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睡得不安稳, 总感觉耳边有什么在吵他，用尽力气挣脱梦魇睁开眼睛后便瞧见沈小宝坐在自己床边在那默默抽噎。
“放心，你赌坊的银子输不了。”沈晏虚弱道。
听到沈晏的声音, 沈小宝扑过来：“大哥，你可吓死我了。”
沈晏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 见沈小宝眼巴巴瞧着，忍不住“啧”了一声：“扶一下你大哥。”
沈小宝这才反应过来忙倾身半搂着沈晏让他靠在枕头上。
沈晏轻喘几下，躺了这几日, 他感觉好了些。
但他知道这个好是因为喝了神医的药才好起来的，他的身体已经与常人无异了, 会受风会受凉, 需要吃药需要休息，不会再有一个统修复好自己的身体了。
“我每次来你都昏睡，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
沈晏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以后不许咒我，要祝大哥长命百岁。”
刘公公在一旁应着：“是是是, 公子和王爷都长命百岁。”
沈小宝小声嘟囔：“还长命百岁呢，你可太脆了。”
沈晏瞪他一眼, 然后瘪瘪嘴：“云翊呢？为什么我总感觉我好久没见过他了呢？”
“昨儿晚上还见了呢，王爷守了公子一夜呢。”刘公公见他精神头好, 自个儿也高兴，“今儿是大朝会，王爷……”
“刘公公, 刘公公……”外面传来侍卫急切的喊声。
“谁啊, 大呼小叫的，不知道公子休息吗？”刘公公蹙着眉边说边往外走。
沈晏偏头, 只看见刘公公急匆匆的背影，他戳了沈小宝一下：“去, 看看什么事儿。”王府里的人向来都很有规矩很少有这般大声嚷嚷的时候。
沈小宝便悄悄跟了过去，一出门便听到那侍卫急切道：“王爷在大殿上当着百官杀了淑妃……”
沈小宝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发出一声惊呼，他听到了什么？
刘公公听到声音倏然转身一把捂住了沈小宝的嘴，他自己脸色苍白，只本能嘱咐沈小宝：“这事儿不能告诉公子，会要了他的命的。”
沈小宝眨了眨眼，这瑞王……是疯了吗？
沈小宝拼命扒拉下刘公公的手，急切道：“皇上会不会抄了你们王府？我得背我大哥走，我大哥不能再被流放了……”瑞王要发疯就自己疯，可别牵连他大哥。
*
皇宫崇明帝的书房内，崇明帝一巴掌甩了过去，一旁的大太监扑过去挡在了萧彻面前，巴掌打在脸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崇明帝怒瞪着这个与他一起长大的太监，吼道：“你做什么？”
大太监跪在地上，颤着声：“陛下，瑞王护驾有功啊……”无论这件事情是谁谋划的，淑妃最后要说出一切时确实是瑞王阻止的，他到底知道多少？他除了这个还有没有旁的谋划？
皇上这一巴掌打下去怕是会断了父子之情的。
现下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呀。
崇明帝只是一时气愤，经这大太监一提醒，他倒是反应了过来。
崇明帝深深吸了几口气，在椅子上坐下，垂眼看着萧彻：“你早就查到一切与淑妃有关，所以谋划这一切就只为她能在朝堂上当众说出这一切，为什么？你图什么？”
崇明帝蹙着眉，要想杀了淑妃泄愤有许多种办法，而在朝堂之上演这么一出……
对，就是演的，淑妃的蛊不是那么简单的，也不会是发疯乱砍的样子，所以这一切都是一个局，为的是让文武百官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知道淑妃的手段，知道她是能做到让人失了神志的，所以为什么要让大家看明白？
