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头缓缓刺进血管中,透明的液体一点一点滴下来,姜沁的身体停止了颤抖。

  医生擦拭着手,扭头对着顾言煜道:“晚上烧退下来就没事了。”

  顾言煜的视线看向床上的姜沁。

  姜沁的脸上全是浸出来的汗水,眉心还紧皱着,看起来十分难受,医生顺着他的视线,见状伸出手,顺手想把他脸上的汗水给擦去。

  这时,顾言煜挡住了他的手腕。

  “我来就好。”顾言煜道。

  医生懵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退后了半步,给他让开空间。

  顾言煜像是擦拭心爱的娃娃,一点一点把姜沁脸上的汗给擦干净了。能看出来他不经常做这种事,动作透着一股生疏。

  他脸上的表情也没什么波动。

  要不是医生被挡了一下,可能还以为他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医生再次细细打量床上的人。

  以一个男人的眼光,姜沁长得算是非常好看的那一档,假如他戴上假发,穿上裙子,出门逛一圈,绝对能收获一堆男人的联系方式。

  但是他是个男人。

  顾言煜擦完后,重新看向他,压低声音道:“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医生哪有什么方便不方便?哪怕是他不方便,也要说方便。

  出了卧室,顾言煜问:“能看出来他这次发烧是什么导致的吗?”

  医生道:“可能是受了凉,或者其他病毒导致的,这个还不能确定。”

  “怎么才能确定?”

  眼见顾言煜的眼神已经添上了抹怀疑,医生苦笑了一下,“顾先生,我们医生检查的时候,很多时候都需要借助医学设备,单凭肉眼是无法诊断的。”

  顾言煜一顿,难得解释了一下,“姜沁从小体弱多病,小时候经常感冒发烧,他这次发烧太突然……”

  “是,家属一般都会比较担心,很正常。”医生道。

  顾言煜没有反驳,“那改天给他检查一下吧。”

  医生答应了下来。

  这时,顾言煜看见了走廊另一旁正在往这边打量的邹俏。

  邹俏担心道:“小沁没事吧?”

  “没事,您先去睡吧。”顾言煜道。

  邹俏盯着顾言煜,几次欲言又止,瞥向卧室的眼神中,带着一点歉意和愧疚。顾言煜觉得她这愧疚来的莫名其妙,还不等他问,邹俏已经转身离开。

  顾言煜回神,对着医生道:“我这边让人先带着您去客房,麻烦您晚上先在这里住一晚了。”

  医生连忙道:“不麻烦,应该的。”

  顾家出钱向来很痛快,主人家也不像是其他的上层圈子那样趾高气昂,给他们家做事,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

  顾言煜目送医生离开后,这才回房。

  原本他觉得姜沁房间空气流通性太差,想要把姜沁给弄走,谁知道姜沁像是清醒了一样,死死拽着床垫子不撒手。

  他抓的甚至不是床单,而是床垫子。

  顾言煜抱他半晌,发现实在抱不动,干

  脆作罢。

  ……

  姜沁睡了很不舒服的一觉,他梦见自己被泡进了海水中,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冷得他发抖。

  后来终于没有那么难受了,一股温暖的力量裹住他,他睡得这才安稳不少。

  同时,梦中他也从深海中出来,换成了其他场景。

  大概是他高中暑假的时候,顾言煜给他辅导作业。

  姜沁不是一个优秀的学生,听着抽象、空洞的长篇大论,很容易就走神,顾言煜也不算是什么好老师,因为他的耐心有限,尤其是对上姜沁时,脾气直线下降。

  两人这时还只是普通的关系,没有越界过。

  顾言煜在发现姜沁又一次走神后,对着他挑了挑眉。

  其实在两人发生关系之前,顾言煜对姜沁始终是收敛的。

  他把笔放在姜沁面前,敲了敲桌子,“我刚刚说了什么,你写一遍出来。”

  姜沁一愣。

  他拿着笔,有些心虚。

  顾言煜看他的样子,已经明白了八分。正常人在发现自己讲了一堆东西,结果听讲的对象一点没听时,一般都要疯了。

  顾言煜气极反笑,也没表现出来,而是握住了姜沁的手。

  他像是教小孩写字,把着姜沁的手一笔一画在纸上写字,姜沁微微一动,顾言煜则用更大的力气禁.锢住他,使他一动不能动。

  梦中的一切应该都是很虚浮的,但是姜沁的右手很明显感觉到了疼痛。

  那天两人用了半个小时,写了一页的字。

  姜沁侧过头,能看见顾言煜认真英俊的侧脸,低下头,是顾言煜青筋血管突出的手臂。

  这是他们第一次以这么近的距离接触。

  写完后,顾言煜松开手,和他分开了点距离,把笔扔在桌子上,沉声道:“再念一遍。”

