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然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景融还在裴修言旁边睡觉，睡得四仰八叉，腿都搭在裴修言肚子上。
裴修言给景融的腿轻轻挪开，跑到外面接电话。
“裴修言，那小子身上查出来一点线索。”段然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
“嗯，你说。”
“其实一开始什么也问不出来，问就说是临时起意，但是后来查了一下他关系网。”段然顿了顿，“他有个初中同学，叫景锌。”
“景锌？”裴修言看了眼房门。
“嗯，景锌就是之前元尚老板的那个小儿子，他舅舅是沈自峰，之前一直在周江县那个中学念书，他爸前老婆死了之后给这娘儿俩接到庆北城里，然后景锌转了学。”
“能查到他和景锌最近的实际联系吗？”
“查了银行的转账记录，最近一笔转账的转账人也确实是景锌没错。”段然应该是在抽烟。
“嗯，我知道了。”裴修言皱着眉。
裴修言走回房间，景融已经醒了，“你干嘛去了？”
“出去接了个电话，”裴修言想了想，“景融，刚才段然给我打电话，他跟我说了一件事。”
“啊，那小子招了？”
“他说，那会在周江拿刀伤人的那人是景锌的同学。”裴修言抿抿唇，“而且那个人收到的转账也是景锌转的。”
“景锌？！”景融坐起来，“你确定是景锌？”
“嗯，”裴修言点点头，“景锌在没回你们家之前，就是在周江县那个中学上学，那人就是景锌的初中同学。”
“你等会，你手边儿有没有那个人的照片。”景融浮现起来一点记忆。
“照片没有，之前现场有几个自媒体博主，有个人的镜头里拍到了一点。”裴修言给那段视频打开，“你看一下。”
因为是无意间开的摄像头，景融看着稍微有点嘈杂的画面，然后一眼看到和裴修言他们几个对站的人里，赫然出现那次景锌找他一起出去骑车时候其中一个人。
景融给手机放下，然后低头半天没说话。
“你见过？”裴修言问他。
“见过，”景融冷笑一声，“之前还告诉我这人是男大学生呢。”
“所以这件事和景锌也有关系。”裴修言皱了皱眉。
“上次，去威胁丁语柔爸妈的那事儿，也是景锌起的头。”景融想了想，“真他妈服了。”
“现在段然他们查案子，一定会查到景锌。”
“查！不查他妈的不行了，”景融给手上的水瓶儿往地上一摔，“当时他上大学的时候，我爸就是花钱给他弄到庆大去了，他现在肯定他妈的以为有钱能摆平一切，挡他路的人都是他妈的傻逼。”
“景融，我老师之前问过我，如果这件事查下去真的把元尚卷进来了，你怎么办。”裴修言看着景融。
“还能怎么办，该怎么办怎么办，”景融站起来，“都他妈自己想做的事，当然要自己负责了。”
裴修言没说话，景融叹了口气，“我昨天晚上去找我爸了。”
“嗯？”
“跟他说了我辞职的事，”景融笑了笑，“他说我是和男人睡觉把脑子给睡坏掉了，裴修言，这事都怪你。”
裴修言给景融拉到怀里，让他坐到自己旁边，“那你怎么说。”
“我说是。”景融还是笑着，“那在我爸眼里确实是这样，就是和男人在一块之后才又要辞职又要干嘛的。”
“裴修言，我其实挺开心的，他能这么说，就说明我辞职离开元尚这事儿做对了。”景融接着说，“我那天在周江，你带我转了那一圈儿，说实话触动挺大的。”
“怎么说。”
“我现在倒是有点庆幸自己没在我爸跟前儿长大了，他不管我也是个好事儿，他跟我说这世界就是权说话钱说话，其实有时候确实是这样儿。”
“但是权和钱说话的世界，都只长着一张嘴，我在不在那个世界都无所谓，没人在乎那个世界是不是多一个或者少一个景融。”景融想起来那天在江边和丁语柔说的话，“我那天在江边，和丁语柔聊天，她说人什么时候都有梦想，但是裴修言你知道吗，我没有。”
裴修言看着景融，轻轻抚着他的后背。
“我从来没想过我自己在我爸公司以外的世界能干点什么，我一直就是以为我的人生也就是那样儿，上学，然后毕业进公司，可能也就是试着往上爬一爬，然后站到高层，”景融笑了笑，“我之前在元尚，试着能不能让元尚转型，但是股东会都是我爸或者我后妈那边的亲戚，我的方案可能看都没看就被驳回了。”
“我也不知道除了这些我还能干嘛了。”
“像你和丁语柔那样儿，有一个什么梦想，然后再努力去实现的这么点人生经历，我根本没有。”景融叹了口气。
