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伴星引力【完结】>第32章

  半阴半晴的天空,乌云沉重像浸满水的拖把。池易暄主动洗好香槟杯,回房间休息。白天本来就是我的入睡时间,我在沙发上躺下,第一次觉得和他之间没有了时差。

  晚上叫了外卖,是不健康的炸鸡可乐与啤酒。池易暄和我打着游戏,八点多就说他累了。我很少听他一天之内说这么多次累了,也很少见他天刚黑就要上床睡觉。

  我换上工作制服,临走之前想要看看他是真睡着了,还是又犯了工作狂的瘾。悄悄推开房门,蹑手蹑脚走进去,床头柜上的夜灯还亮着,暖色调的光线落在他的脸上,却显得冰冷。我走上前,看到他眉心紧锁,仿佛被梦魇骚扰。

  他将自己裹成了春卷,像条长着黑发的白色毛毛虫。

  我鬼使神差地伸手,贴上他的额头。

  他突然睁眼醒了过来,看到是我后,翻了个身背对着我。

  “喂,你怎么发烧了?”我拍了拍毛毛虫的背。

  “没有。”他的嗓音都变了调。

  “没有个屁。”

  我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将他转过来,他又睁开眼,黑溜溜的眼珠子缓缓转动着,“我要睡觉了,你不是要去CICI吗?”

  “你这样我怎么去CICI?”

  “我怎么了?我没事。”

  嘴比鸡 巴还硬!我“啧”一声,起身去厨房里翻箱倒柜,拉开视野内的所有抽屉、橱柜翻找起来,池易暄沙哑又不耐烦的声音从卧房传来:

  “药箱在电视机机柜下,别瞎翻。”

  早点说不就好了吗?我撑着膝盖起身,“你病好了自己收拾啊,我懒得弄。”

  “……妈的。”

  我烧上一壶热水,搁到床头柜上,又给他拿了两颗泰诺。

  “起来吃药了,兄弟。”

  他疲倦地撑开眼皮,身体扭动起来,过了一会儿后将左手从裹紧的被子中伸了出来,拿过我手里的药片。

  我刚要给他拿水杯,就见他将药片放进嘴巴里,手也迅速缩了回去,好像生怕被房间里的冷空气冻着。

  “你不喝水啊?”

  “不用,已经吞了。”

  “牛逼。”

  他闭上眼,“你去工作吧。”

  我坐在床边观察了一会儿,问道:“你很冷吗?”

  不出我意料,他说:“不冷。”

  明明将被子卷了两层在身上,他却蜷缩着,头发丝都在颤抖。

  他这个人抗压能力不行,一下子松弦,就容易生病。以前他老这样,中考过后病了三天,高考结束直接重感冒在家躺了一周。

  我为他将房间里的空调温度调高,蹲下身,悄声说:“要不我给你暖暖?”

  池易暄的声音沙哑得性感,骂人也火辣:“滚蛋。”

  “算了,就再请一天病假吧。少赚两个子儿,你不会嫌弃吧?”

  “滚。”他有气无力地说。

  我习惯性装聋,“等我一刻钟。”

  我卷起袖管,当场做起俯卧撑,没一会儿浑身冒汗了,体温也上来了,这才站直身体,拍掉手里的灰尘,“好了,差不多了。”

  我朝床边走去,我哥的眼睛越瞪越大,“等等……”

  然后我弯下腰,双手按在他身侧,将他一把向床的另一侧用力推去。伴随着他一声暗哑的“操”,他像擀面杖一样滚了出去,春卷皮被展开,我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强硬地抱过他。

  “你干什么?”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不是说了么?给你暖暖。”

  “不需要。”他咬牙切齿,“好臭,离我远点。”

  “暖和就行,真嫌弃你用嘴呼吸呗。”

  “真的臭,你怎么这么多汗!”他绝望地闭上眼,“我想吐。”

  没礼貌的家伙。我装作没听懂,“想吐?需要我抱你去厕所吐吗?”

  他踢了我两脚,由于被被子缠着,施展不开,棉花脚软弱又无力,最终作罢,真开始用嘴呼吸,像头犯了哮喘的公牛,哼哧哼哧地喘气。

  高热的他因为寒冷而微微颤抖,我便抱他更紧,这会儿真有了种抱住碳块的感觉,好像要被他烫伤。

  我们互相烫伤,体温才得以达到平衡。他不再发抖,最终恢复成用鼻腔呼吸,不再嫌弃我臭了。

  “好点没?”

