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 《与君》开机。

  开机现场,几位主演的粉丝后援会各挑选出五位粉丝,可以参与到这次电视剧的开机仪式当中。

  其中, 以刚刚有剧播完、热度多少算有一点的符彭阳粉丝最为活跃。

  陶可平时不追星, 她是帮得到入场资格的妹妹来的,她妹妹有一场考试, 拜托她来要一张签名。

  她排着队等着进现场,身后很快又来了两个人。

  陶可一开始还没注意, 直到听到他们交谈的话题。

  “上午开机仪式,下午开始拍摄, 但下午也没你的戏份,你还要留在这里吗?”

  “留,下午是符彭阳在拍,我想看看他是怎么演的。”

  “我也跟你一起留下来,可我得去学习怎么管理艺人的官方账号,哎,要学的东西好多哦, 我小茂可以改名叫小戊了。”

  “啊?为什么?”

  “头发秃掉了!头顶没草了啊!”

  陶可噗嗤笑了一声,转过身好奇地看了一眼。

  对方也正好注意到她的视线, 垂眸看向她, 视线相接的瞬间, 陶可的眼睛瞬间亮了。

  好漂亮的男人!

  可惜对方很快走入了另一个通道, 看来是剧组另外的演员。

  陶可尚未从刚刚的震撼感中抽离出来。

  她搜了搜《与君》这部剧的演员信息,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了一点眉目。

  她搜到了邬声的定妆照。

  陶可确定这就是她刚刚看到的那张脸。

  她转发了这条点赞评论寥寥的微博, 评论道:“第一美人的选角好合适!!!”

  陶可是个业余画师,平时有产粮习惯, 微博积累了一定的粉丝,这条微博一发出去,很快就收获了几条评论。

  [什么,我看到了什么?第一美人?选角合适?让我康康可可妈咪发现了什么宝贝!]

  [!!!这真不是P图吗?戴美瞳了吗!好伟大的一双眼睛。]

  [要么是伟大的一双眼,要么是伟大的修图师,我投后者一票]

  [好绝啊!!!]

  [啊啊啊希望不要是照骗,如果第一美人真是这张脸来演,我真的会追剧!]

  [我宣布我恋爱了,心窝空空的感觉,尸体好舒服,可是好担心是照骗]

  [修图师加鸡腿]

  陶可挑选了一条担心是照骗的评论回复了下:“不知道有没有修图,应该不是照骗,可以等等开机看看。我三次元看到,觉得超好看!震撼人心的好看!”

  [蹲开机照]

  [蹲开机照+1]

  陶可又转动了下脑袋,想要再看一眼邬声,却没能在现场找到邬声的身影。

  此时,揭幕仪式的巨幅后面。

  娄金良对邬声和小茂两人说道:“小邬一会儿拍照时也像你平时这样,戴着口罩啊。”

  娄金良希望把邬声的第一次露面设计在戏里,在此之前,对邬声的颜值0宣传。

  这行当最忌捧杀,邬声接下有第一美人之称的“沈惊淙”这个角色,合适归合适,脸也真的能打,但要是追着这个点不放,宣传过度,就怕观众产生逆反心理。

  娄金良和知言娱乐那边的宣发部门商量过了,不把邬声颜值高当成卖点,走低调路线。如果观众觉得邬声好看,那就是自来水宣传,尊重观众的眼睛,让观众自己看自己选。

  这张脸自己就会引来关注度,无须再进行任何刻意的宣传。

  所以,这次开机现场,娄金良希望邬声像平常一样,把经常戴着的口罩继续戴牢。

  嘱咐完这一点,娄金良继续指挥人布置揭幕仪式的红布。

  等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开机仪式结束,剧组吃开机饭的同时,宣发团队在官方账号po出了开机照。

  依旧隐去了谢知斐参演的消息。

  随着开机照的po出,陶可的那条微博底下评论变得更多了。

  [啊啊啊看完开机照回来了,人群中一眼能被锁定的存在,这个演员是谁?之前怎么不知道]

  [感谢可可妈咪,每天帮我发现新老公]

  [我也看完回来了]

  [好腰,好腿,好美的眼,prprpr斯哈斯哈]

  [@邬声,我找到演员的账号了!怎么只有一张《与君》的定妆照!工作室不多放点物料出来吗!]

  一上午的工夫,邬声个人账号涨了几十个粉丝,工作室账号涨了几个,还多了不少在工作室微博底下催着出美图的评论。

  这让刚刚接管邬声账号的小茂非常惶恐,他怀疑是不是公司那边给买了点粉,但又一想买粉不至于只买几十个,又稍稍安下心来。

  开机当天,一般不会有太重的拍摄任务量,下午只有一场戏——

  萧和光的姐姐萧归荑逃婚那段。

  从只见新郎不见新娘的喜堂出来后,所有人都在找萧归荑。

  只有最了解姐姐的萧和光,顺着年少时捉迷藏时的一条小路找过去,一路快马加鞭,果然看到了萧归荑和她意中人的身影。

  但就在即将追上他们时,萧和光却忽然拉紧了缰绳,放慢了追逐的速度。

  他故意放走了萧归荑。

  萧归荑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萧和光看着萧归荑渐行渐远的背影,眼角酸涩一红,两行泪顺着他的脸庞流下,又被他狠狠抹去。

  “阿姐,新婚快乐。”他红着眼睛,表情像是哭又像是笑,最后看了萧归荑一眼,之后转过马头,语气坚定地说道:“我替你挡住追兵,就当是送你出嫁。”

  “cut!很好!”娄金良满意道,“这场戏一条过,彭阳保持住情绪,待会儿再补一个流泪的面部特写。”

  符彭阳点了点头,过了会儿,又重现了一下刚刚落泪的那段剧情。

  邬声在旁边看着符彭阳凭空一秒落泪,大感震撼。

  他觉得自己做不到像符彭阳那样,说流泪就流泪。

  他看得出神,浑然没察觉到身边出现了一道身影,直到娄金良再次喊“cut”,邬声将心思从符彭阳那抽离,才猛然间意识到身旁站了一个人。

  “谢老师!”邬声回过头去,相当意外,“今天也没有你的戏份吧?你怎么来了?”

