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
顾言煜居家办公，没去公司里，电脑上开着视频会议，他听着其中一个员工汇报工作。
“好，”顾言煜道，“先把资料发我一下。”
员工闻言，比了个“收到”的手势。
顾言煜的聊天框闪了闪，他随手打开，接收了员工发来的资料。会议很快开完，顾言煜把软件关上后，重新回到聊天框。
刚想关闭，他脑海中莫名闪过一个画面。
他的指尖一顿，滑到了姜沁的头像上，点开，放大。
本以为是网图，点开后才发现，手应该是姜沁的手，姜沁掌心的纹路很清晰，颜色很细嫩，和别人的手不一样，顾言煜能快速的辨认出来。
那笑脸呢？是谁给画的？
以前没注意到，现在才发现，姜沁这个头像真的用了很多很多年，这让他莫名有些在意。
管家正好进来给他送咖啡。
顾言煜侧过头，说了句“谢谢”。
在管家转身要走时，顾言煜忽然把他给叫住。
管家转过头，“怎么了少爷？”
“你社交软件上的头像……”顾言煜想了想，“什么情况下，会一直不换？甚至用好几年。”
顾言煜觉得自己也是昏了头，管家这个年纪，虽说会上网，但和姜沁这个年龄段的人，代沟不是一个两个，怎么会明白姜沁在想什么呢？
“算了，”顾言煜道，“没事，你去忙吧。”
能给顾言煜解惑，管家巴不得，顾言煜叫他出去他也当没听见，眼神瞥了瞥顾言煜的电脑屏幕。
管家道：“虽然我不太了解你们年轻人的世界。”
“不过，”管家想了想，“我有个老朋友，年轻时有个喜欢的姑娘，但是种种原因没能在一起，他身上总带着一块怀表，怀表里是那个姑娘的一个背影。”
顾言煜抬头，“为什么是背影？”
“我也问过，”管家道，“他说，因为心里的喜欢只能藏着，不能再告诉任何人，看看背影就够了。”
顾言煜点了点头。
他面上表情没有一丝波澜，只是放在桌子上的手莫名攥紧，指腹摩挲着指节。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情况，”管家忽然又道，“也有可能是，懒得换。”
顾言煜轻笑出声。
他觉得，还是这个理由适合姜沁一点。
在管家走后不久，顾言煜的书房再次被敲响。
顾言煜道：“进。”
邹俏把门打开了一半，微笑道：“在忙吗？”
看见邹俏的瞬间，顾言煜脸上的笑意淡了，甚至是有些无奈，“您又有什么事？”
“瞧瞧你，现在都对妈妈不耐烦了，”邹俏道，“没事不能来找你？”
顾言煜道：“可以，您自便。”
邹俏走近他，“确实是有事。”
顾言煜静静等她说完。
“上次介绍的那个姑娘，”邹俏道，“我一直等着你们的消息，后来怎么一点音信都没了？”
“一点消息都没有？”顾言煜有些意外，“她们家也没什么消息吗？”
邹俏微笑着摇头，“没有。”
顾言煜本来已经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完了，他故意散布了一些对自己不太好的八卦，让许多人对于顾家的联姻望而却步，又直接封死了别人给邹俏介绍对象的渠道。
没想到康家那边还留了一手。
邹俏的手段确实不如顾言煜多，她深切地意识到儿子已经长大了，不再受家里的摆布。
可又不知道在挣扎什么，不肯认输。
“我知道了，”顾言煜道，“我之后让康家联系您。”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言煜充耳不闻，“我还要忙，您要是想继续在这里站着也行。”
邹俏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神色僵硬。
僵持片刻后，她叹了口气，还是退后几步，走出了书房。
在邹俏走后，顾言煜联系了助理，“你有康……”
助理一头雾水，“顾总，康什么？”
顾言煜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那天和他吃饭的人叫什么名字，“康滟灵，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她的联系方式你有吗？”
“有的，”助理道，“您是想要手机号还是要微信？”
“把她微信推给我吧。”
*