  他不说话,闭紧眼睛,眼皮上能看到浅紫色的血管。

  我拍了下小夜灯,房间随即陷入黑暗,静得仿佛能听见他的心跳声——多么希望,此刻我可以听见他的心跳。双眼适应黑暗后,能够逐渐摸清他的轮廓,不够清晰,体温却分明。难得与他相拥,尽管是因为这样烂俗的借口。

  “哥,你别欺负韩晓昀了,人家也有弟弟要养,不容易。是我逼他说的,不是他想要背叛你。我们一晚上才挣多少钱,你要是去告他,他不得破产了?”

  池易暄不屑地哼哼,眉头仍然皱着。

  “别老皱眉头,会留下皱纹。”我去揉他的眉心,“才二十多岁,别过几年就看起来像四五十了。”

  “那得有你一半的功劳。”他说。

  “我今天不是已经听你的话,没跟你去病房吗?你也得给我点进步的机会和时间,是不是?你仔细想想,我是不是已经比小时候强很多了,现在你和爸妈说的话我能听进去一半了,真的,你别不信,我知道我初中时爱逃课,你天天去操场抓我,但是念大学时我基本不逃课了,一个月顶多三次……”

  我在温热的被褥中摸到石膏的轮廓,又沿着轮廓摸到他从石膏末端探出的指尖,用力握了握。

  “怎么这么凉啊?是不是打了石膏血液循环不好?我明天给你买个热水袋吧?今天我先给你暖暖……”

  池易暄一点反应都不给我,但他的身体不再像我刚抱着他时一般紧绷,我发现他在我絮絮叨叨的说话声中睡着了。我闭上嘴,吸气也不敢使劲,怕把他惊醒。原来幸福是这样的感觉,黑夜也觉得瑰丽,安静也感到喧闹,原来是我的心在雀跃。

  睡了太久的硬沙发,才发现床褥柔软像云朵。池易暄先比我醒来,我的胳膊被一百多斤的人压了一晚上,起床后麻了好一阵才恢复。

  我给我哥当了一晚上的人肉加热毯,现在他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穿上西装又是风流倜傥、人模狗样。今天就是面试日,吃早餐时他问我有没有衣服穿。

  “有件衬衫。”

  “西装有没有?”

  “没。”

  池易暄听完走进卧室,在里面挑挑拣拣,最后给我拿了套黑西装出来。

  “你舍得借我?”

  “别弄脏就行。”他说完又补充一句,“别出汗。”

  我拿过西装在镜子前站定,将两只手臂送进袖管。稍微有点紧,但是勉强能穿。自我欣赏一通后,拿过领带在脖子上随便系了个结。池易暄看到后左手扶额,问我是不是脑子不灵光,然后走到我面前来教我系领带。

  这个角度能看到他笔挺领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锁骨正中间凹下浅浅一块圆,好像能将手指按进去。我咽了下口水,拇指与食指来回搓了搓,没有去按他。

  鉴于他只有一只手能动,我就与他打配合。我听他的话,捏住一边领带固定,他左手手指翻飞,将另一边领带左缠右绕,最后穿过我手中的圈,拉下扯紧,眨眼间就变成规整的三角领带结。

  “去吧。”他摆摆手打发我出门,自己坐回高脚凳前喝咖啡。

  到达招聘公司门口时,距离面试开始还有半个小时。眼前的高楼大厦像只蓝色的弹簧,将我哥这样的人圈在其中。我们好像永远都无法知道,自己走的到底是螺旋上行的路,还是在螺旋下行。

  楼下站了四十多分钟才进去。我穿着池易暄的西服,还能嗅到他的气息:淡雅的香水味,混着委屈的余味。我担心以后他再生病,会找不到取暖的人。

  电梯开始上升。我脱下西装外套,扯出扎进西裤的白衬衫,再将他给我系好的领带扯松,阔步走进了面试房间。

  面试官对于我迟到十分钟的行为十分不满,但为了走完程序,还是耐着性子请我坐下。

  我拉开他们对面的靠背椅,坐下后将双脚翘上桌子,然后在他们惊讶又疑惑的目光中,打了个哈欠:

  “快点问吧,一会儿还约了兄弟打游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