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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平泽轻轻收回了手, 视线逐渐飘忽不定起来。
系统注意到了沈平泽的异常,恼羞成怒:“泽泽!你是不是想回复他!!?我不允许!他说话又轻佻又随意的,为人相当轻浮!泽泽你不要被骗了啊!”
沈平泽:“……”
他嘴硬道:“我只是觉得,不回复别人不太好。”
系统立马接上:“那我来回, 你看着就好。”
沈平泽:“……好。”
而此刻的另外一边。
常雅道:“这第三条呢, 便是要展现你自己的人格魅力, 只有自身优秀了,对方才能喜欢上你。所以,不要吝啬展现自己的才华、相貌,亦或者财力, 这都是优点。”
“好了,现在来实践下吧。”
常雅给了云佩清五分钟。
而这五分钟内,她一直看着云佩清,尝试着捕捉他的神情。
云佩清思考时是极为认真的, 时不时会蹙下眉, 嘴巴轻轻抿起来,眼神也带了几分凝重,敲字时更是一下一下慢慢来, 无比慎重。
这一切都是生动而活泼的, 他分明只是一个正常有着情绪波动的普通人,那个时候的自己,为什么会认为他是没有感情的机器呢?
常雅陷入了回忆当中。
在阳光孤儿院被查出来之前, 她一直以为云佩清早已经跟着他父母俩一起, 因为车祸而去世。
于是,当接到政府通知时, 她是不可置信且惊喜的,几乎是马不停蹄奔到了警察局, 是真心实意想要亲自抚养这个孩子,陪伴他一起健康长大。
姐姐对她很好,她想,她对姐姐的儿子也会一样好的。
这是常雅最初的想法。
可真到了警察局的那一刻,她却产生迟疑。
那时候她,只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父母早已经失去劳动力,如果再抚养一个孩子,她的担子只会更重。
但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一瞬间,便被她坚定无比地抹去。小云是她姐姐的儿子,她一定会承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
她到了警察局内。
那时候的常雅想的很简单,不过是将孩子带回去便可以,没想到她被带到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地方,也生平第一次,领略到了一个颠覆她所有认知的世界。
这个世界是有超能力的。
而她姐姐的孩子云佩清,便是一名超能力者,有着排山倒海的力量的同时,也有着无法约束的破坏力与灾难。
当听警官说的那一刻,常雅的大脑嗡嗡作响,一时什么都顾不上听,脑海里只剩下了几个大字——小云是超能力者,他或许会颠覆自己原本平静的生活。
常雅跟她姐姐性格不同,她是相当谨慎,也相当向往平静的一个人,尤其是在姐姐旅游路上出车祸死去,她更不愿有什么意外出现。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云佩清居然成了那个意外。
如果说到了这个时候,她内心的疑虑增大,而当她下到地下最低层,看见了年幼时的云佩清手上凝出不符合常规的耀眼白光,朝着远方的“人”一挥而下,那个“人”瞬间被炸得血肉模糊,成为一团血色的浆糊时,她真的动摇了,也是真的感到胆颤。
警官严肃的声音还在一旁响起。
“云佩清的前途不可估量,虽然年纪还小,但他会成为国家最锋利的一把利刃,是属于人类的宝藏,也或许是人类唯一的希望。”
“小姐,如果你真的要将他带回去的话,或许会面临想也想不到的危险,我劝你谨慎。”
常雅听见自己恍惚的声音响起:“……我、我会好好考虑的。”
两人的谈话断断续续的,常雅也了解到一些关于云佩清这些年的情况。
他似乎还挺适应在阳光孤儿院的生活的,但三年来,云佩清从未哭过,也从未为别人而感到难受或者悲伤。
通过其他小朋友的讲述来看,云佩清是很特殊的存在,那里的研究人员对他另眼相待,好吃好喝供着,似乎是与其他人格外不一样。
而这些话在外人听来,便有了助纣为虐的嫌疑。
常雅开始摇摆不定。
警官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凝重:“我们对他进行了一些心理学测试,据专家来说,云佩清极有可能是反社会人格。”
反社会人格,多么残酷的字眼,似乎如此轻而易举便宣告了一个人最终的宿命与结局。
“……还有吗?我还想知道更多有关小云的事情。”
这时,警官突然有些犹豫,说出来的话模棱两可:“但是,我们通过一些特殊手段,得知了云佩清的重要性,他对我们而言,绝对是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常雅傻愣愣点头。
也正是这个时候,云佩清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
虽然里面是虚拟投影,但似乎太逼真了些。
逼真到里面那一天模糊的肉块依然存在,而溅射在云佩清白色衣服上的血迹星星点点的,宛如一副白卷上难看的污点,始终让人无法忽略。
他的脸白生生的,却没有什么神情。也许是刚刚经过一场战斗的原因,他周遭萦绕着一股孤寂和肃杀,给人的感觉相当疏远,也相当有震慑力。
常雅本来想了一箩筐的话要说,可真当面对沈平泽时,她却像是被堵了喉咙一般,一个字也憋不出来,看着他慢慢靠近自己,仰着脑袋,冰冷冷说了一句:“你是我家人吗?”