“裴修言，我觉着碰见你挺好的。”
景融其实对于景锌这件事，还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
他说不上来自己对景锌是一种什么心态，当年他妈走了景顺成给沈姿倩她们俩接进家里，他其实也没有像一般已故前妻的儿子那样对沈姿倩和景锌有多么抵触，毕竟本来他对景顺成也没什么期待。
但是要是说完全没芥蒂，那倒也不是。
主要是那次他去找景锌，叛逆期的景锌说景顺成不是他爸，因为从来没管过他。
景融心想，原来景顺成也不是因为有了沈姿倩母子才对他和他妈忽视，景顺成本质上其实谁都没那么在乎，他不管是原配的儿子还是小三的儿子都是一样的忽视。
景锌对他来说，倒像是个还没成年的缩影。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景顺成倒是改了性子，不但对上高中的景锌开始多加关心，而且还计划起景锌的未来，甚至为了能让景锌上庆大，几乎动了所有能动的关系。
景融想了想这件事的契机，好像就是他爸发现景融和秦川谈恋爱之后开始。
难道是他爸觉得，大儿子已经无可救药，如果想让家族正常传承下去，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还没成型的小儿子身上？
好家伙，这么一算，这事儿从根儿上起，还确实是因为景融喜欢男人。
景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
景融揣上车钥匙，想着回家去找一趟景锌，他从抽屉里的一排车钥匙里随便抽出来一个。
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儿。
景融心突然开始慌，然后给抽屉里的车钥匙翻遍了也没翻到自己想翻到的那样东西。
景融舔了舔因为紧张而干涩的嘴唇，然后拿了个车钥匙出门，直奔景顺成家里。
景融一路上都在祈祷，千万别是自己想的那样。
从城东开到景顺成家，一共也就用了十多分钟，景融怀疑自己已经闯了几个红灯。
开到家里，他直接走到车库，车库里有几辆车，没有他要找的那辆BMW 8系敞篷轿跑车。
没有。
景融进到别墅里，沈姿倩在家。
“景融回来了？”沈姿倩有点惊讶，“你爸今天没在家……”
“沈姨，我之前借给过你一辆宝马八系的车开，你还记得吗？”
沈姿倩的脸一下变了，“啊，阿姨那会不是说稍微有点剐蹭吗，然后去修车厂修…”
“现在在哪儿！”景融喊出声来。
“现在，现在被阿姨借给别人了，你要是着急车用，阿姨先给你买辆别的……”
“操，”景融给旁边的花瓶直接摔在地上。
景融从没在沈姿倩面前爆过粗口，“是不是，这辆车出事故了。”
沈姿倩的脸一下白了，“阿姨说了，你要是着急用……”
“你告诉我是不是！”景融冲她喊道。
“不是……”
“出事故时候开车的是你？”景融眯起来眼睛。
沈姿倩连连点头，“阿姨就是发生了点小剐蹭，没什么大事儿。”
景融冷笑了一声，“还是景锌？”
沈姿倩明显慌了起来。
“真是景锌？”景融盯着他，“我记得，这辆车借你那年，景锌还没成年呢吧。”
两年前，景顺成和景融说先找辆车给沈姿倩开，后来沈姿倩给景融发消息说那辆车她稍微刮了一下拿去维修了。
后来这辆车一直没还他，景融倒是也没多过问。
要不是自己今天一直想着景锌这件事，翻车钥匙的时候可能都不会想起来。
如果，景融合上眼睛想，如果真的是景锌给裴修言的妹妹和母亲撞了，景融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景融想起来翻看的裴修言那本事故记录，肇事车辆就是自己借给沈姿倩的那辆车的型号，加上刚才沈姿倩的反应，景融开始害怕。
景锌，景锌那年也就十七岁？
如果是景锌开了他借给沈姿倩的车，然后撞了裴修言母亲和妹妹的车，然后沈姿倩为了不让景锌担责任，难道现场的监控也是沈姿倩找人拆除了的，那沈姿倩能找到的人也就是沈自峰。
裴修言的母亲就是在那场事故里直接，妹妹也一直在医院躺着，当时的裴修言因为家里的变故选择和景融借钱。
景融的手开始止不住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