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伪装真心>第81章 一样的人

  景融和裴修言下了飞机,覃允年又专门派人送他们到南陵江边。

  景融和裴修言下了车,沿着南陵江试图寻找着他们的踪迹。

  南陵江是流经梁河省的一条长江支流,从长江分流出来一路经由梁河省奔流到海,从雪山融雪流经林间,田野,山谷,到达梁河省后绕着人烟形成了一个流域。

  南陵江在这儿的水不算宽,这样的一道水从城市里蜿蜒过去,城市依水而建,水流经过的地方,包容着万物的生生不息。

  这会夏末秋初,属于丰水期的南陵江水并不算浅,因此被刮起来的浪很大,有的依岸边而靠的小船随着远处推来的暗流晃动着船身,积雨云沉得要压向江面。

  这会的风显得很冷。

  “苏明理如果算好了和段然鱼死网破,带的人不会多。”景融左右寻找着岸边人的踪迹。

  “我现在想的是,段然的弟弟虽然是在南陵江被抓走的,”裴修言看着夜幕下的江水,“苏明理如果要和段然了结,真的一定要来这吗?”

  “啊?”景融瞪大眼睛,“你觉得他没来这儿?”

  “也不是,我只是在想,这么做危险性很高,他一定要来这儿了结事情的理由到底够不够支持他做这件事。”裴修言总觉得哪个地方的逻辑还是不够完全合得上。

  “可是我们看到的,他的定位从梁河省交界的地方就消失了,能来的地方我们按照道理推算的话只能是这儿了。”

  “确实是这样,但是,可能是我想多了吧。”裴修言抿住双唇,不愿意再去揣测他心里的那个猜想。

  “你是做律师的,逻辑严谨,可能代入一下一个人情绪上头的时候,逻辑就是没有那么闭环的,可能就是想起来什么地方和自己有着很大的联系就来这儿了。”景融拍拍裴修言,“你最近也是太累了。”

  “但愿吧。”裴修言皱了皱眉。

  “裴修言,你看那个船上,是不是不太对劲。”景融的话打断了裴修言的思路。

  “嗯,那有两个人在厮打。”裴修言顺着景融指着的那个方向望过去,“是苏明理和段然!”

  裴修言紧忙给许厉打电话。

  “许厉,你们派的警察在哪?”裴修言在电话里的语气开始焦急,“我们找到段然和苏明理了。”

  “在哪个位置?”

  “南陵江上游靠近岸边第三个指航牌的船上,段然和苏明理都在上面,目前还没发现其他人,你们得快点,情况不是很好。”

  裴修言和景融往那条船跟前跑过去,又不敢动作太大惊动船上的人,怕苏明理因为情绪过激再有什么对段然生命有威胁的行为。

  他们俩到了离船不远的地方,听见江风吹来的两人的声音,两个人情绪都很激动只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许厉他们说的警察怎么还没到啊!”景融戳了戳裴修言的胳膊,“段然一会真的有危险了,谁知道附近有没有苏明理的人!”

  裴修言也急得不行,许厉他们的人过来还需要时间。

  “早就让他们过来了,一定就是没相信我们说的话。”景融有点生气。

  “许厉说,他们在船上,而且苏明理有危险性,他们派的狙击手在附近找不到制高点。”

  “啊?”景融有点吃惊,他也是没想到自己能参与这么大一件事当中,“狙击手啊。”

  “嗯,苏明理身上很有可能有枪。”裴修言看着船上的两个人。

  “可是他们俩为什么突然又不吵了?”景融指了指船上,“到底在干什么啊。”

  “我那会把位置发给应瑾明了,他马上到了。”裴修言顺着景融说的看过去,段然和苏明理确实停止了争吵,两个人在船上不知道在讲些什么东西。

  “到底什么情况啊,我要急死了。”景融抓紧裴修言的手,“许厉的人到底能不能来了?!”

  裴修言这会也有点着急,船上段然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他和景融根本不清楚,警察又一直不来,他们俩只能在那干着急。

  “应瑾明到了,往咱们俩这边来呢。”裴修言收到了消息。

  “他到这么快?”

  “嗯,他被派去抓捕的地方离这不算远。”

  应瑾明很快就赶到,而许厉他们派来的警察也几乎是随后就赶来了。

  船的周围很快被警察包围了,景融和裴修言被指引着往警察的包围圈后退去,船上的苏明理也发现了这一点。

  他大喊着让警察后退,段然在他旁边,似乎是被挟持着,段然身上是有配枪的,这会很有可能在苏明理手上。

  许厉拿着喇叭向苏明理喊话。

  “苏市长!”许厉在喇叭后大声喊了一句,“你从梁河省调任到庆北,是因为你在梁河省的城市规划上做了不少贡献,当初南陵江上的这个码头就是你参与规划的,你真的要在这面对你曾经奋斗过的一切吗?”

  船上的苏明理把段然推到前面,如果一旦狙击手开枪,段然是具备很大危险的。

  苏明理似乎沉默了一会,听见许厉再次喊道,“苏市长!梁河省是你第一次任职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和你有着联系,你真的要在这里做出这种事吗,你忘了你曾经对这里许下的期待和热忱了吗?”

