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家教] 偏执在左 疯子在右【完结】>第29章 花吐症·其七

  白发囚犯微微挑眉,将书放在沙发的扶手上,他双手十指交扣,好整以暇的看向“玻璃”外神情忐忑的青年。

  请察觉我的爱意?

  白兰并不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讯息,但那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

  他不排斥主动送上门来可供消磨时间的玩具,而且......他很好奇,能打乱“自己”步调的这个监视官,到底和其他生物有什么不同。

  囚犯看着沢田纲吉手上的订婚戒指,转瞬便挂上了一个精致的笑容,尽管他慵懒的肢体语言看起来并不怎么对这份心意上心。

  很显然,监视官这种脚踏两只船的行为让白兰感到有些无趣。

  对白兰来说,情感是相当愚蠢的存在,自诩高等的人类,却还是会被不切实际的七情六欲所左右。

  所谓感情、情绪,不过是通过各种感觉器官和感觉通路,将外界环境变化或刺激的信息迅速传入下丘脑、海马、颞叶皮层等各级中枢,同时沿传入侧支兴奋脑干网状结构,造成大脑广泛性的唤醒状态,以便更准确感受外部环境的一种神经机制。

  简单来说,是大脑皮层上动力定型的维持和破坏,毫无意义。

  想要寻求这种精神层面满足的人只是在自我感动、浪费时间、降低效率。

  但感情同时也是最好利用不过的东西,就这一点而言,白兰并不否认它的价值。

  它影响着个体的思维、习惯,乃至一言一行,只要善于把控,就可以让人类像被驯服的家畜一样言听计从。

  在一次次暗示中,看着伪善者们在欲望与伦理中挣扎堕落,撕开纯真、高尚的假面,最后走向自我毁灭的终焉。

  在白兰看来,感情不是主观意识而是一次性工具,他还是希望能来点更具有挑战性的“东西”打发时间。

  可就目前来看,青年和其他“碳水化合物”相比也没什么不同。

  白兰小小的打了一个瞌睡,然后才不紧不慢的走了过去,以一种近乎完美的形象气质站在了监视官面前。

  沢田纲吉局促的等了好一会,终于看见囚犯有了交流的意愿,他也没意识到白兰突然莫名变得“花俏”的精气神,只是有些紧张的开始背起腹稿,“那、那个......这些都是送给你的,希望你能喜欢。”

  囚犯闻言露出了一个得体又疏离的笑容,并拿起一朵花轻轻闻了闻,“谢谢,我很喜欢。”

  白兰就像无数人梦中那个符号化的完美情人,俊美的容貌、体面的举止,还有贴心的话语都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看似很好相处但总在周身竖立着一道无形的高墙,像是历经了世间百态,已不知如何再轰轰烈烈的去放纵情感,他对旁人的体贴、周到,似乎都只是出于礼貌和客套,但往往越是这样,便越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究他的内心深处究竟是何种模样,想要破开男人刻板的完美躯壳,温暖他贫瘠的心灵,成为对他来说最特别的那一个。

  沢田纲吉:“......”

  不得不说囚犯有一点用力过猛,只差没把“演戏”两字写在脸上。

  这是白兰在与猎物们周旋中最好用的一个模板形象,不过他今天很显然塑造得不怎么走心。

  沢田纲吉忽然有点分不清自己现在面对的究竟是哪个白兰,如果说是喜欢逗他的那个,囚犯现在这举止未免太端着,可如果说是不好相处的那一个,这表现又太热情。

  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有人塞给他吃了一颗椒盐味的棒棒糖,也不是难吃,但就是哪哪都不对味。

  “呃...我......嗯——”

  由于接收不到囚犯那透露着深沉孤寂意味的荷尔蒙,沢田纲吉一时有些接不上话来。

  监视官于是乎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忘词了。

  来之前才背的那些招聘用话术,什么“朝九晚五、绝不加班,前途广阔、薪资稳定,包三险五金、衣食住行,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之类芸芸,被白兰这么一电,全都给忘得一干二净。

