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融坐回车上，有点苦闷地看着手里那条烟，他想起来上次撞见裴修言抽烟来着。
裴修言因为什么抽的烟？他还没问过。
景融给韩翔打了个电话，韩翔那边儿语气好像挺轻松的。
“景哥，这事儿差不多成了，那几个钉子户同意拆了。”韩翔在电话那头宣布喜讯。
“哦，行。”景融又回看了一眼那市场，然后像被傍晚阳光灼伤一下迅速把视线转回来。
景融看了眼时间，本来他来之前想着这会结束了没事不如去接裴修言下班，但是这会估计距离裴修言下班还要有一会，实习律师没那么多闲时间。
景融索性就由着性子开，结果一开开到了墓园。
这会日头西斜，墓园沉静。
景融来一趟什么也没买，又想着去看他妈什么也不拿也不太好，索性在路边薅了几把野花，什么品种他也不知道但是总归是没有空手。
景融给花摆在他妈墓前，然后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干点什么，就站在那那么静止了一会然后坐在墓碑旁边靠着合眼。
就在景融快要睡着的时候，听见有人喊他。
“诶诶诶，小伙子，赶快起来，跟这儿干嘛呢。”一个穿工作服的大爷走过来喊他。
“大爷，我靠会儿。”景融清了清嗓子。
“这墓碑你靠，你没地儿待了啊。”大爷口音一听就是本地人，吆喝着景融。
“这我妈啊大爷。”
“你妈，”大爷语塞了一下，“你妈，你也好好儿地祭拜啊，你跟这儿靠着睡觉算怎么回事儿。”
“嗨，大爷我没地儿待着，在这靠会。”
“小伙子，是遇着了啥难事儿啊。”大爷语气软下来，也不知道景融怎么回事，靠在墓碑上睡觉应该是有什么苦闷的事儿。
“大爷，我妈死了，我爸也再娶了，还有个弟弟，我不知道上哪儿了。”景融这会就想在这待着，索性说点儿惨的让大爷宽容宽容。
“这小伙子，嗨，得，那大爷陪你聊聊天吧。”大爷也蹲下来，坐在旁边的大理石台阶沿儿上，“小伙子结婚没有啊，看你挺年轻的没结呢吧。”
“结了，”景融信口胡诌着，想起来裴修言，“但是我俩没啥感情。”
“呦，怎么还没感情呢。”大爷啧啧一声，“那姑娘不喜欢你啊。”
“啊，他不喜欢我，他小时候家里面事儿挺杂的，没人管他也没什么人理他，他就性格怪了点。”
“这，你这小伙子长这么帅那姑娘都看不上啊。”大爷唏嘘一阵。
“他也不是不喜欢我，他是谁也喜欢不上，他这辈子就喜欢一个人，就他自己。”景融薅着旁边儿的杂草，“他呀，不是啥好人。”
“嗨，也别这么说，没准儿你再多疼疼那姑娘，人家就喜欢你了呢。”
“够呛，他就是块石头，又冷又硬，谁也看不上，谁怎么着也白费力气。”
“这姑娘这么轴呢，但是小伙子那咱也别那么说人家，人小姑娘小时候吃了苦长大了自己心里苦，她也是没办法儿。要不让她来大爷这，大爷劝劝她？”大爷看着比景融还愁。
“算了大爷，这么着吧，我没那个命。”
“这小伙子，嗨，但是大爷在这儿看了十多年了，看的死人比活人多，大爷觉着吧，活人不管怎么着都活着呢，死人不行，死人才是没办法儿。”大爷叹了口气，“别的不说，你就说这墓地，现在墓地多贵啊，死人一死什么也不想了，钱得活人出，活人总得想招儿好好活着，人就活这一口气儿呢。”
“大爷你说的有道理。”景融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我有空儿再来找你。”
“嗨，找我说明你又遇见糟心事儿了，你别找我。”大爷笑起来看着豁然，两鬓的白头发茬子显得都熠熠生辉的。
“成，大爷，争取下次见您，您在外边儿，我在这里边儿了。”景融笑着指着后边的墓地。
“嗨，这说得什么话，就胡说。”大爷胡子一横，恼景融乱讲不吉利话。
“祝您长命百岁呢。”
从墓园出来之后，景融开车往市区里走，想起来前阵子他去接裴修言，裴修言心情不错在车上给景融唱了首《日落大道》，他那会以为裴修言要和自己解除关系，然后景融处处托着裴修言说话。
这会儿觉得关系稳定了景融又开始作天作地的，景融觉着自己给自己套进了一个道德感薄弱的框子里，在这个框子里他心安理得地做些损事儿也不觉得有什么愧疚。
就像他和裴修言，他总觉得自己已经提前给裴修言透过底儿，就是他景融就像块石头，捂着也热乎，但是内里子实心的凉。
他视线又转到那条烟上，想起那小姑娘说一看他就不抽烟，景融拆开盒子，在自己车上找打火机。
自己虽然不抽烟，但是做生意什么家伙事都得备着点，果不其然在车门旁边找着打火机了。
景融学着看别人抽烟的样儿，刚吸进去一口就被呛得直咳嗽，景融赶快把那根烟拿开。
靠。
裴修言跟谁学得抽烟？他咳没咳嗽？
咳嗽的时候骂谁呢，到底是因为谁他才抽烟来着。
景融给裴修言发了个微信，问裴修言下班没有。
裴修言回他马上。
【等着，我去接你去】