  船上很寂静,只有江风吹过来的呼啸。

  这个场面之下,应瑾明显然显得异常紧张,他距离船大概四五十米,能看清船上的一切,却又不能轻举妄动,苏明理的手里有枪,他不得不十分谨慎。

  应瑾明慢慢地移动到一个距离船更近的地方,大概能有个一二十米,手枪的射程足够但是段然在苏明理的前方,他的手有点忍不住地抖动。

  他从十五岁开始认识段然,他清楚地知道今天这一刻到底是什么情况,岸上的警察以及裴修言他们两个人或许不知道段然想干什么,但是他知道。

  段然一定是已经做好了和苏明理一起死在船上的准备。

  应瑾明十八岁报志愿的那一年,曾经在段然的抽屉里翻出来一沓信,是一沓寄出去又被退回的信。

  收件人那里写着段意,应瑾明拆开信,满纸只能看得出一个字,就是疼。

  那是年轻的段然在弟弟死后写给弟弟的信,段然的弟弟段意在信纸上又活了一次,重新活的这一次里没有人骗着他赌博,也没有人一步一步骗着他走向深渊,更没有人掐着他的脖子,往他手臂上刺入针头。

  针头里灌注的是成瘾的致命化学品。

  段然的弟弟段意在被逮捕的时候,身体里被人强行灌注了大量的毒品,段意在被抓的那一刻已经神志不清,他根本不知道把他抓起来的人就是段然。

  段意过世之后,段然几乎每夜都会惊醒,然后查看自己手臂上是不是也有着针眼,因为他曾经无数次许愿,扎向他弟弟的针头能扎向自己。

  段然从小的梦想就是做警察,不惜放弃接管家里的生意也要报考警校。

  他做警察后跟的第一件大案,就是顺藤摸瓜到了南陵江的船上,掀开船舶的门帷,段意的胳膊被刺入针头,段意的人生从那一刻开始戛然而止。

  同时段然也永远地被困在那条南陵江的船上,好像段然乘着这条船,而这船并非是可以度过世界末日的诺亚方舟。

  相反,这条船不堪风雨,南陵江的江水冲决了这条船围成的世界,段然陷进去之后再也没能逃出来。

  好像那根针头是扎进了段然的胳膊里,把段然的人生变成了迷幻的泡影。

  应瑾明举着手枪,尽可能地用自己的左手按住右手的胳膊才能防止他的胳膊剧烈抖动,应瑾明面对着把自己生命用来献祭的段然抖如筛糠。

  他没有办法预判这一枪开出去是什么后果,可能是成功地让段然下船开启新的人生,也有另外一种让他也困在这条船上的可能。

  段然并没有发现他,只是紧紧盯着岸上的警察,好像在期待一个什么时刻,苏明理在他身后身体僵硬。

  裴修言猜得没错,并不是苏明理绑了段然上这条船,而是段然自己把苏明理带到南陵江。

  “苏明理,你想过有一天,你也在这条江上,被这么多的枪指着,进退不能吗。”段然笑了笑,对着身后的苏明理说道。

  “段然,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在调查我,总想找个机会能把我拉下水,”苏明理让段然在前面,“你就没想过,哪怕不是我让你弟弟吸毒,你弟弟沾了赌,和吸毒有什么两样。”

  “你闭嘴,段意他,如果不是你强行想让我父母和你们同流合污,”段然几乎要是说不出话,“段意的赌瘾不是你们哄骗他才染上的吗?!”

  “你太天真了段然,”苏明理冷笑着说,“我们不是没试过让你沾上,你怎么没有,是段意自己意志有问题。”

  “住口!你不配提段意!”段然的眼睛红肿,血丝好像快撑破他的眼球,“如果不是你们为了一己私欲,段意根本不会接触到这些东西!”

  “真的吗段然,你就没想过,我们为什么要拿段意下手,我们最开始可是找过你,是你自己不配合,而且又偏要装英雄,做正义的警察,现在你也看到了,你确实是正义的警察,你弟弟是你亲手抓的。”苏明理抵着段然往前走,“你说我为了一己私欲,难道段意就没有吗,段意如果不是因为赌博,你父母的公司怎么可能会有税务漏洞?”

  “住口!”段然眼里的泪水流出来。

  “说白了,固然我为了自己的利益,但是有一句话叫,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能通过段意撬开你们家的门,还不够说明吗?”苏明理将段然一直推到船舶的边缘,“段然,你真以为你自己没有私欲吗。”

  段然在这个问题前面停下。

  “你当警察当到今天,还是像你宣誓时候说的那样为了你的人民服务吗,你这么多年的调查真的只是为了你口中的人民吗,”苏明理的声音变得凌厉,“你调查我,调查当年跟你父母弟弟有关的人,真的还只是为了做一个好警察吗?”

  “别傻了段然!人人都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活,从段意死的时候开始,你父母死的时候开始,你这辈子都和一个好的警察无缘了,你是和我一样,沉浸在自己私欲里的怪物,你是和我一样……”

  一声枪响刺破南陵江的涟漪,段然背后的人轰然倒地。

  段然看向远处的狙击手,又看向岸边,最终找到了子弹的发射地。

  应瑾明扶着自己的右臂,多年从警的经验却止不住他右臂的颤抖,如果刚才那一枪打偏了,倒在地下的人就会是段然。

  段然不可置信地看着开枪的人,是本应该被他调去外地实行抓博工作的应瑾明。

  他避开应瑾明参与这件事的可能,只希望苏明理死去的时候不会再给任何人带来痛苦。

  他那时候把十五岁的应瑾明捡回家,从没想过有一天,代替他向苏明理开枪的人变成应瑾明。

  也就是说,应瑾明代替他,在开枪的那一刻同样成为了苏明理所说的,私欲的怪物。

  段然在十几秒的沉默后,倒在了苏明理的旁边。

  他还记得苏明理死之前说的那句话,你和我是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