  “我来片场看一下。”谢知斐道,“刚刚在想什么?那么入迷?”

  “在想……为什么萧和光会哭?”邬声道,“他保护了姐姐,不该高兴吗?”

  “但他之后就见不到姐姐了。”谢知斐道,“萧和光这个角色非常重视家人,想到姐姐可能要在外漂泊吃苦,他也痛苦万分。而且,之前他犯了错,都是姐姐帮他收拾烂摊子,这是他第一次转换身份保护姐姐,他不知道之后自己会面临怎样的重罚,可这一次不会再有姐姐护着他了。”

  谢知斐轻声道:“对未来的恐惧,再加上对姐姐的不舍,混杂在一起,令他落下泪来,这很合理。”

  怪不得沈惊淙会那么喜欢这个弟弟,重视家人的人也被家里其他人喜爱,这确实会是蓝星上合理的情况。

  理解了剧情之后,邬声低声喃喃:“符彭阳能一秒掉泪,他好厉害。”

  谢知斐看着邬声,说道:“你看着我。”

  邬声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谢知斐看着他,眨了两下眼睛,下一刻,他的左眼里蓄了一颗泪,将落未落,等到他睫毛颤动一下,这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才顺着他的脸庞滑下来。

  他脸上悬挂着那一行泪,问邬声:“需要我再用右眼流一颗泪吗?”

  “一颗?”说一颗就是一颗吗?

  邬声看着谢知斐认真的表情,忽然意识到谢知斐真的能做到。

  只是他不明白谢知斐的眼睛里,为什么总有种很哀伤的感觉。

  邬声忽然有些不想再看见他掉眼泪了。他问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符彭阳的一秒落泪已经完全被他抛之脑后。

  谢知斐目的达成,嘴角隐秘地勾了勾:“这需要练习。”

  他说:“一般来说,调动情绪就能做到一秒掉泪,但做不到像我刚刚那样。”

  邬声由衷赞叹:“这好厉害!”

  谢知斐道:“只是熟能生巧。”

  这时邬声忽然回过头去,视线投向身后一个位置。

  那里有人一直在看着他这边,看了已有一阵,目光越来越火热,让邬声实在无法再忽视下去。

  结果当邬声找到目光的来处,竟然是甄柯。

  给自己找了个最佳观赏位,正目光如炬地观赏着的甄柯看到邬声往他这边看过来,无法再假装自己不存在了。

  他拿着剧本走过来,说道:“看你们聊的开心,聊角色吗?”

  “在聊怎么哭。”邬声道,“谢老师身上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

  “是的。”甄柯无比赞同。

  “不过哭的话,我看很多演员都是通过回想自己身上发生的一些伤心事来掉眼泪的。”甄柯道,“比如,我是说比如,你可以想一想去世的亲人,想一想自己又累又苦的时刻,想一想那些让你难过的事情……”

  邬声沉默了下。

  他没有亲人,自然也无法体会亲人离世的痛苦,对于甄柯说的话,他没办法感同身受,也更体会不到任何想哭的情绪。

  又累又苦……邬声没觉得自己有多苦,他能在万花国活到二十岁,已经是很幸运的人了。同样也不想哭。

  见邬声沉默,甄柯又道:“这些都没法让你想哭吗?那你想想,如果你刚刚进入一个集体就被排挤、被冷落,不会想半夜偷偷哭吗?”

  邬声摇头。

  “那你同一天接连被偷被抢被骗……”

  “被骗。”邬声忽然有了一点反应,“我最讨厌被骗。”

  被偷被抢邬声也挺习惯了,但是被骗不行。

  邬声道:“我小时候被骗过一次,后来就很讨厌被骗。”

  邬声话音一落,谢知斐怔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看。

  甄柯问邬声:“那被人骗的话,你难道不委屈,不想哭吗?”

  邬声轻声道:“小时候委屈过,后来就不委屈了。”

  他小时候曾经短暂地被一对夫妻收养过几年,他叫男人爹,叫女人娘,他一度以为他们会是一直生活在一起的一家三口,直到有一天,他被他们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们让他在原地等着他们,说他们会回来找他的。

  然后,他们都再也没有回来。

  邬声怨过、恨过、也试图找过回去的路。但后来邬声就想明白了,他的脸越长越丑,再留着他,他们就是给自己留着一个要命的大麻烦。

  能收养他三年,已经是两个非常善良的人了。

  听邬声这么说,甄柯觉得这有些难办。

  他发现邬声做演员最难的地方在哪里了,邬声似乎是极端的低敏感人格,对痛苦的感知能力很弱。

  这样不是不好,会让邬声免受很多伤害,只是不利于他演戏时对情绪的把握。

  总不能一直演冷冷淡淡、情绪起伏不大的角色吧?

  这时,沉默了好久的谢知斐突然问:“如果有一个人,曾经让你感到可以信任,但后来不打一声招呼离开。这种时候呢,会伤心到哭吗?”

  他抬眼看向邬声,眸光哀伤无比,又流露出几分迫切想知道答案的殷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