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卡托。”

  听到这个代号,降谷零的身形不可避免地停顿了一下。

  他熟悉这个代号,太熟悉了。他的搭档、组织的核心圈成员。他从琴酒、从贝尔摩德、从无数的人口中听到过这个名词,包括他自己也曾含笑着叫出她的代号。可降谷零未曾想到终有一天说这个词语的声音会变成他熟悉的挚友,以自我介绍的语气。

  江阳的语气太决绝,连带着兰斯洛·韦特的身份都一并喊出,这连他在今天之前都完全不知情的秘密,根本不给他任何自我安慰的解释空间。

  冷。静。下。来。啊。

  降谷零几乎是机械地将自己的右手微微抬起,勉强离开了门把手,手型却仍然保持着虚握的形状,僵硬得连手指尖都在用力。然后是过度导致的颤抖,顺着神经慢慢攀上手臂、最后是全身都几不可见地微微颤动。

  深呼吸,闭眼,再睁开。

  他拼命地想要运用自己这么多年来所学到的全部经验,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让自己的思维从如坠冰窖中恢复到可以正常思考的常温。

  仅仅那一秒的时间好像倒流,笑着的莫斯卡托、笑着的江阳,她们的音容笑貌重合又分开,她坐在车上戴着易容说我亲爱的搭档,她在天台上身着警服说那么降谷先生;她在列车上易容破碎,她在火场外灰头土脸;她聊起黑进公安神采飞扬,她指尖飞舞寻找曾经的凶手;她在八百码处替组织灭口,她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同他比试、狙击枪成绩遥遥领先。

  她喊波本,她叫zero。

  明明应该是指代不一样的她,在此刻融合成了一个。

  江阳对于组织的知情、对朗姆的敌意,莫斯卡托对他莫名的纵容,在这一个凝聚成了无可辩驳的解释。过去一桩桩、一件件本应该勾起,却终究被打消的怀疑,在这一刻全都翻涌上心头。

  他明明没有违逆时间的洪流,但是这份惩罚却平等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降谷零低垂的眼抬起,一秒钟过去,他伸手拽住了同样呆立在了原地的柯南的衣领,转身大步朝着相反方向走去。

  在不久之前他在列车上亲眼目睹艾莲娜老师的女儿死亡的时候他甚至都还给了自己三秒钟的时间恢复心情,上一次在迷宫之中分享拥抱的短短刹那也不再属于现在的他们。

  此情此景下可能是不愿意做多思考、可能是担心里面的人随时都会发现外面的不对,他连多余的两秒都没有留给自己。

  降谷零所有的犹豫、所有的百感交集,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或许痛苦、或许纠结。但是他永远是一位合格的卧底。

  “安室先生……”

  反应稍微慢了一些,直到被拖拽了几步之后工藤新一才回过神来。这大概是他难得的、明明是自己的推理得到验证,却一点欣喜都感受不到的经历。

  那是他认识了七年的姐姐、教会了他这么多的姐姐。江阳之于工藤新一当然早就不是警视厅的熟人警察,从七年前的第一次见面、他们欣然交换电子邮箱,越来越频繁的案件探讨,偶尔的见面,一直到现在他以为他们是一起站在对抗组织的一线上的人。如今一切骤然翻转,却要他立刻接受。不可能。

  他不是降谷零,学不会那份属于卧底的冷静。工藤新一只是一个满腔赤忱的侦探少年。

  他甚至讶异。那一刻他几乎无法理解为什么安室先生会冷静到几乎冷酷。

  “嘘。”

  降谷零冲柯南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干邑白兰地对于周边情况的敏锐程度即使在传闻间亚于莫斯卡托,但是绝对也是超出常人。此刻他们发出哪怕一点声响,都会让他们的偷听增加一分暴露的可能。

  他一如既往,眼底的巨浪滔天也翻不动他的面色如常。他拉着根本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小男孩连拖带拽地出了茶厅,缓步向甲板走去的时候,恰好遇到了奔袭而来、气喘吁吁的幼驯染。

  他们两个目光相接。

  “呵呵。”

  降谷零突然低低地笑了,笑声被压低在喉口,说不出的压抑。

  诸伏景光踌躇许久,现在的场景、刚刚的消息,脑中千言万语汇集在一起,他张了张嘴,终究只剩下了一句:“你知道了?”

