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落难公子的发家日常【完结】>第184章 渡以众生,祭以神明

  萧明允赶到的时候,刚好看见程世闻化为齑粉的那一幕,就在一秒钟以前,他用灵气.枪打中了韩不惊。

  为了提高大庆的军事力量,萧明允编纂了一本《百工图》,皇帝特地成立了一个器部,让苏宣景进行创造。

  百工图上的神奇武器,需要灵气来驱动。

  为了训练出一支能够使用神奇武器的军队,皇帝命程世闻,带领一部分禁卫军开始修行。

  这项工作已经进行了将近两年,除了程世闻,他手底下的禁军,全都掌握了炼气的诀窍。

  在萧明允展露出绝佳的武学天赋以前,程世闻是仅次于萧思谦的武将,对于修行一事,他充满了信心,可是事实并没有如他所愿。

  天赋这种东西,真的很难说。

  枪耍得好的人,不一定会跳舞,舞跳得好的人,不一定会蒸馒头,会蒸馒头的人不一定会耍刀,武功高的人不一定会修行。

  时间一久,底下的人就不太服程世闻了,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人人都可以炼气,却只有他不行?他比他们到底差在了哪里?

  他明明有着一身的本领,却因为做了禁卫军,直到如今也没有建立任何的功勋,还因为替萧思谦求情,从正统领降职成了副统领。

  组建神奇军团,是难得的扬名吐气的机会,可是他迟迟无法炼气。

  有很多人都在背地里嘲笑程世闻,程世闻心知肚明,只有韩不惊愿意开解他,鼓励他。

  可是在自卑和自尊心受伤的精神状态下,程世闻把韩不惊的行为理解成了炫耀,他不需要别人的可怜,也不需要装腔作势的安慰。

  苏宣景多次强调,只有筑基期以上的修士,才能使用神奇武器。

  因为按下按钮的那一瞬间,使用者体内的灵气,会和武器之中储存的灵气产生联动,从而实现攻击的功能。

  如果使用者体内没有灵气,就贸然按下按钮,那么他立刻就会被武器吞噬,化为齑粉。

  可是就在刚才,程世闻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说那些神奇武器就像夏凉箱一样,谁都可以用,根本没有苏宣景说的那么可怕。

  苏宣景说只有筑基期以上的修士才能用,只是为了把弱者淘汰,从而筛选出更强的人。

  说程世闻的训练最刻苦,在禁卫军里武功最高,他只是一时没有开窍而已,说不定他的窍门就在那些武器上。

  说不定一拿到那把灵气.枪,他就找到了炼气的法门,说他再不想办法,他就要被淘汰。

  这些声音不停地、不停地、在程世闻的耳边重复,他分不清这是他内心的声音,还是有个什么东西在教唆他。

  他倒是没有想过要杀了苏宣景,他只是想试一试那把灵气.枪。

  就在他拿起那把枪的时候,韩不惊突然过来找他,说不清是一时冲动,还是因为韩不惊发现了他偷拿武器,亦或是内心真正的愿望?程世闻扣下了扳机。

  那一瞬间,程世闻化为了齑粉,而韩不惊的胸膛上,多出了一个直径为十公分的缺口。

  那里的心脏,连同周边的血肉和骨骼,一起消失了,似乎生命就该在这里终结一样,韩不惊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

  看韩不惊的嘴型,应该是在喊:“萧二哥,”可是他却发不出声音。

  萧明允要和死神争分夺秒,他没有时间震惊,迟疑,或者不可置信:“阿泰别怕!我会救你的!”他必须立刻拿出可行的解救的方案。

  韩不惊:“你、哭了……”

