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伴星引力【完结】>第18章

  白炀和池易暄提分手,是在一周之后,那一天她刷爆了我的信用卡,说愿意和我试一试。

  同年,池易暄大学毕业,我们全家去参加他的毕业典礼,他穿着学士服,头戴学士帽,长身鹤立,更像个精英。我看着他与同学、老师们合影,他的室友还帮我们一家人在校门口拍了照,唯独我与他没有单独合影。

  太阳西斜,学生们逐渐散去。盛夏天,烤得蝉虫聒噪,人心也慌。忙了一天的池易暄脸颊泛红,好像洇着水的淡粉水彩,他的头发被汗打湿,黑色学士帽被他竖起后夹在手掌与大腿之间。

  他朝我们走来,神色平静地告诉我们:毕业后的第一份全职工作,他将前往遥远的北方。

  妈妈和池岩愣了半晌才问他为什么。

  他的答案很简单:公司总部在北方城市,机会更多。

  回家路上,池岩在前面开车,妈妈坐在副驾,我和他坐在后排。我想起我们去厦门旅游时,我曾经问他:工作后你会搬出去住吗?

  他说:就住在家里吧,不然多花一份房租,不值。

  起码在那时,他还没有离开家乡的想法,又或者他是个一流的演员,可我更愿意相信他是有了自己的考量。我不能接受他当着我的面,用他那双深情款款的眼睛欺骗我。

  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是白炀伤到了他的心吗?是因为白炀与他分手,他才想要离开这座城市吗?

  我问不出口。

  晚上回到家,四口人坐在餐桌前吃饭,我和他面对着面,我们要夹同一块肉,四根筷子碰到一起,他立马收手,去夹另一盘菜。

  我夹起那块肉,送到他面前,“你吃吧。”

  “不用了,谢谢。”他说着将碗往自己怀里推了推。

  他对我说“谢谢”,何其刺耳的两个字。

  我将肉放回自己碗里,胸膛里有团火焰在烧。

  “听妈妈说你有女友了。”

  我妈突然在桌下踢了我一脚,冲我使眼色,似乎在说:你哥没有准备好公开就别逼人家!

  “没有的事。”

  我刻意观察池易暄的状态,可他表现得过分平静。我妈自诩敏锐,一双锐利的眼睛打量他几番,突然跟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叫一声:“分手了?”

  这一次池易暄大方地承认了,“嗯。”

  “为什么?”

  “性格不合。”

  我补了一句:“你这性格能跟谁合得来?”

  我妈又踢了我一脚。

  晚上等到妈妈和池岩入睡后,我来到池易暄的卧室前,敲响了他的房门。

  他将房门拉开一条缝,问我有什么事。

  我从背后拿出一张黑胶唱片,递了过去。

  这是Paul Anka在1963年发布的黑胶唱片,是我在一家古董店里找老板订购的。老板是个资深复古迷,听我说想要Paul Anka的原版唱片,开玩笑说那唱片比我爸妈的年纪都要大。

  他同意帮我,光是打听,就花了三个月的时间。

  唱片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从洛杉矶寄出,上个月才送到我手中。老板说它年代久远,播放时会有噪音,我拿到手了也舍不得听,生怕唱针在上面磨出划痕。

  其实我心里对他有一丝歉意。我小心地呈上礼物,像个历经千辛万苦,为国王带回战利品的小兵。

  他却说:“我带不回学校,你留着吧。”

  房门就要在我面前关上,我一把将手抵在门框边缘,困惑地问:

  “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他平静地看着我,“学校宿舍里没有唱片机,我带不走。”

  关门之前,他又对我说了句:

  “谢谢。”

  我他妈当然知道他宿舍里没有唱片机,我他妈又没有让他带到学校里去!我吃了一学期的食堂,对阿姨做的土豆炒姜丝有了PTSD。为了找这张唱片我周末坐三个小时的公交车去各个古董店搜罗,光分期贷款就得还到明年,这个逼人却连接都不愿意接过去看一眼!