  “都知道了。”

  其实在听见江阳的代号的那一刻降谷零就已经想明白了这件事情:诸伏景光必然知道江阳的身份。三年前诸伏景光不可能将自己的性命放在一个组织成员身上,苏格兰死亡之后他对莫斯卡托也下了死手,诸伏景光冒着生命危险的出现其实也能说明。他们联手瞒了他,无奈之举。

  “她叫你来的吧?”降谷零见诸伏景光哑然,便自顾自地问下去。其实这个问题甚至都不需要答案,他们太了解彼此,诸伏景光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

  “真是……”他好像想要嘲讽,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反复地张合之后,降谷零终于还是笑。

  ——“真是自以为是啊。”

  自以为是地在警校期间潜移默化地教给了他独特的、坚定的观念,在他卧底的漫漫长夜里成为一座不可或缺的灯塔;自以为是地做一个“守护者”,帮波本、帮安室透、帮降谷零,给他留下一条没有后顾的退路……

  自以为是地在意识到门外有人之后,就这么决绝地选择自我暴露。她以为让他隔离在了门外就可以保证他的安全,却没有思考到他最终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没错……从诸伏景光的出现开始,降谷零就已经意识到了,敏锐如莫斯卡托小姐,她早就知道了他在门外,如此想来的话,干邑白兰地手中恐怕有些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不然她不会这么着急地宁可叫诸伏景光前来提醒、也绝对不能让他在此处停留。

  明明已经没有了任何的交流,降谷零却已经明白了江阳的一切。

  你看,多么可笑啊。

  默契这种东西,就和他们之间那种平等的爱一样,就和贫穷与咳嗽一样,永远难以掩饰。

  -

  “我被看见了。麻烦你今晚去警视厅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清理掉。”

  江阳又发送了一条信息,收件人是唐泽成。下一秒她手指一划、软件运行,记录消失无踪。她知道唐泽成此时应该已经在了轮船周围,所以处理的时间必然得是在晚上。但是得尽快。

  发完这条消息,她继续笑眯眯地盯着面前的干邑白兰地。

  “莫斯卡托小姐——是想要我手上的炸弹吧?”身份彼此说明之后,干邑说起话来单刀直入,不再是之前那般话里话外藏着暗示与刀锋,倒是意外地舒心。

  江阳注意到他对自己的称呼已经由之前习惯性的“江川小姐”变成了“莫斯卡托小姐”,从善如流地让人惊异。

  不得不承认,哪怕干邑卖队友的名声在外,和他这样的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莫斯卡托清楚以自己的地位与站队他不可能把自己给真的坑害到什么地步,说话更是难得地干脆了几分。

  “对。”她很利落地应了声,“相信我要做什么,干邑先生您其实心里也有数吧?”

  “要说到我们两个的共通利益……”兰斯洛·韦特状似不经意一般地摸了摸自己的手机,“其实只有在杀死朗姆这一件事情上了吧?”

  江阳一愣。

  她身上可运行的程序太多,自然无比清楚现在干邑虽然一副有所准备的作态,实则根本没有一个监听设备在作用。

  当然她更意外的是干邑白兰地居然这么直白地说出了“杀死朗姆”这件事。

  “我也不需求你做什么。”莫斯卡托欣然承认了她的立场。在这件事情上将彼此绑在同一艘船上足够他们两个开诚布公地谈话,“炸弹交给我,后续的一切都由我来处理。”

  “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坐享其成。干邑先生,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交易了。”她朗声道。

  啊,真的是更划算的交易吗?

  江阳当然不在乎这件事究竟划不划算,是不是她要出更多的气力、而干邑是否如她所言只需要将手中的炸药拱手相让,或许BOSS哪天突发奇想想要削了她的权,又会不会以此事作为把柄。

  只要干邑白兰地同样活不下去——

  但当然不是现在。

  【我承认,这一篇是真痛】

  【无所谓,我坚信之前描绘得这么美好的警校组情必定是真的】

  【分析一下是阳妹是明明知道零哥在门外,但是还是选择自曝了。不然的话如果她没有通知,理论上景光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降谷零真的不是人啊!wuli小柯还在难过他就已经完全恢复过来然后拽着他远离现场了】

  【但是真的是在那一瞬间就想明白为什么莫斯卡托会救苏格兰了】

  【讲个笑话,江阳上船来追炸药,追到最后是给自己用了】

  【直接把朗姆给炸死吗?】

  【应该不是,毕竟炸死这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苏格兰不就是从爆炸里面活下来的吗?莫斯卡托自己都干了这事当然也不会给朗姆这个机会】

  【可恶!阳姐你听我说!干邑白兰地这个阴险的家伙不可以相信!你要是想要替朗姆的话一定要把他一并干掉啊啊啊啊啊!!!】

  【嗯……不是不可能对吧】

  【我觉得阳妹干得出这事】

  江阳最是分得清楚轻重缓急,现而今对她而言最是重要的,当然就是将朗姆处理掉。不然她连夺权的机会都没有。

  哪怕这一刀如今正正地同时将他们两个人一起捅了对穿——

  “一起干掉朗姆。至于最后谁上位,咱们各凭本事。”

  她轻声说道。

  这是她这么多年以来最后的目的,拼尽一切她也要达成。

  哪怕名为背叛的保护,终究是变成了名为保护的背叛。

  作者有话要说:

  【降谷零所有的犹豫、所有的百感交集,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或许痛苦、或许纠结。但是他永远是一位合格的卧底。】

  这是降谷零和工藤新一最大的差别。这里的描写不是说新一不好,他们就是两种人。一个露在表面,一个深埋心底。

  啊,刨去莫名其妙的老是替公安出警,我一直都觉得他是个非常合格的卧底。所以在水剧指北中没有什么相关情况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