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陌有意侧转着身体，让薛武能够看见自己耳后的标记，道：“我当然是阳渊城中人，倒是你，扮成霜英姑娘的样子，潜入我城中，有何目的？”
“你管我……”
话音未落，他伸到腰间的手一动，迅速从背后拔出一把小小的匕首来。
可他的动作快，祝景灏的动作更快，在他抽手的一瞬间就立刻拔出了剑。
薛武的匕首距余陌心口不过三寸，但是祝景灏的剑已经抵在了他喉咙的皮肉上。
薛武：“……”
余陌垂眸看向自己心口的匕首，怔忪了一下，他看到它渐渐变长，一道道虎骨突起的纹路浮现在上面，幻化成了另一副猩红模样。
他有种预感，下一秒这把刀会捅进他的胸口，刺穿心脏，就像他梦见过的无数次那样。
鬼使神差地，他居然产生了用手去握刀锋的冲动。
尖锐的锋芒刺破手掌，鲜血滴到地上绽开血花，余陌却像是感觉不到一般，引着它逼近自己的心脏。
“师尊！”
祝景灏被余陌的举动一惊，执剑的手腕不稳使剑划破了薛武的脖颈。
薛武吃痛后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
余陌猛然回神，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后松开流血的手，祝景灏忙过来替他包扎好。
薛武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匕首，又看看余陌，一脸疑惑。
“那个，不干我的事啊，是你自己抓的……”
余陌不甚在意地甩甩手上的血，指指薛武手上那把短小、甚至已经有点儿锈迹的匕首，问道：“你怎么连个像样的刀剑都没有佩？”
薛武低下头，丹凤眼一骨碌，道：“见女孩子谁带刀剑啊，会吓着她们的。”
“见谁？凌霜英？”
他不说话，擦拭着匕首上面的血迹。
“凌霜降？”
薛武蓦然抬头，立马抬手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下一瞬又意识到自己还是凌霜英的样子，而且颈间的刺痛使他一个激灵，他又急又无奈地说道：“你不会也是来提亲的吧？我告诉你，你想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但是霜降姑娘必须是我的！”
“我本来是不想的，可你说我如果跟你抢，你就会用钱打发我，现在我有点喜欢霜降姑娘了。”余陌道。
祝景灏为他包扎的动作一顿，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生气。
薛武：“你！你怎么……”
他脸涨得通红，握着匕首直指余陌的脸，嘴唇开合几次，才憋出了一句，“你怎么如此无耻，卑鄙！”
余陌见他这就动了气，心里愈发好奇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这样一个家财万贯、不谙世事的纨绔子弟变得深有城府。
祝景灏给他包扎好，打结的时候多使了几分力，惹得余陌“嘶”了一声，还瞪他一眼。
祝景灏也不躲，回瞪回去，道：“师尊明明可以自愈的。”
余陌：？徒弟怎么了？好像生气了？生的哪门子气？
正说话间，从山上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缓缓迈阶而下，一如面对众人质疑时的冷静与自如，菊花样的花钿与发间的发髻精美灵动。
“薛公子，两城交战，您来往多有不便，还是请回吧。”
“霜降，我这次来是真心想娶你的。”薛武万万没想到凌霜降在身后，手忙脚乱将匕首收起来，又赶紧恢复了自己原来的男儿样貌。
但是凌霜降径直走过他，到余陌面前，行礼道：“听下人们说，你们二位是当年迁城时走散的城民后人，如今归来，没有设宴款待是我们的失误，可是眼下战事胶着，我必须以大局为重，多有失礼。”
余陌从石头上站起身，弯腰回礼，“姑娘言重，我们千里而来是为认主归宗，家园有难，我们岂能袖手旁观。”
对面的薛武看他满是敌意。
