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市有b城没有的味道。

  易蓝因从前以为是街边的烤冷面煎饼果子小摊混合的香气, 后来有机会再回来时,h市积极响应国家创城活动街边已经没了那种小摊,但那味道还是在, 她才发现并不是小摊的味道, 那就是h市的味道, 带着小城特有的热情。

  晚上八九点钟, 三个人带着卷毛李让坐在酒楼附近的路边醒酒吹风。舅舅到了该养生睡觉的时候,米来已经派人把他送回了家。

  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 除了萧索的秋风。

  易蓝因转过头将看起来有些迷糊的路婳浓搂在自己怀里, 她身边的郁景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米来则是一个人在几百米外站着, 她手里捏着个电话,风将声音从那头传过来就只剩下嗯和好。

  有穿黑西装的男人自酒楼里小跑出来,站在米来身边安静等了一会儿后,又恭恭敬敬地拿着她的电话小跑着离开。

  郁景抬眼看着,易蓝因突然开口问她:“你今年多大了?”

  “啊?”郁景笑了一声, “周岁二十三。”

  “那是不小了。”易蓝因莫名其妙地叹了一句, “他也二十三,生日比你大一点, ”她指指趴在郁景背上的李让。

  李让突地抬起头, 他大力拍着郁景的肩膀, “叫哥,让哥。”

  郁景一掌攥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再也发不出任何一种声音。李让又蔫头蔫脑地靠回到她身上, 郁景将手转到易蓝因披着的衣裳外套上,她帮她紧了紧领口, 又问她:“易老师有什么指教?”

  “我在想啊,我是不是把你圈得太紧了。”她仰起脸, 风将她的长发吹到一边,露出那张让人一见再难挪开眼的脸。

  郁景将双臂合起架到自己的膝盖上,她视线向下摇了摇头,露出巧克力色的后颈,“没有。”

  “你去做吧。”她突然说,“不管是什么,你去做吧,我不会管你了。我只有一个条件,不许对我说谎。”

  郁景抬起眼,易蓝因那双琉璃似的蓝眼睛眨都没眨,她看起来很真诚。

  郁景翘起唇角问她:“做什么?”

  “不知道,保护我什么的。”她搂着路婳浓对她说。

  夜风卷起黄色的落叶,就在她们身边打着转儿。

  街道上很干净,也许是因为没有车和人路过,郁景想。

  “好啊。”她回答。

  米来从远处走过来,双手放在身后看起来很轻松,她边弯下腰扶起路婳浓边俯视着郁景道:“走,我带你去玩儿。”

  “玩儿?去哪儿玩?”李让支起自己的脑袋,人也像随风飘走的碎絮似的,前前后后的晃。

  郁景没空管他,她单膝跪在易蓝因面前,好方便易蓝因轻易地攀上自己的背。

  几秒钟之后,身上还没有熟悉的味道和重量,她忙回过头拍拍自己的肩膀,“姐姐,”

  易蓝因看了她一眼,整个人便带着酒精味的木质香气扑过来。

  郁景背着她站起来,又掂了掂,易蓝因这时候很老实,她没出声,只是在最高的高度时轻飘飘地笑了一声。

  郁景一个手兜住她的腿,另一只手去扯李让:“走吧,先送你们回去。”

  “不是去玩儿吗?”李让挣脱开她的手,瘦得纸片一样的人蹦着跳着追上了前面的米来:“米来姐姐,不是去玩儿吗?老郁不想带我了。”

  米来回头看他一眼,又扫了眼身后叠在一起的两个人,暗暗思忖了一下,她向他笑了笑,“先回去,一会儿再说。”

  李让原地等了一会儿郁景,他抬手护在易蓝因的腰后,头探出去看向郁景:“带我去吧,行不行?姐姐们睡一起,我会无聊的。”

  “你醒酒了吗?”郁景问他。

  “醒了,不信你考我。”李让皱眉,“二哥每次出去玩都带上我,你要是不带我,我就给你减分。”

  易蓝因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你和你二哥过去吧,”她又回手象征性地堵在郁景的双耳旁,“不听他胡说八道,就不带他去。”她的唇贴着郁景的耳根处,湿湿软软的打在皮肤敏感的地方。

  郁景腼腆地低头笑了笑,又转过去看向李让:“裴总平时都带你去哪玩儿?”