  他就是在故意整我呢。

  以往他的阴晴不定,我都能大度地原谅,这一次我却决心了要报复他。

  暑期开始,池易暄打包好行李去外地工作,临走前妈妈开车送他去机场,问我要不要送我哥一程。

  池易暄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不想,遂顺了他的意,“不去了。”

  我没有找到实习,就辗转在各个地方打工,从餐厅到奶茶店,从发传单到夜店氛围组。我攒了一个暑假的钱,外加一张信用卡,买了个巴掌大的香奈儿牛皮格棱纹小包送给白炀,邀请她过年和我一起回家。

  她惊讶得合不拢嘴:“进展这么快的吗?我还没准备好。”

  “不是,我不是想要逼婚,只是我妈催得紧,你帮我应付一下。”

  她开玩笑:“所以我是你的什么?合约女友?”

  “不是。”我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其实我只是想要编一个借口带你回家。”

  大年夜那天,白炀打扮得很漂亮,她穿了件红棉袄,脚蹬一双黑色长靴,背着我送给她的格棱纹小包,登上了我家的门。

  妈妈给我开门,问我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当她看到我身后的白炀时,她眼里顿时冒出精光,嘴角都咧到耳根。

  “可以啊!出息了啊……来来来,快进来!你叫什么名字?”

  “阿姨好!”白炀笑着和她握手,将手里的果篮递了过去。

  “快进屋!”我妈用手肘撞了我一下,低声对我说,“臭小子,带人回来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她打量着白炀,一个劲地夸赞:“真漂亮呀……”

  白炀在她的带领下穿过走廊,来到客厅。我跟在两人身后,听着她们在前面拉家常,突然,白炀脚步一顿,无法再前进,而我妈不明就里,还在邀请她坐下。

  客厅里,池易暄拿着筷子,僵立在餐桌一头,五官冻成了冰块。

  “这是白意他爸,这是白意他哥……”我妈还在做介绍。

  池岩率先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让她别说话,两人齐刷刷看向白炀,我站在白炀身后,只能看到她双肩微微抖动,半晌后,她转过头来,脸色涨得通红,眼里泛着泪光。

  她发现了我的阴谋。

  池易暄也是。

  他脸色发白,手蜷成拳,五根指头都要被掌心吃掉。那一刻我忍不住猜测:他是因为心爱之人被抢夺而愤怒,还是因为被我背刺而颤抖。

  我希望是后者。

  怒与恨在他眼里交织,刺得我鲜血淋漓。如果不是因为妈妈在场,他肯定会上来给我一拳。复仇的快感如灭顶一般,我脸上可能还带着笑意。

  池易暄筷子一扔,摔门离去。

  白炀紧随其后,离开之前,甩了我一巴掌。

  那晚,池易暄去住了酒店,那是我们家度过的最糟糕的新年。我听到妈妈和他打电话,让他回家,劝了半天都没能劝动。挂了电话她就来骂我糊涂。

  “妈,你怎么这样想我?我还能故意去气他不成?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巧合,你儿子心里难道全都是恶意吗?”

  我妈被我一番情深意切的说辞打动,让我和我哥说明情况,再道个歉。

  “他讨厌我,当然会以最坏的情况来揣测我,我道歉了也没有用。”

  “你哥怎么会讨厌你?你们当年还一起出去旅游……”

  厦门就像是长在我神经上的一根刺,“都什么时候的事了,别说了。”

  十八岁时,鼓浪屿的夜晚,我们坐在篝火边烤棉花糖,我胸膛里的火焰也在燃烧。那时我无法认清火团的真面目,它供给给我无穷的生命力,却又绝望地消耗着我。

  旅程结束后,我期盼着每一个节假日的到来。完美的借口、合理的场合,有哥哥,妈妈,和池岩——池易暄被我分到这一笼统的类别里。

  有时候迟钝是一种本能,而我很久之后才发现这种喜欢与以往不同,它让我舌根发紧、心里发苦。

  当我与白炀行走在林荫小道,我曾背着她从落叶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她倚在我肩膀上,说我比她的前男友更好。

  我问她:好在哪里?

  她说:你比他更爱我。

  当我们牵起手时,我发现自己硬了。

  可我想的不是她,而是和她牵过手的池易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