  姜沁有一种他脾气很好,但是又不是很好的矛盾感。

  到底是吃人嘴短,姜沁老老实实、结结巴巴念了一遍。

  说的一遍,抄的一遍,念的一遍,这都三遍了,姜沁还是不熟悉。

  顾言煜气的扯唇笑了笑。

  这个笑容其实是有些无奈和咬牙切齿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透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好看。和平常的淡然有种鲜明的反差,就像是碳酸饮料入口后炸开的气泡,清爽但是辛辣。

  姜沁问:“你是生气了吗?”

  其实生气的话,可以不用继续辅导下去。

  然而顾言煜面无表情道:“没有。”

  于是姜沁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姜沁也反思过,顾言煜这么喜欢在床.上咬他,是不是因为辅导他时,憋了很久的火,所以要尽数报复回他身上。

  ……那好像也是应该的。

  姜沁迷迷糊糊想。

  ……

  姜沁醒的时候是后半夜。

  姜沁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打空了药物的点滴支架,他身上黏黏腻腻,睡衣确实如梦中那样,已经湿透了。

  他动了动,随后发现,自己的右手被人紧紧握着,用力的程度,让他整只手都有点疼痛。

  也只有他的右手最暖和。

  他把视线挪过去,首先看见的,是顾言煜的侧脸。

  顾言煜半睁开眼,“醒了?”

  下一秒,他伸出手,摸向了姜沁的额头,松了口气,“退烧了。”

  姜沁还是懵懵懂懂,一副很迷茫的样子。

  不过这次,他不像昏睡中那样,面对顾言煜的触碰死命躲避,彷佛顾言煜的触碰能要了他的命。

  顾言煜见状,收回了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其中有多少的从容,又有多少的咬牙切齿,只有他自己知道。

  姜沁眨了眨眼,声音嘶哑缓慢:“我……发烧了?”

  “不止,”顾言煜道,“还发疯了。”

  姜沁:“……”

  他看不懂顾言煜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无辜地盯着他看,直到顾言煜把“证据”摆在他的面前——手指上还泛红的牙印。

  “你是小狗吗?嗯?”顾言煜问。

  姜沁沉默了一下,“我咬的?”

  顾言煜似笑非笑,“不是你还能是谁?谁都能在我身上咬一口?”

  姜沁还真的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牙印。

  牙齿整齐的人,牙印都大差不差,只有细微处有差别,姜沁观察半天,发现确实是他的牙印。

  顾言煜问:“你有什么感想吗?”

  姜沁顿住。

  他能有什么感想?

  顾言煜凑近他,姜沁忽然间想到那个梦,以为顾言煜也想回咬他一口。

  姜沁迅速后缩,差点从床上滑下去。

  顾言煜用一种无法形容的眼神看着他。

  姜沁小声道:“想上厕所。”

  顾言煜被他再三推拒,之前还能说是生病,然而清醒了也这样,他眸色沉了下去,已经能明显看出怒意。

  “姜沁,”顾言煜道,“我怎么觉得,你没以前听话了呢?”

  姜沁一愣,不懂自己什么时候听话过。

  床头灯的光线其实是有些暧昧的,他刚发完烧,眼中还是雾蒙蒙的,看上去十分可怜,几乎给人一种示弱的感觉。

  片刻后,顾言煜松开了他。

  姜沁缓缓起身,还能看出几分虚弱。

  *

  隔天,姜沁差不多好全了,除了脸色苍白一点,再也看不出来生病的痕迹。

  医生给他仔细看过,确认过没问题,这才道:“再输三天液就差不多了。”

  姜沁听说要打针,顿时变了脸色。

  不等他有反应,顾言煜已经摁住了他的肩膀,“好,那这几天麻烦您了。”

  姜沁根本没有反抗的权利。

  等医生走了后,姜沁面无表情道:“我不用打针。”

  顾言煜讥讽道:“他是医生还是你是医生?”

  姜沁睁大了眼睛,盯着顾言煜。

  他的眼睛本来就大,稍微一瞪就感觉了不得,顾言煜大手一伸,直接捂住。

  姜沁的反骨好像因为生了场病觉醒了,双手去掰顾言煜的手,顾言煜猛地把手松开,半眯着眼和他对视,神情有些危险。

  “讨厌,”姜沁的声音逐渐放大,“讨……唔。”

  顾言煜直接低头堵住了他的嘴。

  “再让我从你嘴里听见这两个字,”顾言煜低声道,“我现在就把你丢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