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煦呈有些恍惚，一时忘了应答。
没有听到小孙子的声音，奶奶又问：“你吃饭了吗？工作忙不忙？会不会很辛苦啊？”
老太太绞尽脑汁地想着话题：“你妈妈说陶市最近都会降温，还说一连几天都会下雨......”
钟煦呈将涌上眼底的热意压下去，顿了顿，语气平常地接过话茬：“吃了，不忙，不辛苦，您最近身体怎么样？”
“吃了就好。”
老太太被打断了也不恼，乐呵呵地回答他：“奶奶身体很好，不用担心，就是前两天摔了一下，不过没什么事。”
“你爷爷身体也很好，你爸妈今天还来吃饭了，炖了好大一锅骨头汤，还做了鱼。”
“鱼里放了姜，你爷爷不爱闻姜味，非说煮鱼不该放姜，整顿饭都捏着鼻子，跟你一样，你妈还说你挑食的毛病就是遗传你爷爷的。”
“还有住我们隔壁的张伯，他家的大金毛生了一窝狗崽，你爷爷问我要不要抱一只回来养，我瞧着太凶了，不敢养......”
老太太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想到什么说什么，像是要把这几年没打的电话都补回来。
钟煦呈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回两句。
断断续续聊了一个多小时后，那头传来了钟妈妈的声音：“妈，快十二点了，该睡觉了。”
“这么快就十二点了啊。”
老太太抱着手机不愿撒手，嗓子都叨哑了还舍不得挂，小孩子一样跟她讨价还价：“我下午睡过一觉了，现在还不困，我再说二十分钟吧。”
钟妈妈哭笑不得：“你不困你孙子困了啊，他明天还要上班呢。”
提到钟煦呈，老太太不得不妥协，唉声叹气地小声嘀咕：“怎么就十二点了呢，我还什么都没说......”
听出老太太的不舍和失落，钟煦呈温声安慰：“奶奶，明天我再给你打电话吧，早点打，这样就能多聊一会儿。”
闻言，老太太一扫先前的愁思苦绪，笑着连连应了两声好，叮嘱他：“那你明天去上班记得带雨伞啊。”
“还有降温了要穿厚一点，生病要及时去看医生。”
最后一句老太太说得十分犹豫：“......要是想奶奶了，记得回家看看，也可以......带上朋友的。”
钟煦呈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低声地道了句晚安。
电话挂断后，卧室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钟煦呈握着手机微微出神，收拢的视线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投射在被面上的影子。
直到庭钺温暖干燥的唇柔柔地触碰了下他的下巴，他才抬起绒密的长睫转过头。
“师兄，”
庭钺挨近了和他额头相抵，狎昵地用手掌摩挲着他的颈侧，眼底流动着跃跃欲试的情绪，眼神亮得像只讨吃的小狗，“我能不能在称呼上和你更亲近一点？”
钟煦呈眨了下眼，对他眼里的期待视而不见，抬手撸了一把他短短的发茬，并不接话，“为什么把头发剪了？”
庭钺有些失望，但也有问必答：“要处理伤口。”
他低着头，额头靠近发际线位置的疤还很明显，周围分布着几点浅浅的乌青，不难想象如果只是剃着一块的话，整体看上去会有多奇怪。
“而且，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似乎是回忆起了当时决定剃发的心情，庭钺长而黑的睫毛往下垂，眼尾耷拉着，表情透着几分委屈，和刚刚宋行知跟他告状的样子如出一辙，“你都不喜欢我了，我留长头发也没意思。”
钟煦呈的掌心顺着这话往下滑，揉搓着庭钺后脑勺接近后颈的发茬。
那一块的骨头面积最小，柔软的头皮覆盖着一层刺刺的毛发，手感好得就跟摸刚出生的小猫崽似的，嫩生生又软绒绒的。
“你头发不是为你初恋留的吗？”
他挑了下眉，故作疑惑地重复对方先前说的话，“他不是你的第一个朋友，35岁，心理治疗师，很英俊......”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庭钺恼羞成怒地按着后颈咬了一口下巴。
“你明明知道我说的初恋是谁。”
庭钺的拇指用力顶着他脸侧的下颌骨，眉头微拧，深邃的眼眸仿佛一汪寒潭，泛着明显的怒意，“我从头到尾喜欢的都是你，你就是我的初恋。”
钟煦呈本来还想调侃他说的是不是方随遇，陡然听到这么一句直白的情话，顿了顿，又抬手在庭钺头上撸了一把，借此掩饰自己眼底的不自在，
“瞎说，我可没有喜欢男人留长头发的癖好。”
“你有。”
庭钺撇了撇嘴，得寸进尺地把大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我小时候你夸过我头发漂亮，我们第一次约的时候，你也说我留长头发很好看。”
“还有现在睡在隔壁那个小崽子，不也是因为留了一头长发，你才对他$格外照顾吗？”
钟煦呈被压得身体往后歪了一下，两只手撑在床垫上，表情怔然。
对于庭钺这番听上去颇有逻辑的分析，险些就信了，“我那时候是......”
不知道说出“以为你是个女孩子”这种实话会不会让庭钺想起过去的事情，钟煦呈有些犹豫，最后只是避重就轻地告诉他：“我对伴侣的外形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虽然你留长头发很好看，但如果你自己不喜欢，不必为了我做改变。”
庭钺沉默地垂下脑袋，仿佛需要时间消化他说的话，久久不发一言。
见时间不早了，钟煦呈用食指戳了一下他的发顶，催促道：“先睡觉吧，方而安说明天下午会过来带你去做检查。”
庭钺重新抬眼，胳膊仍旧缠在他身上，像极了一只黏人又没安全感的大犬，“那你呢？你会跟我一起去吗？”
钟煦呈被他抱着想了想，“可能不行，林丛盛这几天不在，我请不了假，不过我可以等你做完检查以后去接你。”
说起这个，他又问：“你做检查的医院在陶市吗？”
先前方随遇把庭钺带走，又替庭钺办了退学，钟煦呈还以为他们是要回国外的疗养院治疗，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庭钺似乎一直在陶市没离开。
果不其然，庭钺说：“在陶市，就是你今天去的市医院，方随遇在里面挂牌做心理医生。”
难怪今天会在医院碰到。
钟煦呈了然，起身腾出地方让庭钺躺下，顺手捞起一直想跟主人贴贴的A仔放在他颈侧，扯过被子盖住一大一小，低声说：“睡吧，我先去洗澡。”
庭钺听话地闭上了眼，放松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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