  萧明允拿走了灵气.枪,抱着韩不惊瞬移到了五福堂,他用最快的速度修改了神奇食盒上的法阵,把韩不惊放在了里面。

  为了避免一些毁三观的事情,萧明允在神奇食盒上设置的法阵,是排斥人的,死的和活的都不行。

  可是他曾经把突发高烧的谢澄安,放在过食盒里面,他现在要用同样的方法,延长韩不惊的寿命。

  放进“食盒”里的时候,韩不惊的气息已经非常微弱了,希望他的生命可以在这里暂停,不要继续流逝,给谢澄安一个救他的机会。

  萧明允扶着食盒的边沿,他第一次觉得放平了的神奇食盒,真的很像一口棺材,他要重新设计神奇食盒的外观。

  他红着眼眶,在忍着什么,谢澄安抱了抱他,说:“我会救他的。”

  萧明允现在不太想讲,韩不惊经历了什么,他只想大哭一场,或许他真的应该杀了赵升。

  韩不惊不单是没了一颗心脏,心脏周围的很多组织,也一起消失了,所以不能用现有的心阵,给他培育心脏。

  谢澄安要比着伤口的形状,给韩不惊量身定做一个法阵,缺失的肋骨、脊柱、血管、等等,同样需要培育。

  经过谢澄安的努力,法阵已经做了出来,但是培育需要时间。

  等待心脏重生的时间里,萧明允去把灵气.枪,还给了苏宣景。

  苏宣景:“对不起,是我没有保管好。”

  萧明允:“保管武器本来就不是你的责任,他有心要偷,谁都拦不住,不要责怪自己。”

  萧明允给所有的武器,都加注了一个指纹法阵,只有被录入指纹的人,才可以使用。

  萧明允不参与神奇武器的制作,和神奇军团的培养,所有的武器,都是苏宣景在打造,法阵也是苏宣景设置。

  苏宣景:“明允。”

  萧明允:“嗯?”

  苏宣景想了想,说:“没什么。”

  萧明允:……

  萧明允:“他想说什么?”

  小黑球叹了一口气,说:“他想说,京城最近发生了很多凶杀案,但是他又觉得这些事情跟你没有关系,所以没有说出来,让你烦恼。”

  苏时景也很想告诉萧明允,淮安府里的人好像变了,动不动就用杀人来解决问题。

  可是他又觉得,审理案子和约束百姓,是衙门的职责,教导儿孙,是他们的长辈的责任。

  平乡县的问题,已经让萧明允很忙了,所以他就没有用这些不相干的事,去烦萧明允。

  只吩咐杂货铺里的伙计们,出去以后不要瞎看热闹,不认识的人千万不要盯着人家看。

  跟别人说话的时候,都客气一点,就算受了委屈,也忍一忍,万一对方要杀人呢。

  小黑球:“你从来没有如此优柔寡断过。”

  萧明允:“我只是觉得,赵升就算该死,但他也不应该因为欧阳星华的所作所为而死。”

  小黑球:“可是再这样下去,这个世界上的人恐怕就要死光光了。”

  欧阳星华根本不在乎这些人命,他每天都无事可做,就全国各地到处跑,到处搞事情。

  只有给萧明允一点压力,萧明允才会把他的疑惑放在心上,才会尽快给他一个答案。

  他要让萧明允看到,他所保护的猪牛羊,本性是自私的,恶毒的,根本不值得他保护。

  直到现在,他还是非常地欣赏萧明允,他觉得萧明允应该飞升,而不是为了这些低等的猪牛羊,奔走忙碌。

  不只是平乡县和京城,其他所有的州府,这两年都在不停地发生凶杀案,再这样下去,人可不就死光了吗?