  由于这一意外状况,不知道该如何自然抛出橄榄枝的青年,显而易见的紧张了起来,他有些不敢与囚犯对视,转而低头盯住自己的鞋尖,不知所措都写在了脸上,似乎他才是要应聘的那一个。

  但这看起来更像因不知如何向倾慕之人表明心意,所以难为情的错开了视线。

  白兰看着青年染上薄红的脸颊,有一瞬间露出了不出所料的枯燥神情。

  沢田纲吉只能跟着直觉,没怎么仔细组织语言,就脱口而出,“......你愿意跟我一起出去吗?”

  潜在犯一般是不能去往外界的,除非他们愿意作为执行官活动,所以在钢铁直男沢田纲吉的脑回路里,这句话的意思就等同于你愿意做我的执行官吗?

  就在这一刻,青年监视官感觉自己似乎终于掌握了在职场中说话留三分的艺术。

  面对这样诚挚的“约会”邀请,白兰很干脆的给予肯定的答复。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白兰绝不会给别人难堪,不拒绝但也不附和,他的笑总是带着三分情谊和七分漫不经心,像是在品尝什么味道寡淡的糕点,索然无味的同时依旧面色如常的咽下去。

  “!”

  沢田纲吉当即意外的瞪大了双眼,他本以为自己要苦口婆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拿出三顾茅庐、滴水穿石的精神劝说好久白兰才会答应他,结果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看来婆婆给的花确实很有用。

  某种意义上来说青年想的没错,这些姬金鱼草确实帮了大忙。

  看着他这喜出望外的模样,白兰不禁微微恶劣的勾起了嘴角,与此同时也越感失望,看来这次应付时间的游戏同样很快就会结束——

  至少在离开更生设施前,白兰依旧是这么想的。

  “……”

  囚犯戴着镣铐、拿着一本方便携带的精简版《希腊神话》,站在公寓门口,看向眼前空寂萧条、布满警戒线的房屋,微微眯眼。

  不得不说,此情此景和想象中那些适合增进感情的私人影院、优雅舞会、高档餐厅相去甚远。

  “是要玩实景大逃杀吗?”

  囚犯笑眯眯的回头如此问道。

  沢田纲吉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于是眨眨眼认真解释道:“嗯?这里是案发现场呀。”

  囚犯原本完美的笑容明显凝固了一瞬,他没再搭腔,双眉甚至微不可闻的轻轻皱起。

  这在囚犯那张永远看不出真实情绪的笑脸上,绝对称得上前所未有的“巨大”波动。

  总是深谋远虑、无所不晓、未卜先知的白兰,似乎正在思考什么堪比达芬奇密码的世界谜题。

  青年打开终端,把整理好的案件内容又细细和白兰阐述了一遍,而后在囚犯渐渐敛去笑意的双眼前,扬了扬与他禁锢在一起的右手手腕,两只手铐间互相吸引的无形悬磁发出呲响,随后猝然分开,变成了一对手环。

  “我把可浮动范围扩大到了五米左右,只要在这个范围内你都可以自由探察、活动;因为今天是提交的临时申请,手续开放权限低,只能以这种形式把你带出来......”

  之前因为直呼名字而被“教训”了一顿的执行官说到这有些犹豫,但又觉得称呼囚犯的序列号不太礼貌,纠结了一小会,青年还是选择了前者。

  “之后只要白兰先生你再向西比拉提交一份任职申请,执行任务时就不用再带着这种东西了。”