因为……
“你要还沈晏清白？”崇明帝觉得不可思议。
萧彻笑了：“父皇睿智。”
崇明帝静静看着他：“你知道多少？”
“该知道的大概都知道了。”萧彻毫不隐瞒。
“你知道？”崇明帝惊得身体坐直，瞪大眼睛看着他，“你怎么可能知道？广平侯告诉你的？”
“呵。”萧彻冷笑，“五年前，不，过了这个年便是六年前了，六年前广平侯能舍了他的儿子保全自己的富贵荣华，现如今又怎会傻到告诉我这些。”
“那你是如何查到这一切的？除了广平侯还有谁会告诉你这一切？”
萧彻语带嘲讽：“父皇，广平侯不是傻子。”
崇明帝沉默，这种事情确实不像广平侯会做的。
萧彻看了一眼崇明帝，慢吞吞道：“淑妃被父皇关在宫里，身边人都是父皇的心腹，几乎是与世隔绝，所以她是如何下的手呢？”
他知道她是如何下的手，利用萧允给沈晏下蛊……
萧允！
萧彻眼中闪过一抹幽光，嘴角却微微勾起：“父皇身边的人还能信任吗？”崇明帝疑心重，只要他稍加引导，便不知能想到哪里去。
他不好过，他的父皇自然也不能太好过。
果然崇明帝眼神都变了，萧彻说的对，淑妃身边都是他的人，当初是谁在背后里帮的她？
广平侯自然不会去害自己的儿子。
淑妃唯一能有机会接触的便是……翁太尉。
萧彻拍拍自己的腿，“儿臣现如今变成这般模样，都拜淑妃所赐，儿臣只想复仇，至于其他的事情，对儿臣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当然了，崇明帝也是害沈晏的人，也得死。
只不过要死的晚一些，倒数第六个才轮得到崇明帝。
崇明帝胸口起伏，目光沉沉地盯着萧彻，他若是想做什么，今儿就不会在紧要关头阻止淑妃了。
可他知道的太多了……
崇明帝转着拇指上的扳指，视线盯着萧彻看。
显然他这个儿子对沈晏还有昔年的情义在，不然也不会做这么大一个局只为还沈晏一个清白。
少年相伴相知的感情加上六年的愧疚……
萧彻看着他眼中已经难以掩饰的杀意，勾了勾唇角：“父皇若是查明真相，有用得着儿臣的地方，尽管开口。“
萧彻用手指弹了弹衣袍，笑道：“杀人这种事情有时候也不一定非得用蛊，儿臣现在杀人杀得很是得心应手，愿为父皇驱使。”
*
广平侯在殿外来来回回转着，急的满头大汗，终于将萧彻等了出来。
看到他毫发无损，广平侯松了口气，下一刻咬牙切齿：“瑞王爷，你到底要做什么？”
萧彻淡淡瞥他一眼：“沈大呢，把他交给我。”
广平侯眯眼：“你们果然查到了沈大，都查到了些什么？”
那日沈晏在府里问他当年流放路上是去杀他的还是救他的，他便起了疑心。
他了解自己的儿子，有些话不是随便说说的。
沈大昔年是他的贴身侍卫，那年他让人去护着沈晏，找机会将沈晏劫走，后来他只一个人回了来，也带回了沈晏的死讯。
那年沈大受了重伤，回来养好了后身子也垮了，便不再跟在他身边，只在府里当了个侍卫头领。
他与沈大几次生死与共，他实在是难以相信他会背叛他。
恰好他要送赫连柔离开，便借机将沈大带出府。
广平侯闭了闭眼，事实便是确实是沈大背叛了他。
萧彻抬眼看他，不答反问：“为何要送侯府主母离开？”
广平侯开始搓脸，他因为沈大的事情起了疑心，恰逢赫连柔举动异常还抽了沈小宝鞭子故意将他送走，他便借机谎称说赫连柔的父亲病了，将她送离侯府，这样他才能放开手脚。
萧彻见他不答话，嘲讽道：“侯爷真是好胆气，竟然敢将淑妃娘娘的儿子养在府里，真是让本王佩服之至呀。”
广平侯着实震惊：“你连这些都知道？”
萧彻被木夏推上马车，俯视着广平侯：“本王知道的要比侯爷以为的多得多，大年夜庆王世子推贤王世子下楼，侯爷以为是何人所为？”