  萧明允放开了天眼,他想亲自看一看这个人间,是否真的像小黑球说的那样悲观,结果就在此时此刻,就有上百人的手里正拎着刀,要通过杀人来泄愤。

  烙饼子的小贩,要把爱吃竞争对手的饼子的人全都杀掉,他的饼子才是全县城最好吃的。

  弹琵琶的乐师,用琵琶砸死了他的师兄,因为他师父说,他永远也比不上他的师兄。

  驯兽师毒死了隔壁马棚里的马,因为他的马才是跑的最快的。

  吴家的小公子摔死了他朋友的小狗,因为他的小狗才最可爱。

  方家的媳妇杀了她的公婆,因为她一天到晚一直不停地“犯错”。

  徐家的老二杀了他的哥哥和弟弟,因为他的爹娘实在太偏心。

  这些恨是他们心中原本就有的,还是被欧阳星华勾起来的,萧明允不得而知,但是有一件事,他下定了决心。

  欧阳星华是一缕残魂,肉眼看不到他,刀枪剑戟也伤不到他,萧明允分出自己的一魂,笼罩住了整个大庆。

  东南西北风,全都朝着一个中心点在吹,有史以来从未见过这种风向,就连钦天监,也看不出此事的吉凶。

  云朵好像要掉下来一样,它们是那样的洁白,却又让人觉得喘不上气,真是矛盾。

  强烈的杀意让欧阳星华胆颤,他东南西北不分方向地逃着。

  由神魂之力组成的包围圈,越缩越小,欧阳星华逃无可逃。

  欧阳星华:“杀了我,赵升也会死!”

  萧明允:“他与你,本该同生共死。”

  萧明允还是第一次看到欧阳星华如此慌张的模样,强大的神魂之力,就快把他挤碎了。

  欧阳星华:“我身上有反噬咒,杀了我,你的这一魂也会消失!”

  欧阳星华做事,向来考虑周全,不论是曾经的飞升阵,还是如今的残魂,他都给自己留下了谈判的筹码,同时也是他生的希望。

  欧阳星华:“杀了我,你一定会后悔的!我才是你的同类!”

  为了让欧阳星华彻底死绝,萧明允用尽了那一魂,他把欧阳星华的残魂灭得干干净净,就连粉末都没有留下。

  与此同时,巡边归来,刚刚入京的永安王赵升,也开始消散。

  他苦笑了一声,心想,欧阳星华不会因为他而停止作恶,萧明允也不会因为他而手下留情。

  不甘心又怎样,他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是别人不要了的东西,他本来就不该存在。

  就连他的命,都是别人的附属,皇位、永生、包括萧明允,都是他不该产生的幻想。

  一个大活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粉末,又被风吹散,不管在谁看来都很震惊,就连经常在刀尖上舔血的侍卫,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那些粉末随着风,落在了人的身上,落满了京城,飘向了整个大庆,还有人伸手去接。

  在碰到粉末的一瞬间,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

  他借他的二两银子,直到现在都没有还,七岁的时候,他打掉了他的一颗牙,直到现在,他也没有跟他道歉。

  邻居家的房顶,比他家高了两公分,害得他们家一直发不了财。

  自从对面开了一家同样的商铺以后,他家的生意就一直不好。

  好不容易等来的晋升的机会,被一个油嘴滑舌的伙计抢走了。

  辛苦供养的丈夫得了功名,便要休妻,老实巴交的赘婿,实在受不了邻居的议论了。

  姐姐凭什么能嫁给一个体贴的丈夫,亲弟弟竟然觊觎他的妻子。

  爹娘那么穷,为什么还要生下他,让他跟着他们有吃不完的苦。

  为什么别人都能考上进士,他却只是一个举人,为什么别人都有好朋友,他却没有。

  刚才损失了一魂,萧明允花了一些时间来调整状态,急得小黑球一直在喊他。

  小黑球:“萧明允!大事不好了!萧明允你快醒醒啊!”

  之前提着刀的,只有百余人,一会儿的功夫,就涨到了上万人,并且还有增加的趋势。

  军营里的士兵在互殴,山野里的猛兽在厮杀,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砍人的疯子,没有武器的,也在徒手搏斗。

  这个时候,官兵在干什么呢?他们也在互殴,知府和县令在干什么呢?他们在掐架。

  萧明允紧皱着眉头:“怎么会这样?!”

  小黑球:“他们可能是被浊骨影响了!”