  沢田纲吉已经做好了再被痛捏一次的准备,但这回,白兰只是微微侧目,银白的鬓发遮蔽了他的余光。

  囚犯沉默了片刻,似乎正在迅速推导、分析现状,沢田纲吉只能从身后隐约看见他嘴边有些薄凉的笑意。

  白兰穿着洁白宽松而又廉价的囚服,但仍衬得身影颀长,似乎不管身处何种境地都坦然自若,偶尔有些超乎预料的事发生,他也只是轻轻挑眉就结束了短暂的意外。

  银发囚犯背对着监视官微微垂首,没人能看清他的神情。

  他慢条斯理地拆开一颗棉花糖塞入嘴中,指尖反复揉捏糖纸,很显然在考虑着什么。

  沢田纲吉这才注意到,白兰脖子上戴的黑色颈带,其中有一小段紫色的长方形抛面正闪过微光。

  似乎只有白兰的身上,有这样不同于其它潜在犯的一部分。

  囚犯一言未发,戴好装备便进入屋中,随着他离青年越来越远,脖子上的颈带也随之渐渐缩紧,紫色小液晶屏的闪烁也越来越快。

  等白兰停下脚步,他与监视官的距离基本已经达到了五米的临界值,虽然隔着一层布料,但黑色颈带还是死死的勒入了他的肌肤;白兰像是什么都没察觉,从容不迫的站在阳台前,将严密遮盖的帘布猛然拉开。

  沢田纲吉被突然涌入的光芒所刺,忍不住稍稍错开了视线。

  霞光如同浓稠的血浆,在天际沸腾;太阳像是一颗粘腻的橙子味糖心,缓缓消融在地平线上。

  等沢田纲吉反应过来,白兰竟然已经站在了阳台上,背靠栏杆面朝自己眯眼轻笑。

  “你怎么......”

  青年吓了一跳,手环的震动正在提醒他潜在犯已经脱离了限定范围,一般这种情况下,囚犯所戴的“子环”都会立刻注入麻醉剂,让试图逃跑的潜在犯失去行动能力。

  可白兰似乎并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脖子上的颈环也不再缩紧,取而代之,颈带的小显示屏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鲜红的数字,开始令人不安的跳动。

  [15、14......]

  酒红色的窗帘在窗口扬起暧昧的波浪,因为离了有一段距离,而且白兰背光而立,沢田纲吉并没能发现他颈环上倒数的数字,可青年心头却还是猛然一悸。

  白兰抬头,似乎朝天花板观望了一眼什么,而后向还远远站在门口的监视官伸出左手,不慌不忙的示意他过来。

  [10、9......]

  沢田纲吉有些奇怪,可还是立刻跑了过去,哪怕他被不少类似于“潜在犯趁着监视官不备,带着监视官一起从高楼坠下同归于尽”这样的案例灌输过。

  青年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如此鲁莽着急,但总感觉再慢一步的话,眼前的囚犯就要随风消逝了一般。

  或许是因为白兰的笑容总是轻飘飘的,像是淡淡的白云,很快就要被微风吹散。

  [6、5......]

  青年下意识去够白兰伸出来的左手,因为冲过去的势头太猛,沢田纲吉险些没能刹住,几乎是撞进白兰怀里,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十指交扣,两个手环在互相引力中发出”喀“的轻响,再次合二为一,与此同时囚犯颈带上的数字悠悠停在了 [3] 上。

  他们随着惯性一起向栏杆外微微倒去,差点就要因公殉职。

  沢田纲吉倚在白兰身上,看着阳台外难以估量的高度,眩晕感一阵阵从背脊袭上大脑,他有些腿软,就在刚刚切身体会到失重感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

  “这样才有一点像是约会的样子哟,监视官。”

  潜在犯犹带笑音的语调从耳畔传来,心有余悸的青年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只觉得高楼间呼呼大作的冷风吹得他耳蜗嗡鸣。

  沢田纲吉紧紧抓着白兰的手,缓了好一会才调整过来,“你、你......”

  青年嚅哆了半天,都只能吐出这一个音节,他终于再次意识到自己又被囚犯愚弄了一番,可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还真是惊险啊,我还以为要来不及了......”

