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绎回到封地后懊丧万分, 将后山几颗老树砍得七零八落,树叶撒了一地。徐文盛抱胸倚在门框边,一脸颓然, 宋榭则坐在台阶上, 身边放着一坛酒,下巴上的酒滴一滴一滴滴落在地,溅起灰尘。

  三人都不曾交流。

  局势一日比一日紧张, 若刘宋不出兵相助, 凭借现在手里的军队背水一战胜算几乎为零。

  “不好了不好了,王爷。嘉旧县已破, 侯景叛军一再南下, 不出旬日便会打到这里!”

  萧绎手中的剑陡然掉落,难道就这样等死吗?

  难道南梁从此覆灭?

  宋榭握紧拳头,起身走了。徐文盛拉住她:“去哪儿?”

  “军中士气颓败, 再这样下去, 侯景没打到这儿, 我们自己先投降了。徐指挥麻烦你好好劝劝王爷。”

  五日后, 营中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我们来找宋榭,宋将军。”士兵通报后,宋榭掀开帘子大步走了出来, 看到他们突然如释重负。

  那人递来一块玉牌:“将军可见过此物?”

  宋榭心下了然, 是临淮公主的贴身玉牌,这是告诉她,她成功了。

  几位将军与刘宋来使谈了一夜, 刘宋肯出兵帮助南梁, 但南梁若是脱离控制后需成刘宋的附庸国, 而宋榭则入皇家、成驸马。

  使节离开后, 萧绎在营帐内来回走动,心急如焚:“糊涂啊糊涂!宋榭,你是女人,那临淮公主看上你什么了?刘宋老头儿居然不管不顾他的女儿喜爱一名女子,简直是胡闹!”

  宋榭坦言:“牺牲我一人罢了。刘宋王朝自古放纵风流,山阴公主刘楚玉民间搜罗大量面首,其弟刘子业与叔嫂——”

  “够了。”萧绎实在不忍听下去:“自我离开前,思若就一直与你关系匪浅,她要是知道你为了,为了……你让她如何想?”

  —

  “宝儿,你当真要与那宋榭成婚?”

  “父王,女儿倾心于她,对她一见钟情。更何况我们提出的条件对刘宋百利而无一害,这样既能够帮到她,也能够让刘宋从此独当一面,再不惧北魏。有了这几位将军为我朝效力,不出几年,北魏只能是我们的手下败将。”

  刘宋君主拍了拍女儿的后背,临淮公主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温柔善解人意,眼神里的狠厉与精明暴露无遗。

  谈妥后,很快大量援军赶到,刘宋派骠骑将军左宗易与徐文盛等人汇合共同指挥军队。而宋榭进了宫,她与临淮公主商量好,一旦击退北魏达成交易便与她成婚。

  白日里她待在军营,夜里公主就陪她在花园散步,纾解郁闷。

  “宋将军,你看那朵花好美。”临淮公主挽着她的手臂撒娇:“能不能摘给我?”

  “好。”宋榭摘下了那朵花,戴在公主的发髻上。

  公主垂眸,嘴唇弯弯。

  “临淮公主,你似乎比我想象的要厉害得多。”宋榭的话打破了这看似暧昧和谐的氛围。

  公主一时僵在原地,但很快她再次笑着抬起头,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但眼睛里的欲望竟是吓了宋榭一跳,只觉得背脊发凉,似乎有双眼睛一直盯着她:“宋将军也很厉害,不是吗。一眼就相中了我,能为你所用。”

  “不管宋将军心里有没有我,我都不在乎,因为有些时候不爱我的人才更能够吸引我的注意。”临淮公主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走吧,驸马,带你深入了解了解你未来的夫人。”

  临淮公主将她带回自己的寝殿,将下人撤走,转动房间内的一瓶毫不起眼的瓷器,只见机关大开,房间塌陷下去,隐隐漏出一扇石门。

  宋榭愣在原地,瞳孔骤缩。

  “别怕,跟我来。”临淮公主点燃烛火,走在前面。

  青色石块砌成的密道幽深而寂静,她们进入后,门自动关紧了。宋榭跟在临淮公主身后,只有烛火是亮的,其他地方一片漆黑。

  墙上挂着许多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兵器,还有几根比人手臂还要粗壮的锁链,整个空间都让她尤为不舒服,阴森而寒气逼人。

  临淮公主轻车熟路地点燃火把,整个空间瞬间亮堂起来。

  “这里就是我的秘密基地。”

  宋榭环视四周,这里的兵器削铁如泥,箭尖上淬着红色的毒,还有一个方桌,桌上摆着让人眼花缭乱的器物,有木质的也有铁质的。有几件大型的器物堆放在一旁,她认出是转射机和戟车。

  “这是……机关术?你会制作兵器和造机关?”

