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一切都在渐渐变得虚幻，祝景灏隐约中只觉得身上的某个地方很痛，有一只温暖的手似乎很快就捂住了那处，缓解了几分痛楚，他竭力想睁开眼，却只能听见几声呼喊，无边黑暗铺天卷来，裹挟着他坠入深渊。
余陌此刻什么也顾不得了，在祝景灏倒下的一瞬间冲上前为他疗伤。
周敏正也同样接住周贺麟，周贺麟在中剑时先是迷茫，后而不甘，最后突然看向周敏正。
周敏正心中狠狠一跳，他不顾自己血流如注，第一时间封闭了周贺麟的七经八脉。
场面在眨眼间乱作一团。
无人注意的角落，龙泉剑剑鞘光芒一闪，随即一缕灵气溢出，注入祝景灏体内，祝景灏的伤口在余陌和龙泉灵气的双重辅助下开始止血、迅速愈合。
龙渊剑灵又变成了小孩模样，只是身体在慢慢透明、消散。
它撑着力气走到周贺麟身边，捂住他的心口，为他疗伤，说道：“对不起……”
周贺麟迷蒙中睁开眼，朝它笑了一笑。
“我不怪你……”
剑灵的身体逐渐破碎，化作无数细小的光斑，周贺麟听到它在哭。
他想伸手去抓这些光斑，但是光斑在他的指缝中莫名溜走，任凭他怎么努力，都抓不到分毫。
随后他试探般勾了勾周敏正的手心。
周敏正反手将他握住，但这次却是没依他，无奈摇摇头。
这时，一声龙啸如平地惊雷般响起！
和余陌在桑树小道间听到的一模一样。
几人的目光向来处看去，竟是龙泉剑！
极其虚弱的光影现身出来，却没有形状，只是一团。
它像是跪下一样的姿势，对祝景灏说：“主人，请原谅我以如今的残躯现身。”
“你是？龙泉剑灵？！”祝景灏惊道。
“是的。”
然后它走到龙渊剑前，抚摸着那把剑，“百年前，我们降生时遇到流星坠地，龙渊受了很重的伤，幸好我及时打开保护罩，才没有陨落。”
“如今，请主人同意，让我救它第二次！”
余陌捡起混乱中掉落在地的龙泉剑，俯身交到祝景灏手上，道：“你是它的主人，它听你的。”
祝景灏垂眸不语。
“主人！”龙泉有些急了，再过一会儿龙渊的灵识就聚不回来了。
“如果你能向我保证，”祝景灏掀开眼皮，伸出还沾着血的手，虚虚碰了下没有形状的剑灵，“救了它，你的形态不会散，我便同意。”
“我以剑灵之名起誓！”龙泉道。
“嗯。”
“大木他……”周敏正一开口便呛咳几声，又吐出一口鲜血。
龙渊剑是培育出剑灵的上古名剑，威力不容小觑，这一刺，外伤还是轻的，恐怕造成的内伤最难痊愈。
连周敏正都尚且如此，何况周木，只是个魂魄。
他叹了口气。
“我听弟子们说，大木是在下山除一个金蟾妖时没的，连尸身都没留下，可刚刚我看，他分明是被割喉，那样锋利的利刃，一下就深可见骨，连喘息疗愈的机会都没有，一个妖，怎么可能做到……”
“我还那样说他……我竟然说他该死……”
余陌道：“欧冶子一灭，周林和其他几个弟子的控制就可以解除了。”
他们在暗室里发现的那几个倒下的泥塑，原来并非是周敏正控制的，而是他察觉出来的有问题的弟子。
一滴泪从眼角滴下，周敏正看周贺麟昏睡的脸庞，道：“我房间里也有一个柳木头，只是我发现得早，况且不知道是谁所为，就一直留着。”
陆陆续续有周家弟子发现了这里的不对劲，慌忙冲进来，他们不明所以，还以为是余陌两人和公子打起来了，于是将两人团团围住。
周敏正忍着痛站起来，缓缓走到余陌身前，鞠躬道：“余公子与祝公子今日救命之恩，我周某没齿难忘！”
弟子们面面相觑，一时搞不清状况。
*****
因为这件事，周敏正接任家主的仪式推迟了半个月。
等周贺麟醒过来，已是第二日，吵着要见龙渊剑灵时，发现它早已不见了。
龙泉说，龙渊剑灵遭受重创，已经无法化形，况且它犯下大错，企图谋害主人，不该再现世为人所用，而龙渊与周贺麟之间的主仆契约，自然也是作废了。
周保金在世时，对周家弟子和山下的百姓都颇为照顾，任何事情经他手，总能想出万全的法子让各方满意。周保金的棺椁在晴阳吉日安排下葬，灵枢所到之处，无不静默垂泪。
祝景灏站在门口看着送丧的队伍渐行渐远，问龙泉剑灵，为何选择他。
龙泉说：“当初周保金将我交给周敏正，我是乐意的，但我的本体已断。当年干将去世时，我也同龙渊一样，日日守在黄泉边，盼着他赎完罪轮回，但天长日久，我的本体在人间遭人哄抢，我不甘沦为庸人之手，就自断了。”
“某一天，周保金将我捡了去，细心修复，我便认他为主，但终究是缺点缘分，直到我看见了周敏正，少年人一身正气游历江湖，正是我中意的人选。”
当年在那间小院子里，周保金将两把剑放在桌子上，让他们各选一把，也是让剑灵各选一个主人。
龙渊和周贺麟相互看看，周贺麟说了一句话就让龙渊认了他。
【人与剑灵结成主仆关系，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可若是凭着剑灵才能变强，那到底是人认剑为主还是剑认人为主？】
而周敏正却迟迟不选龙泉剑。
周保金问：“我知道这把断剑定不会如龙渊一样所向锋锐，但是，只要你细心修复，它会恢复如初的。”
周敏正接过剑。
“等我有能力修复它了，再认我为主吧。不然，一个连剑灵都保护不了的人，怎么能称作主人呢？”
他将龙泉收到自己的暗室，在外结交了许多朋友，找着修复的办法。
“但是，周敏正寻了许多法子也没能成功，但我不急，我会等。”
龙泉身上亮了一点，“直到我遇到了你，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和周敏正很相似，满腔的少年意气。”
祝景灏嘴角上扬一点，眼神里掩饰不住的欣喜。
“而且我看得出来，你身边那个师尊，实力很强，或许他有法子能修复好我。”
祝景灏嘴角的笑意瞬间消失。
“噗嗤——”余陌站在他身后，没忍住笑出了声。
龙泉毫不在意祝景灏垮下来的脸色，继续道：“本剑灵又不傻，你师尊是个老奸巨猾的东西，你心思单纯，自然是你更适合做我的主人。”
余陌的笑僵在眼角，一巴掌将龙泉剑灵拍回了本体内。
他微微抬眼对上祝景灏的眼神，随即又闪避开，咳了几声。
“今日是七月十五，中元节，晚上鬼市开，我带你去逛逛。”
“鬼市？”
“嗯，里面新奇东西不少，或许能找到修复龙泉剑的方法。”
“好。”
祝景灏和龙泉剑灵同时说道。
余陌：“……”
“我去给冥王汇报一下这件事，你自己先休息休息，伤口应该好得差不多了。”
祝景灏：“我等着师尊。”
龙泉剑灵：“我等着英俊的百年妖怪。”
余陌：“……”
剑灵果真是高傲又惹人厌的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