  白兰松开与青年相握的手,转而拿住自己身上重新变得宽松的颈带,谈笑自若的继续道:“如果你再慢一点,我的大动脉可就要像爆米花那样‘嘭!’的炸开了。”

  囚犯绘声绘色的笑眯眯形容着,就像在描述什么与自己无关的小事,青年闻言神情先是因错愣空白了一瞬,而后脸上的血色便刷的褪去。

  形如麻醉剂那样温和的手段,在白兰这种犯罪指数高于500的特殊潜在犯身上可不适用;他远去的每一步,都在拿自己的生命玩闹,不留余地。

  囚犯总是游刃有余,这世界上似乎没有什么东西不能被他当做赌局的筹码,包括性命。

  是眼睁睁看着囚犯自杀,还是被拉着陪葬?对训练有素的监视官来说这本该是个有着固定答案的单选题。

  哪怕牺牲潜在犯,也应该率先确保自己的人身安全,这就是他们被要求遵循的职业守则。

  在瞬息之间人的下意识反应往往是最真实的,所以沢田纲吉刚才毫不犹豫跑过来的傻样确实有点出乎白兰的意料,他预留的时间竟然还富余了整整三秒。

  理清楚这一切的青年,不敢置信的看向眼前的囚犯,他浑身冒着冷汗,终于吐出了一句还算完整的话:

  “......你、疯了?”

  白兰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询问,他不置可否的笑着,俯身逼近沢田纲吉,近到青年紊乱的呼吸与他灼热交叠,近到他可以从对方震颤慌乱的琥珀色瞳孔中,看见自己澄澈的倒影。

  囚犯将古铜色的书脊抵在沢田纲吉的下颏上微微使力,迫使还有些没能回神的监视官抬起头来与他直直相视。

  沢田纲吉恍惚中听见白兰那理所当然的声音——“既然把我放出来了,那就要好好抓住我啊,监视官......”

  不然我,可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些什么来。

  “......”

  青年听得瞠目结舌,囚犯三言两语就弄得好像都是他的过错一般。

  被堵的无话可说,沢田纲吉差点当场就要下楼去买一沓降压药来,他忍不住第100次后悔“雇佣”白兰的这个冲动决定。

  他确实也该反思一下自己的麻痹大意,和白兰这样的潜在犯相处,一刻都不能松懈神经,他不该因为对方轻易答应帮忙就放松警惕。

  白兰忽然把沢田纲吉转了个面,让他面朝屋内,“嘛——别生气,这是我为你挑选的‘礼物’,喜欢吗?”

  白兰真就像正在与恋人约会的男士那样安排着流程,时刻为自己的伴侣准备“惊喜”。

  沢田纲吉看着眼前清冷、死寂的案发现场,不禁怀疑白兰所说的“礼物”是不是什么魑魅魍魉、妖魔鬼怪。

  囚犯依旧靠着围栏,把臂肘随意的搭在栏杆上,监视官站在他斜前方,离的很近,这样看起来就像是被他半环在怀里。

  白兰似乎心情不错,他看着沢田纲吉依旧不明所以的模样,就像有意捉弄懵懂的爱人一样,故作苦恼的笑道:“这个屋主选择的死亡方式是什么来着?”

  “......上吊。”

  沢田纲吉则像被老师抽背课文的学生,下意识的回答他。

  青年突然就想起了囚犯之前向房屋上方凝视的目光,于是他也抬头看去,首先入目的是一束床单曾悬在屋梁上的残留痕迹,除此以外再无它物。

  监视官又默默皱眉凝视了一阵,直觉告诉他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夕阳自天际倾落,从它西斜移转的最后火红光亮中,沢田纲吉终于在屋顶安装嵌入式壁灯的阴暗夹层里发现了一丝异样。

  那里面,隐约用干涸发黑的血迹歪歪斜斜的写着一个分数:【11/13】

  【作者有话说】

  关于情感的生理产生机制均整理自网络资料,如有错误还请务必指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