的拿起了温热的全糖奶茶,表明自己接受了监视官的“收买”。

  沢田纲吉给自己买的则是一扎啤酒,他蜷腿坐在地上,似乎很认真的听着白兰传授技巧,但其实根本没听进去几句。

  青年有一搭没一搭的给自己灌酒,尽管他根本不会喝,但还是强迫自己大口大口的吞下去。

  他每咽一口酒,就要激烈的咳嗽好一会,最后也不知道脸上的泪水究竟是呛出来的,还是哭出来的。

  棕发监视官泪眼朦胧的走着神,视线落到白兰身后的书架上;古川被逮捕归案后,他的著作就全被收缴销毁了,囚犯这的私人藏书倒是逃过一劫。

  白兰轻笑着欣赏了一会青年呆滞的模样,而后眯眯眼,可有可无的问道:“怎么了?”

  沢田纲吉怔怔回神,又低头酌了口酒,“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有点可惜......不开放不应该等同于不包容,古川已经被执行死刑了,那些书本该是证明他曾经存在过的最后东西,是他一生的心血,或许没必要全部封禁销毁......”

  青年现在的思绪显然有些混乱,对于他的感触,白兰既不认可也不否认,“艺术的目的不是简单的真实,而是复杂的美,书只是一种物质的承载形式,古川在最后实现了自己想要追求的美,至少他本人并不觉得有多么遗憾。”

  白兰扬了扬手中已经喝掉一半的棉花糖奶茶,隔着壁面和眼眶通红的监视官轻轻碰了个杯,脸上依旧挂着那不着调的玩味笑容。

  “这一杯敬我今天格外可爱的监视官,如果你能每天都这么主动的来找我‘约会’就好了~”

  被这话激得酒醒了片刻,沢田纲吉一个没收住捏扁了手里的易拉罐。

  见青年又恢复了有点忌惮他的模样,囚犯的视线不禁落在了能被监视官另眼相待的书架上,只好有些委屈的换了个听起来正常一点的敬酒词。

  “嗯——那就敬文学、敬热爱、敬自由吧。”

  【作者有话说】

  注:【艺术的目的不是简单的真实,而是复杂的美】这句话也是王尔德说的

  到这里,偏执第一季就正式完结啦,总共也就只有两季,下一季希望九、十月份的时候可以写起来吧

  # 彩虹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