常雅说不出来话,干脆点了点头。
“嗯。”云佩清很轻一声,随后就不说话了,只一直用着黑漆漆的眼眸看着常雅。
而那时候的常雅,只认为毛骨悚然。
当然,最后常雅还是咬牙将云佩清带回去住了一段时间,只是后面发生了一些意外,云佩清才再次回到异端局。
常雅收回思绪,为当年的事而感到无比的后悔与忏悔。当年的她,真不堪为一个人,为一个家人。
那时候的云佩清分明是很需要家人陪伴的,不然也不会说出“你是我家人吗”这几个字,偏偏年轻时候的她没有听出来。
没有听出来就算了,她甚至还感到害怕!
常雅一时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等再看向云佩清时,便只剩下了满满的心疼。
她想,她没有给他一个好的童年,但她一定要给他一个完美的余生。
比如,从找一个相伴余生的人开始。
常雅说:“怎么样了?给我看看情况吧。”
云佩清握了握手机,有点不太想给出去,但由于他实在看不懂最后发来的意思,最终还是乖乖把手机递出去:“姑姑,您看。”
常雅漫不经心接了过来。
她都说这么仔细了,不可能有问题。他们老常家注定有恋爱的基因,她姐还有她都是一样的,老恋爱选手了——
她瞥了一眼,然后突然惊天动地开始咳嗽起来。
这这这……!
这是人能聊出来的东西??!
常雅着实震惊。
偏偏云佩清还格外疑惑不解:“是呛着了吗?”
常雅没有回答,而是不可置信把上面的聊天记录也扒拉了一下。
确实,云佩清每天都给沈平泽发消息了,要换做是企鹅软件,估计火花都养了很多天。
可是,但是——
他发天气预报干什么啊!!!
每天发的时间还不是很固定,有时候是故意为之的5:20、13:14,有时候便是随意的时间,似乎含羞少女不想要自己的心意那么明显,而稍稍修饰了一下。
但含羞少女,跟云佩清是能扯上关系的吗?啊??!
常雅看着聊天记录,简直惨不忍睹。
她看着沈平泽从一开始的问号,到后面的坦然接受。偶尔心情好回个表情包,回个好的,心情不好,便回个句号或者1。
很敷衍,但换做谁来,看见这样莫名其妙的消息,都是一样的敷衍。
他云佩清的情商怎么就这么低呢!
再看看刚刚的三问三答……常雅恨不得自己没看过这辣眼睛的聊天记录,难怪沈平泽最后会回个死亡微笑呢,换谁谁不莫名其妙啊!
他简直像个自大不好聊天的油腻男,还是最最油腻的那种。
常雅气到不行,一时什么都忘了,撸起袖子就是干:“等着!让我来!我一定给你带个老婆回来!”
不然照云佩清这个进度,七八十岁了,就只能看着自己的白月光和别的老头子卿卿我我夕阳下散步了。
常雅决定自己上。
【云佩清:】
【云佩清:对不起嘛,就是看到网上的笑话,然后逗你玩了一下,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明天我给你带杯奶茶呀[哭泣][哭泣]】
【云佩清:】
常雅还看那个头像不顺眼,也顺带给换了,换了个可可爱爱的卡通猫猫,那傲娇的神态,仔细看来居然有点像沈平泽,充满心机。
回到这边,沈平泽看到对方的答复,虽然感到了隐约的一丝不太对,但愧疚感很快淹没他整个胸膛,他腆着脸问系统:“统统,咱们这样是不是有一点不太礼貌。”
好不容易翻身做主人的系统趾高气扬。
听见沈平泽低声下气的回答,反而声音更激动、更大声:“对面很明显是老手,你看这回复,表情包、卖萌、撒娇、赔礼道歉一样不少,甚至还让你产生了愧疚感。”
“泽泽,你相信我,他肯定就不是个好东西!”
沈平泽:“……”
沈平泽:“那你说,怎么办嘛。”
沈平泽第一次用上这种语气,还有一点点的不太习惯。
系统立马道:“我要与他一决高下!”
2
沈平泽不知道一决高下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的意思。
他立马警觉道:“你要干什么?”