  欧阳星华教唆的,只是和他有着相似的经历的人,不管是唱戏还是读书,做豆腐还是打水漂,他们都在自己的领域里站上过巅峰。

  可是浊骨勾起的人性的恶,就不仅仅是掉落巅峰了。

  天眼目之所及,皆是杀戮,耳听之处,尽是悲鸣,萧明允施术定住了所有的人。

  四月本该是一个赏花的季节,应该看群芳争艳,听燕语莺啼。

  寒冬已过,各种经济都应该在复苏,学子们应该都在读书,厚重的棉衣终于褪去了,孩童们应该都在玩耍。

  可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恨,是愤怒,是阴郁,就连最杰出的杀手的脸上,都不曾出现过这么恶毒的表情。

  空气中充满了血腥的味道,萧明允漫无目的地走在他熟悉的街道上,目之所及的一切,却都是如此的陌生。

  他计算了一下那把刀的轨迹,它会准准地扎进另一个人的胸膛,平日里有说有笑的伙计,身上多了十来个窟窿。

  最受欢迎的店铺全都关着门,他看到一条洁白的手臂,顺着看过去,却是一个死去的人。

  他想把那位爷爷扶起来,走近了才看清楚,他的双手正死死地掐着另一位老爷爷的脖子。

  嬉笑着的孩童,大概是这个世间仅剩的温暖了吧,萧明允转过弯,看见一口煮沸着的锅里,有一个小孩在挣扎,原来,他们是被那个小孩挣扎的样子逗笑了。

  他没有问小黑球,现在应该怎么办,他隐约领悟到了解决之法。

  他先回了一趟谢宅的后院,把最后几个零部件,给花船装上。

  又去了一趟绣娘那里,谢澄安的那件婚服还没有缝制好,萧明允穿走了他的那一件。

  谢澄安今天做了三台手术,他刚回到侯府,做了几块小点心,想等着萧明允回来,一起吃。

  他本来想去糕点铺,买一小块蛋糕的,可是最近外面不太平,萧明允不让他乱跑。

  不论是王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死了,都是不可能复生的,这是一条很公平的规则。

  精神力只能顺势而为,若是非要行违背规则之事,那便只能从萧明允自己的命数上扣。

  萧明允吃了一块点心,说味道还不错,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他吻了一下谢澄安的额头,说:“对不起。”

  不同于被动消散,萧明允的这一魂,是自行分解的。

  都说魂飞魄散是最恶毒的诅咒,那么分解魂魄的滋味,只有萧明允一个人懂。

  萧明允的魂魄,连同他的眼泪一起,被风吹散了,它落在人们的身上,落满了淮安府,飘向了整个大庆。

  人们手中的刀,全都回到了它们原本的地方,案板上,柴火堆里,或者是兵器架子上。

  新鲜的,还在淌着血的伤口,全都愈合了,死去的人,全都活了过来,倒下的人重新站了起来,就连韩不惊都完好无损地回到了京城。

  紧紧地掐着喉咙,或者抓着头发的手,也全都松开了,只是,已经变成了齑粉的程世闻,是彻底救不回来了。

  刚才还觉得愤恨无比,绝对不能原谅的事情,一眨眼的功夫,好像也没那么生气了。

  洁白的手臂又鲜活了,老爷爷松开了他的手,孩童们不曾搬来那口大锅,亦不曾把自己的同伴扔进沸水里。

  豺狼松开了嘴里的兔子,它早就吃饱了,它打算晒晒太阳,山羊断掉的角又长了回去。

  被老虎虐杀的羊群,又活了过来,它们成群结队地在吃青草。

  东倒西歪的,沾满了尘土和鲜血的花朵,全都像洗过一样,纤尘不染,它们又扬起漂亮的脸庞,轻轻地摇曳。

  四月的春风,带着花香和生的希望,吹遍了大庆的每一个角落。

  渡以众生。

  祭以神明。

  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