裴修言的老师周承锦最近其实也有点愁，他知道把袁晓东的事交给裴修言去办不算是个好主意，但是确实是个主意，毕竟这案子已经过去十来年了，找证据也找不着，找证人也找不着，纯粹就是个自由心证。
裴修言现阶段也只能查一查元尚和沈自峰还有什么利益往来，然后才能顺着这个往前面扒，他有时候看着裴修言在外头的桌子上，电脑旁边放着一摞又一摞资料，周承锦就有点后悔把这事儿交给裴修言了。
他想起薛正那句，这事要是办不明白裴修言得惦记一辈子。
其实律师打官司打输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什么律师都打输过案子，关键这事儿属于什么呢，它不是打不打得赢的问题，能不能打成都是回事儿。
还有就是上次的舆论事件，显然就是威胁他不让裴修言再查下去了，虽然是社会面上的影响再怎么着对律所里的事儿波动不了太多，但是不管怎么着也算个不小的事。
这孩子，怪不得薛正那会说他和薛妍没戏呢，也不知道这个事儿之后小裴和那男孩还在没在谈了。
周承锦在楼上看着裴修言刚才收拾好东西下班之后在律所外面等人，然后也是不经意间跟着他视线往别处看，结果看见一辆车上下来一个男孩，那男孩见到裴修言之后直接挂上去了，然后周承锦再定睛一看。
那不是元尚老总的大儿子，景融吗？
裴修言在谈的男生是景融？所以上次放照片的时候才给景融打了马赛克？
景融显然还不知道，元尚老总的大儿子一下车就挂到裴修言身上这件事被别人看见了，至于为什么想挂裴修言身上他也不知道，总之在道德良知和工作属性之间徘徊了一下午的景融看见裴修言就忍不住挂上去。
可能因为裴修言看着就带一种正义感，景融挂上去之后被磨损掉的道德感能被精准扶贫。
“啊~裴修言。”景融挂上去开始嚎叫，其实每次没见裴修言的时候他也没对裴修言有什么多余的冲动，但是一见到裴修言，恨不得天天在裴修言身上释放多巴胺。
“有人。”裴修言拍拍景融挂在他身上的手背。
“有人不让看啊。”
“不是，你腰露出来了。”裴修言给景融的衣服往下拽了拽。
“腰露就露呗，我腰好看死了。”景融给衣服下摆还往上扯了一下，结果被裴修言护在手里。
“穿好。”裴修言按住他的衣服下摆。
“成吧，”景融对裴修言这种一个字两个字的指令总是有点没有抗拒性，垫起来的脚也落地，钥匙甩给裴修言，“裴律送我回家不。”
裴修言接过来车钥匙，看着波澜不惊的。
“我叫你裴律你怎么不开心呢。”
“没有，挺开心的。”裴修言有点诧异转过去看。
“没有，挺开心的。”景融瘪着嘴粗声粗气地学他，“没看出来哪儿开心。”
裴修言有点无奈地笑了，“好，我下次开心得明显点。”
裴修言拉开车门，然后转过来问景融，“景融，今天谁在你车里吸烟了吗。”
裴修言知道景融挺宝贝他的车，一般不让人在自己车里吸烟。
“啊，没有，我自己尝了一根儿。”景融给那条烟撇到车后座儿去。
裴修言看了看景融，“景融，你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哪儿啊，你看我这不好好地吗。”景融眨眨眼睛。
裴修言没说话，给车子发动起来，然后往家里开去。
景融见裴修言的脸有点严肃，又开始逗他，“小裴？裴裴？修修？言言？你说我叫你什么好啊。”
“都行。”裴修言开车看着很专注，目视前方的。
“哎呀，怎么又不开心了啊。裴裴，裴裴？”景融在副驾驶上孔雀开屏的。
裴修言没说话，等车子开到直道的时候，裴修言才开口。
“景融，我之前一直觉得你情绪挺稳定的。”
“我情绪稳定？”景融觉得裴修言简直在跟他开玩笑，景融恨不得天天骂娘，稳定发疯倒是真的。
“就是，你展现给我的情绪都是你想传达给我的，你能稳定的控制你对外界的情绪，不管是你发火还是高兴，都是你意志之下的表现。”
景融没说话。
“但是那都不是情绪，那是你理性控制之下想传达的意思。”裴修言打了个左弯，“我是想说，你可以跟我不加修饰地展现你自己的情绪，你的高兴你的不高兴都是可以被接纳的，你不用表达，只需要抒发就好了。”
“我其实最高兴的就是那天早上，你和我说有事情直说的那天，我希望我们都可以这样，不光是诉求，心情也可以。”
景融觉得自己在和裴修言打一副扑克，裴修言在作弊似的记牌。
“你怎么知道我那不是真实情绪，忽悠人呢吧。”景融瞪他。
裴修言没解释，“所以你今天为什么不高兴啊。”
“哎呀，你现在这做派快成我哥了，咱们谁大啊。”
“年龄的话确实你大。”
“靠，你开黄腔啊，裴修言，我举报你。”
景融一下给裴修言说局促了。
“我不是，我是想说我的，就是，我虽然比你年龄小但是是可以听你说你的心情的意思。”裴修言耳朵尖尖一下红起来。
“不管是哪方面，都是我大！”
“额，也不是吧。”
“我举报了！裴修言！那他妈的你现在也没发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