系统昂首提胸:“拉扯啊。极限拉扯,就算你们俩真的谈了,你也必须是占上风的那种。现在是关键时候,可不能马虎。”
沈平泽眼神又开始飘忽了:“啊……是吗……其实还早吧。”
系统:“……”
系统残忍道:“泽泽,你别说话了,你快要暴露你恋爱脑的身份了。”
沈平泽脱口而出:“恋爱脑?什么恋爱脑?反正我不是。”
系统懒得搭理他,注意力全集中到了小小的聊天记录上,兴致勃勃道:“钓他!就钓他!回一句,可我还是生气怎么办呢,再附带一个表情包。”
沈平泽耿直道:“有点太黏糊了,不符合我的形象。”他还是要脸的好不好?
系统只说:“谈恋爱还能顾得上形象吗?要是形象没有变化,那还谈什么恋爱?”
沈平泽偏不这样认为:“那不是要在爱人面前保持一个完美形象吗?故意示弱算个怎么回事?”
正当两人争论不休的时候,手机突然传来叮咚一声响,沈平泽顺着视线望去,眼神瞬间凝重起来。
【云佩清:泽泽,现在来异端局门口集合。】
沈平泽立马正色,慎重无比敲了几个字下去。
【沈平泽:是任务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一开始定的时间是明天,可半夜突然找上门,那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云佩清直接发了6秒的语音过来。
一谈及到工作,云佩清仿佛变了个人一般,声音冷静又沉着,再加上麦克风的介质,有点沙沙的慵懒感,透过耳膜直击心底。
“嗯,是出了点事,我们现在就去任务目标那看看。”
沈平泽心跳了一下,大脑一抽,一段语音就那么发了出去。
“好,我马上就来。”
沈平泽呆住,点开自己听了一遍,声线有些颤抖,总体还是比较正常。
但……
沈平泽捂住脸,好社死啊。
但眼下他也顾及不上这些了,立马找了一套衣服出来,简单洗漱片刻后,飞奔出门,不过几分钟便到了异端局门口。
而其他人全部都已经到了。
为首的是云佩清,清清冷冷站在那,虽然距离很远,但修真者良好的听觉足以让他听见云佩清在说些什么。
他在安抚大家。
“目标出现意外,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我们无需太过紧张……”
“大家提高注意力,这次是我们抢先一步……嗯,等等。”
“泽泽来了。”
云佩清朝着这边看了过来,对上沈平泽双眼的那一刻,他眼睛弯了弯。
沈平泽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自己鼓雷般的心跳,几步便走到大家跟前,询问道:“出什么事了?”
云佩清不动声色移了移位置,使他与沈平泽肩并肩站着在一起,姿态极为亲密。
王晓明目睹一切,镇定接过话头:“我们的目标叫做程磊,已经娶妻生子。但就在刚刚,程磊差点出车祸去世了。”
沈平泽此刻注意力全在王晓明身上,即使已经闻到了那股清雅的栀子花香,也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力,相反更加舒适了。
他神情一凝:“所以,邪恶组织已经插手了吗?
王晓明点头:“很可能是的。我们现在就是要去探查虚实。”
“这次跟上次情况又不一样,是我们抢在了邪恶组织前面知道了这件事,也就是说,他们很有可能还不知道我们插手了这件事。”
“但情况依然很严峻,我们今晚需要伪装成警察去询问调查,再看下一步怎么做。”
沈平泽郑重点头。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突然发现大家都穿上了警服,一个个身体挺拔,穿着正气又大方,跟出门找两身衣服随便穿穿的自己形成鲜明的对比。
沈平泽的脸色变得很窘迫:“那什么,我也要换衣服吧?衣服在哪呢?”
正当他六神无主的时候,身旁突然伸出来一只手,上面是叠好的警服,甚至贴心到连帽子、肩章、警号和胸徽一并俱全。
“在我手上。”
沈平泽顺着实现望去,不出意外地对上了云佩清沉着冷静的脸,与高挑精瘦发身材。那股栀子花的香味猝然扩大开来,几乎侵袭了沈平泽的全身。
也正是这个时候,沈平泽才突然发现,云佩清穿上这身警服很好看,肩宽腿长的优势全部被展现出来,手臂肌肉线条无比明显,喉结轻轻滚动,举手投足间力量感展现出来。
沈平泽瞬间脸色爆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像兔子一样飞快逃窜:“给我三分钟时间!我去换个衣服。”
云佩清遥遥望着沈平泽离去的背景,目光微不可见变柔和些许。
泽泽真可爱。
等沈平泽在卫生间换好衣服,整理好情绪出来时,众人已经坐上了警车,就等着沈平泽来了。
这次只需要四个人出外勤,云佩清主导全局。排除开眼盲没什么战斗力的阮思吉,再排除掉这几天状态不行、心绪不宁的苓立人,召集四个人,很快开车离去。
而留下的两人,也没有闲着,回到基地,做基本的后勤工作。
云佩清虽然一举一动都很沉稳,但他开车的速度却极快,反差感极大,不过十来分钟的功夫,他们便到了程磊所在的医院。
下车后,他们便伪装成真正的警察,带齐相关证件,一切手续都置办到位,就这么直接走向程磊的病房,一点也不多加掩饰。
也许会有暗处的人盯住他们。
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又是真正的黄雀呢?