  眼前的恐怖萝莉让宋榭毛骨悚然,临淮公主将指尖慢慢扫过这些锋利无比的刀刃:“不然你凭什么以为,我的话能让父王改变想法。”

  “这些兵器和机关,你来挑拣,如果可用,我将派人大批量生产。”临淮公主说:“许多机关正处在实验阶段,时时会出纰漏,我修改了好几年基本不会有什么问题。”

  “刘宋不缺兵器,缺的是头脑。”

  “而你们的到来,我认为很好的弥补了这一点,你觉得呢?”

  “我们各有目的,在一起岂不是能更好地合作,我想没有谁比我更能帮助你了,宋将军。”临淮公主走到她身后慢慢环住她的腰。

  —

  “王上,王上不好了!侯将军在丹霞谷遭到伏击,被刘宋人抓回了营地!余下的三万士兵逃回几人,其余全部身亡……”陆公公手臂上的拂尘险些掉在了地上。

  “什么!”魏元帝立刻把手从菱婕妤的腰上松开,从卧榻上起身。

  “把线人叫进来!快点!”北魏一路南下,气势汹汹,节节胜利,还是头一次被抓了如此重要的一名将领。

  梁思若暗自吃惊,站在一边,之间那线人慌慌忙忙进来,扑通跪在地上,眼神扫视了一圈,见到有后宫的女人在,欲言又止。

  “寡人叫你快说!”

  “王王王上——宋榭,南梁的宋榭她没死!逃出来的士兵说,南梁的余孽和刘宋达成了交易,刘宋和南梁联手把侯景将军带去的精兵围剿……”

  宋榭。

  宋榭。

  宋榭。

  梁思若突然听见了这个熟悉的名字,腿一时发软,踉跄了一下撞在了木桌边,桌上的茶水撒出杯沿。

  魏元帝回头,梁思若强行掰回理智,走到皇帝身边,装出哭腔:“怎么会这样。”

  魏帝见她是为死去的士兵而痛心,没有在意,只是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不用担心,寡人会处理好的。”

  为什么会这样。

  这一年多,宋榭究竟做了什么?

  刘宋怎么肯出兵帮助南梁?

  一团又一团的疑惑浮现在她脑海里,以至于她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自己的房间的。

  —

  “好小子,终于抓住你了!”陈霸先一脚踹飞了侯景,侯景的背部重重砸在石块上。

  “刘宋人既然随便我们处置他,那必须要让这个叛徒生不如死。”

  “等等。”宋榭拉住了他。

  “有些话必须让他吐出来,才能送他死。暂且先交给我。”

  萧绎想了想:“好。其他人就先别插手了,加派人手防止有人来救他。”

  宋榭将人转移到临时的审讯地,把侯景的双手双脚困在木头上,令他动弹不得。

  “宋榭……你居然没死……”侯景咬牙说道。

  “是不是很失望,侯将军。”宋榭刻意加重了后面三个字,“你我共事多年,想不到侯将军龌龊的心思竟没有一人能看出来。”

  宋榭把玩着匕首,这匕首是临淮公主加工过的匕首,非寻常刀刃,这刀柄上有个机关,一旦将刀刺入皮肤内,拧动刀柄,那刀背上会横生出多根尖刺,让人生不如死。

  “我们做个交易。你予我北魏皇城兵力部署图和南梁皇室具体被关押的位置,我就饶你一命,如何?”宋榭步步逼近他,直视着他的眼睛,似乎没有什么耐心了。

  “哈哈哈哈——”侯景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一介女流之辈,你也配?当初南梁王封你为将军,与我同位时,我恨不得千刀万剐了他,瞧不起谁呢——”

  “啊——”

  这话还没说完,便爆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连把守的士兵都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两把刀扎穿了木桌和……侯景的一双手。

  刀尖向下淌着血和肉碎,宋榭显然已经没有心情再与他废话:“你说,还是不说。”

  “不说——”侯景脸部极度扭曲,青筋暴突。

  下一秒,宋榭便毫不犹豫地拧动了刀柄。

  又是一阵嘶吼,侯景疼晕过去了。

  宋榭命人往他头上浇冰水,侯景意识很弱,但还是睁开了眼睛。

  “你,这个毒妇……”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说话。

  “说还是不说?”宋榭道:“你不会还痴痴以为魏帝会派人营救你吧?据我所知,他现在已经将重心全放在了贺渠身上,你不过是个弃子。”

  “不可能,不可能。他们答应过我,若我出事必定搭救,不可能……”

  “现在你除了我,还能信谁?”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说,还是不说?”

  —

  “王爷,你说这给的部署图是真的假的?万一中了他们的圈套怎么办?”王僧辩满脸愁容,悄悄地把头靠近萧绎,“你大概不知道宋榭是怎么让他一天半就松口的。我听弟兄们讲,那滚烫的盐水直接泼在了侯景被戳出两个大窟窿的手上……”

  “我想象了一下,画面凶残到——”王僧辩见宋榭面无表情地掀开帘子进来,急忙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