凌霜降寒暄了几句，进入正题，问余陌：“余公子刚才那只凤鸟相帮，抵住了众长老的反意，我感激在心。只是，城中危难，不知两位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祝景灏现在明白了余陌刚才为什么说凌霜降回来找他们了，阳渊城内有长老反对凌州退位之事，外有景城虎视眈眈，此时正是关键时期，急需余陌和祝景灏这样的修士。
况且在旁人眼里，他们还是阳渊城的子孙，如果有这样两位来支持凌霜降的城主之位，那么就能暂时安定百姓的心了，也好仔细筹谋应对景城进攻之策。
余陌等了半天就是在等这句话，他立刻答应下来，并邀请凌霜降一起回去商讨法子。
凌霜降自然也是欣然应答。
薛武脸色更黑。
“霜降姑娘，我这就回景城，我尽力劝说母亲，让她放弃兵甲，两城互市贸易……”
“薛公子，”凌霜降递给他一方手帕，规矩行礼，“你母亲的目的，是要我师尊的命，双方的恩怨已久，正好能借此机会一消两断。你比我更了解那个女人，你劝不了她。”
“公子的伤回去好好疗养，以后不要再来了，不然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薛武握着那方绣着菊花的手帕站在原地，等三人走远了再也看不见了，他才将它同匕首一齐收好，转身从另一条小路下山了。
“我何尝不知道母亲与凌城主之怨，可是……当年的事，千丝万缕终是因父亲而起啊……”
他叹了口气，神色黯然，却又无可奈何。
“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两城主会反目成仇？”祝景灏翻阅着一本阳渊城杂记，前一页还写着“我城与景城交好互市，凌城主与薛城主共上东和山为百姓祈福”，后面一页直接三百六十度大反转变成了“景城之人粗鄙无耻，我城子民不得与其往来，若有违，杀之。”
这中间没有一句解释缘由。
“此事说来话长，我那时还未修出形态，是听师尊亲口告诉我的。”
凌霜降为余陌和祝景灏斟上茶，拔下自己头上的菊花发簪，道：“师尊和薛武的母亲，也就是现在景城的真正掌权人——乔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很好。”
“那时候，乔白也是阳渊城中人。”
两人同在城主膝下长大，乔白天资聪慧，一点即通，是被作为继承人来培养的，因此修行时城主对她的要求格外严格些；而凌州则是随心自在，常常逃课出去偷懒玩乐。
起初城主还责骂两句，罚她抄写经训门规，时间久了，知道这孩子天性活泼不是静修的料子，也就随她去了。
直到某次中元祭祀时，这一切都变了。
所有长老们在东和山随城主共同为子民祈福，就连景城也派来了使者，以表友好之意。
凌州嫌祭祀枯燥，中途悄悄溜下了山，遇到了一个人。
他穿得普通，甚至可以说简陋，一身明显小了一个号的衣服还露着补丁，他第一次见如此漂亮的女孩子，在对方明媚又自信的笑容面前，他是那么寒酸又丑陋，简直无地自容。
但是凌州和他成为了朋友，她不在乎对方是景城城主的私生子，不在乎别人异样的眼光，她告诉他——
“没有人生来卑贱，你想有尊严地活着，那就变强，强到能够面对任何质疑，强到那些曾看不起你的人会有一天跪在你面前，哭着求你原谅。”
于是那个私生子谨记这句话，心里的欲望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别人依旧鄙夷的目光而渐渐膨胀，他开始最大化追求利益，杀了自己的父亲、将同父异母的哥哥流放到极北的冰封之境，坐上了城主之位。
凌州看着一个少年迅速成长，但是他眼里的光却在慢慢消失，变得无情、冷血、狠辣，两人之间的争吵次数越来越多。
再后来，他向乔白提亲，以一个荒诞的方式结束了和凌州的情谊。
她站在山顶的风中，一如当初初次和他的相遇，她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会和乔白提亲，为什么要杀了你的亲人，为什么你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有太多想问的了，她搞不明白，当初那个自卑但纯净的少年，为什么突然间变成了这副令她陌生又厌恶的模样。