四人做好了伪装,每张脸单拎出来都没有什么特色,神情也都很正常,很快敲响了门。
“请问是程磊先生的病房吗?我们是警察,麻烦配合调查。”
很快,门开了。
露出一张很苍白的人脸,目光涣散,嘴唇发白,整个人的精神气都仿佛消失了,看到警察上来的时候,身体居然下意识蜷缩了一下。
四人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但这并不是程磊,而是他的妻子李红芳。
这些都是异端局开展行动前需要探查的基本信息。
苓立人的声音从耳麦中传来:“李红芳,今年二十八岁,与程磊结婚有大概七八年,育有一子,七岁,叫程先立,就读于京市某个偏僻的小学,教育资源不是很好。就目前来说,夫妻俩焦头烂额想要将孩子转到更好的学校去。”
“李红芳没有工作,是全职家庭主妇,他们一家三口的经济来源只有程磊,他是一家公司的小职员,月入大概八千左右。在京市,他们一家生活质量很低,一家人省吃俭用,最大的期望都在程先立身上。”
很简单的两段话,却很残酷,轻而易举便揭晓了一个贫苦家庭的一辈子。
为了孩子的前途,无论是入学、亦或者是教育,还是未来的学区房、甚至结婚生子,一直到下一代,都是一个循环往复的过程。
很残酷,很现实。
沈平泽不愿再深想些什么。
现在天气已经逐渐热了下来,外面知了在不断叫唤着,叫出酷暑的痕迹,即使是大半夜的晚上,沈平泽也感到些许燥意,要不是身着警服,他肯定会将扣子解开一两个。
但李红芳不同,她穿着长衣长裤全身肌肤没一寸是露出来的,就连脖子、手、脚腕都遮盖的严严实实,似乎想要掩盖什么不为而知的痕迹一般。
沈平泽若有所思。
李红芳见了他们,露出一个勉强的笑脸。眼神中的情绪是他们所读不懂的,似乎离他们很遥远,又很孤寂,整个人单薄极了。
她哈腰驼背:“警察同志好,警察同志好。”
云佩清似乎看了她一眼,但并没有多说什么,更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您好,麻烦您带我们去程磊那边。”
“好的好的。”李红芳指了个方向,但并不过去。
她不过去,其他人更不可能强迫她过去。
见气氛僵持,沈平泽率先动身。
随着他的动作,云佩清也跟着动了起来,后面更是紧跟其上,就这么走到了程磊面前。
程磊穿着病服,坐直了身体,脸上带着谄媚的笑。
他的身躯很胖,明明才二十岁快三十岁,但整个人无论是精神状态,还是外部特征,都像极了一个历尽沧桑的中年老男人。
只是,他谄媚的笑在看到云佩清的那一刻截然而止。他似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一直看向云佩清,若有所思着。
之前云佩清确实与孤儿院仅存的人联系上了,但那是以云佩清的身份,而不是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警察。
换句话来说,程磊不可能认出他来。
但眼下情况明显不太对劲。
程磊一直看向云佩清,是那种不太礼貌的注视,目光甚至带了些不太友好的情绪。
云佩清率先出声询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也正是这一声,让程磊回过神来,又带上那抹看起来不太舒服的笑容。
他挠了挠头,尴尬笑了笑:“没什么,只是看警官您的气质,很像我曾经的一位故人。”
“故人?”
云佩清重复了这两个字眼。
沈平泽也抓住了这两个字眼,一个许久未曾见过、甚至还清除了部分记忆的人,能那么快将一个陌生人联想成云佩清吗?
还是一眼瞧出来那种。
不太对劲。
哪哪都不太对劲。
但很快,程磊便若无其事岔开话题:“没什么,警官,我们开始吧。”
四人对视一眼,也跟着岔开话题,正儿八经询问起来。
半小时一晃而过,当众人走到门外的那一刻,云佩清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好像……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