“姜沁，”康滟灵笑了笑，“你来问我这种事情，还不如自己直接去问顾总，你们家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呢？”
姜沁遭到拒绝，也没恼怒，“可是你上次表现的，不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八卦而已，”康滟灵道，“我很喜欢八卦，你应该知道吧？”
姜沁点了点头。
康滟灵看了他片刻，发现
某种程度上，姜沁还真是耿直到了老实的地步。
她叹了口气，“行吧，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告诉你也没关系，但是我不保证真假，都是听说来的。”
姜沁终于提起来了一点精神，他悄悄坐直，喉结滑动，“没关系。”
康滟灵知道的确实不多，信息也都很碎。
二十年前，大概是姜沁刚出生那阵，也就是温嘉泽查资料查不到的那个时间段。姜沁的父母进入顾家公司，开始为顾家干活。
“你父亲当年很有名，因为他手上有一项自己研究出来的技术，据说可以改变市场风向，”康滟灵思考了下，“当年好像有很多的公司都要他，就顾家给出的报酬最丰厚，于是他选择了顾家，之后一直受顾家庇护。”
姜沁铺捉到了一个词，“庇护？”
“对，”康滟灵道，“你父亲应该是欠了什么债，一直在被一伙人追债，追债人说过，要么还钱，要么……把他们的小孩交出去？”
这点和姜沁的梦对上了。
康滟灵反应过来，“哦，那个小孩不就是你吗？这些人真的是，和强盗差不多。”
为什么非要把姜沁交出去呢？
假如姜沁的父母欠了钱，把姜沁交出去又有什么用？还是在那群人眼中，姜沁指那么多钱？
“还有吗？”姜沁追问，“你还知不知道其他的？”
“你父亲的那项技术应该还蛮抢手的，但究竟研没研究出来存疑，有些人说他就是给自己造势，吹牛而已，顾家在他身上投资近亿，发现几年过去项目毫无进展，开始起疑心，不愿意再往他身上砸钱。”
康滟灵想了想，“说起来，顾家那么大的企业，不可能从来没投资过失败的项目，怎么在你父亲身上恼羞成怒？”
姜沁道：“只是因为钱？”
“我知道的版本是因为钱，”康滟灵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那……”姜沁的语气晦涩，“那十几年前，我父母上的那艘游轮……顾家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手段，制造这么大的灾难吧？”
康滟灵盯了他片刻，随后，像是嘲笑一般，“弟弟，你在资本家的家里生活了那么多年，还不清楚资本家的力量吗？”
“只要是资本家想，他们可以把天都倒过来。”
*
姜沁回到顾家的时候，顾家安安静静，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管家也不知所踪。
平时顾家就够冷清了，现在更加的死寂。
以前姜沁就觉得自己融入不进去，如今更是觉得这个地方陌生，哪怕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
他神情恍惚，差点忘了换鞋，走了两步才想起来，回去换好。
在转过身时，他看见顾言煜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去哪了？”
姜沁没出声。
顾言煜继续道：“我给你们学校打了电话，你们老师说昨天就期末考试完了，现在处于放假时间，早晨你出门时，跟管家说的却是去上学——你干什么去了？”
姜沁抿唇，心跳一点一点加快。
一直以来，顾言煜性格中的强势，或多或少都会给他压迫感，出于逃避心理，他避免和顾言煜发生任何冲突，被惹到极点，才想起来反抗一下。
现在，他忽然有点不想忍了。
他深吸一口气，从顾言煜的身边略了过去。
顾言煜有些没反应过来的错愕，在姜沁一步一步上楼时，他上前拽住了姜沁的手腕。
“姜沁！”
“不关你的事……”姜沁一顿，压低了声音，“关你什么事？”
——顾言煜的瞳孔有一瞬间缩紧。
“什么？”