又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他垂着头，专心擦着从尸山血海中夺来的虎魄刀，然后背在背上，“乔白比你聪明，实力比你强，她更有价值，还有——”
“——她已经有了我的孩子。”
凌霜降说到这儿，叹息一声，“这枚簪子，是他送给师尊的继位之礼，师尊一直留着，我化形之后就给了我，她说，‘男人的心最为可怕，是世间最阴险之物’，她不许我和霜英踏上她的后尘。”
“更何况，薛武是乔白的孩子。”
怪不得她对薛武如此疏离。
余陌露出一丝不解，“如果是这样的话，两城也不至于交战吧。”
“没错，如果仅仅是这样就好了，但是命运总是出人意料，”凌霜降眸子里浮上一层黯然，望着虚空有些出神，“他对乔白没有什么情谊，倒是野心越来越大，烧杀劫掠，惹得天下之人敢怒不敢言，最后师尊联合各仙门，决定诛杀他。”
“亲手杀了自己所爱之人，师尊虽然伤心，但是却不后悔。”
余陌大概猜到了后面发生的事，自己年少的玩伴却让自己的孩子永远没有了父亲，这样的痛足以让乔白发疯。
“他在最后一刻用虎魄刀刺穿了师尊的右肩，到现在师尊的伤口在阴雨天还是会疼痛难忍，蔓延到了心口，甚至随着年岁流逝对灵识造成了损害。为了大局，师尊想尽快将位子传给我。”
虎魄刀是上古神物，威力自然不容小觑。
祝景灏想起现在的薛武用的是一把短小的匕首，问道：“那虎魄刀呢？还在凌城主手里？”
凌霜降却摇摇头，说：“虎魄刀早就还给了乔白，只是薛武不怎么用。”
凌州对凌霜降很是看重，她不想让她像当年的自己一样，为了一腔爱意遍体鳞伤，于是她绝对禁止凌霜降与薛武的接触，从根本上阻止这段错误情感的萌发。
余陌听她说完这个故事，心里愈发好奇，后来薛武是怎么和凌霜降在一起的，又是怎么和凌霜英一起谋事的？
这些疑问或许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就会有了答案。
但在这时，余陌的玉佩隐隐欲动，曼珠现身出来，脸色凝重道：“出事了，凌州的灵识在迅速消散，我感应不到她的灵力了。”
凌霜降脸色大变，立刻起身夺门而出。
“公子失陪！”
她刚迈出门口，沙华也从玉佩中急匆匆出来，神色慌张，一把薅住余陌的袖口，叫道：“完了余陌！我感应不到任何关于这个时空的灵力磁场了！凌霜英和薛武在搞什么啊！我们会不会回不去了啊啊啊啊！！”
“别慌，等我看看。”
余陌神色依旧很镇定，他拿出罗盘，把红线绕在上面缠了一圈，然后咬破食指，画了道符。
罗盘指针剧烈旋转，随之周围的事物也跟着摇晃起来，茶杯瓷瓶一应碎裂在地，他们所处的空间竟然在逐渐扭曲！
祝景灏反应极快一剑挡住自背后而来的一股神秘黑雾的袭击，警惕道：“是有什么东西偷袭我们？！”
余陌勉强维持住身形，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罗盘，“是送我们进来的那个薛武，他感应到我们还没有动作，在强行推进这个时空的时间线。”
沙华一脸震惊，绿眸因为愤怒而光芒乍盛，手中化出一根长鞭，卯足力气一扬将他们所处的房间瞬间削去了房顶！
“我真草了！薛武这个老狐狸，敢给本姑娘使绊子，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祝景灏瞠目结舌，对沙华的战斗力刷新了认知，莫名庆幸自己从没惹到这位彼岸花神。
不过经她这么来一下，估计那边的薛武没有重创也会吐血。
【作者有话说】：在祝景灏面前狠狠炫了一把的沙华：看我牛掰不？（骄傲叉腰(╰╯`)）
祝景灏：哇噻好厉害！（同时庆幸自己以前的谨慎小心）
曼珠：你开心就好。
余陌：我的评价是就那样，不如我。
被创到的薛武：我靠！我只是想要老婆而已我有什么错！（T﹏T）
今天灵感突发更得比较多哈哈哈哈哈（后果就是脖子酸痛……），大家周末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