广平侯沉默片刻，干脆躬身上了马车：“我知你在怀疑什么，可千昱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秉性纯良，且什么都不知道，我实难想象此事会与他有关。”
“你既不信，又为何送了你夫人出府？”
广平侯没言语。
“沈大。”萧彻静静看着他，“我要见沈大。”
广平侯道：“此事还需从沈大入手，沈大其实有个女儿……沈大是我心腹，我怕他会被人利用威胁到我，所以他娶妻生子的事情一直以来都是秘密，无人知晓，当年沈大便是被人用女儿威胁的……他已经答应我，要为我做饵引出背后之人。”
“所以王爷现在最好不要打草惊蛇，王爷想知道什么本侯告诉你。”
萧彻不耐的敲着轮椅：“让沈大过来见我。”
萧彻话音刚落，木夏已经拎着一人上了马车。
广平侯既然要利用沈大，这些日子便开始将他带在身边，今儿也是沈大跟着来的。
沈大倒是一脸麻木地平静，看着广平侯：“侯爷……”
“没事儿。”广平侯道，“瑞王爷想问一下当年晏儿流放的事情。”
萧彻看着沈大，缓缓摩挲着手指，慢慢道：“有件事情要告诉侯爷，沈晏病了，病的很重。”
“什么？”广平侯蹙眉，“怎么病了？是受了风寒吗？”
“是当年流放路上的陈年旧疾，一朝来袭，病的起不了身。”
“大夫怎么说？”
“不好治，只能慢慢养着。”萧彻抬眼，对上广平侯关切的眼睛，冷冰冰道，“所以，有些事情，还请侯爷管住自己的嘴，他现在听不得。”
广平侯疑惑：“什么事听不得？”
*
沈小宝背着沈晏一路狂奔来到王府门口，刘公公急的不行跟在一旁喊：“小公子呀，你这是要做什么？可别摔着我们公子。”你摔了公子，王爷会杀了你的。
这不是威胁，现在是真的会杀了你的。
沈小宝倒是嘴严，并不说震惊他一百年的“瑞王当朝杀淑妃”的事情，只嘴里念叨着：“大哥，我带你回家，带你回家。”他大哥这都是什么命呀。
沈晏趴在沈小宝背上朝刘公公挥手，他乐得被背出来。
他好久没见太阳了，不用走路呼吸一下新鲜的气息也挺好的。
而且按照往日的时辰，萧彻也该回来了，沈小宝背他出来，他正好来接萧彻。
沈晏瘦的只剩一把骨头，沈小宝背他不费吹灰之力。
到了王府门口，沈晏拍他的肩膀：“放我下来。”
“大哥，咱们还是先快跑吧。”这王府待会儿说不定就要被查抄了。
沈小宝撒丫子蹿，刚下了台阶，王府的马车便停在了他身边。
沈小宝看到驾车的木夏，觉得稀奇，杀了淑妃竟然还能回来？
沈晏一喜，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自沈小宝的背上下来，撑着车辕撩起帘子：“云翊，你回来……”
血腥味扑面而来……
马车内，萧彻与广平侯相对而坐，中间横着一具尸首，身上全是血窟窿……
他爹身上全是血，云翊身上也全是血。
沈晏惊讶，下意识张口：“这是……”
“沈大。”萧彻没想到沈晏竟然能下床了，还出现在王府门口，他将手里的箭头悄悄藏进袖子里，抬手指着广平侯平静开口，“你爹知道沈大的事情后恼羞成怒杀了他。”
广平侯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爹，你怎么想的？”沈晏惊了，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广平侯，“你是傻了吗？要留着他引出背后之人呀……”
萧彻下了马车，一手撑住沈晏因为站不稳而微晃的身体：“我阻止他了，可惜没成功。”
沈晏叹口气，苍白的手从怀里掏出块帕子来，边给萧彻擦脸边埋怨道：“爹你也真是的，杀人就杀人嘛，还溅了云翊一身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