姜沁一点一点挣开他的禁.锢，手腕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他抬眸看了顾言煜一眼。
顾言煜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然而真真切切，姜沁看着他的眼神，不同于以往的雾蒙蒙的含情，反而是带了非常明显的厌倦。
比他发烧的那天，有过之而无不及。
“姜……”
姜沁拨开他的手，扭头就走。
顾言煜站在原地，胸膛上下剧烈起伏，过了许久，才把那股暴戾的情绪压下去。
他站在姜沁的卧室门口，沉声道：“姜沁，开门。”
姜沁毫无动静，顾言煜甚至听见了反锁的声音。
他深吸一口气，“顾家所有房间我都有权调用钥匙，你应该知道吧？”
姜沁还是没出声。
顾言煜多年的修养，让他忍住了踹门的冲动。
姜沁躲在被子里，听着门外顾言煜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他闭了闭眼，总算是松了口气。
好景不长，在他放松完不久，听见了房门门锁转动的声音。姜沁立刻睁开眼，起身时，正好和顾言煜对上。
顾言煜反手关上门，静静地盯着他看。
“闹够了没有？”
姜沁道：“我想一个人待着。”
“你今天这个样子，”顾言煜道，“是因为去见了康滟灵吧？”
姜沁怔住。
尽管他觉得，他对顾言煜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却没想这么早就和顾言煜摊牌。
姜沁不傻，他知道自己一无所知，更没有和顾家对抗的资本，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比一只蚂蚁好不到哪里去。
顾言煜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界面，放在他的面前。
姜沁看见了康滟灵的头像。
果然。
姜沁所有的躁动，在这一刻，潮水般收敛，他垂眸，避开了顾言煜的直视，是一个防备的姿态。
“你什么时候知道她的？”
姜沁的脑子从来没转那么快过。
他向康滟灵打听他父母的事情，在临走之前，请求过康滟灵不要说出去，康滟灵也表示会遵守承诺。
在此之前，他在茶话会听见康滟灵聊八卦，也完全是一场意外。
除了在茶会话上的人，还有距离那张餐桌比较近的服务员外，没人知道康滟灵他们八卦了什么，姜沁又听到了什么。
所以，他找康滟灵的行为，顾言煜应该猜不出来动机。
可是，他找康滟灵，能因为什么呢？
见他许久不说话，顾言煜凑近他，缓缓逼近，“你知道我和她的事情吗？”
“什么？”姜沁道。
随后，他才想起来，他和康滟灵认识的契机是什么。
他不确定道：“联姻？”
顾言煜道：“你能知道这件事，说明你知道康滟灵的时间应该挺长了。”
现在的八卦更新迭代太快，更别提他安排人散播了其他的消息盖过去他要联姻这个消息，如今外面早就不再谈论这件事。
姜沁摸不准他究竟是什么意思，眼珠在眼眶中左右晃动。
顾言煜抬起手，掐住他的下巴，“我再猜猜，这段时间，你天天抱着手机打字，也是在和她说话？”
“那起码有一个多月了。”
姜沁道：“是，上次顾夫人开茶会话我跟着去了。”
顾言煜松开了手。
这一个月以来，姜沁的情绪没有表现出来任何的异常，他平静地上学、生活，还认认真真完成了一场考试。
顾言煜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这么平淡，他费尽心思想去维持姜沁生活中的平静。
可是姜沁竟然什么都知道。
姜沁什么都知道，却表现的这么平淡。
他预想中的闹脾气、耍小性子，什么都没有发生。
——什么都没有。
那今天呢？又是为什么不高兴了？
姜沁看着他的表情几经变化，心中的思绪也纷纷扰扰，手心微微出汗，既紧张，又带着一种不想再忍了的解放。
“姜沁，”顾言煜道，“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姜沁想过了所有的后果。
唯独没想到，顾言煜能问出这句话来。
他直接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