  “高尔夫啊,网球场,拍卖会,马场,反正不会去夜店。”李让小跑着倒腾自己麻秆似的腿。

  郁景又故意掂了掂身上的易蓝因,易蓝因立刻软声软气的解释,“我可不知道,我又没去过。”

  易蓝因这人也许在其他方面性格比较难搞,但在恋爱关系里,郁景觉得她就是完美的代名词。

  她像水一样,透明无杂质,又润物细无声的包容。

  足够专一还坚韧,是奶奶常说的未来可配之良人。

  “我是想问你,我可不可以带着他做保护你的事?”郁景问。

  李让对于年轻时的李芷来说是麻烦是包袱是未来必炸的雷,但现在也许不一样了,郁景边背着她往车的方向走,边等着她的答案。

  易蓝因安静了一会儿后却反过来问她:“你做好了一辈子带着他的准备了吗?”

  李让全程都在她们身边,他不发一言地跟着。

  “我做好了一辈子和你在一起的准备。”郁景回答。

  “那你就试试吧。”

  路婳浓和易蓝因被一起放到了不同车的后座,郁景直起腰时,米来从前面不远处的车旁走过来,“我派个人给你们开车,把学姐和浓浓送回家以后,你们两个和我走。”

  “好。”郁景回答。

  李让偷偷撞了撞郁景的肩膀,“够意思,老郁,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背叛你的。”

  这小子心里也有点沟壑,她和易蓝因讨论他的时候,他半句不吭,尘埃落定之后,他再来狗腿子似的喊喊忠心。不管真心与否,听起来总让人觉得心里舒服。

  郁景去过易蓝因的家,所以做好了米来的家也会是那种豪华庄园的准备,却不想车最后停进德育附近的一个小区地下停车场,一点也没有所谓的黑白两道通吃的大佬之家的氛围。

  此时路婳浓和易蓝因站在一起,一个清纯无害,一个美艳动人。

  米来也要上电梯时,被路婳浓抬手制止,“你去做事吧,学姐交给我,但要早点回家。”她小心地牵住身边易蓝因的手,又补充了一句:“我想和你一起吃早餐。”

  “好。”米来冲她笑笑,又对着易蓝因点点头,“就当在自己家,学姐,有什么缺的少的需要的,一定要告诉我。弟弟妹妹,也就放心交给我吧。”

  易蓝因疑惑:“都喝那么多了,还要去酒吧吗?”

  路婳浓晃晃她的手,小声在她耳边道:“就随她们去吧,学姐。”

  易蓝因虽好奇但还是停了问问题的嘴。

  电梯门一关,米来转过身。

  她严肃地对身后的两人开口:“上车,给你们上一课。”

  郁景是那种闷葫芦的性格,听了这话也没什么反应。

  李让倒显得有些兴奋,他自动跑去副驾那里坐,对身后的两人道:“就知道不是玩儿的事。”

  “我手底下有个酒吧有人闹事,我想着你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带着你去看看。”米来自然地接上后又说:“早上我要回家吃早餐的,所以咱们速战速决。”

  米来的司机开车飞快,又不像易蓝因那种急踩急刹,车子又快又稳地像飘在路上。

  “像你这种退伍的人到我的手下做事的人不少,这种人都有一个普遍的毛病,就是同情心泛滥又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米来看着郁景的眼神色认真,“自古三百六十行,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规矩。郁景,你得先学会适者生存的道理,才能做你想做的事。”

  郁景自以为自己不是什么普世的活菩萨人设,等到了酒吧现场才知道米来为什么这样说。

  一群大学生模样的人,正指着 被保安护在身后身穿服务人员衣裳的小姑娘大骂,地上一片狼藉,有破碎的酒瓶混着一地的垃圾。

  “今天这事,没办法就这么了了。”

  “你他…妈给我哥们儿道歉,”那人醉熏熏的,“摸你两下怎么了?不是要钱吗?给你不就完了?八百还是一千?出台多少?你他妈直说,又他…妈不是给不起。”

  说话那人眉眼熟悉,和她那不成器的弟弟长得一模一样。

  叫郁城。

  被他指着的所谓兄弟,正看小丑一般的看他。

  所有的人都围着那个“兄弟”,只有郁城,骂骂咧咧的,做尽了丑态。

  小姑娘就那么笔直地站着,没有哭也没有闹,像是在配合小丑的戏码。

  米来在她耳边小声和她同步消息:“好不容易考上了个大专,还不去上学,成日里和人瞎混,不知道在哪里听说你妈妈和我的关系,所以开始耀武扬威地顶着我弟弟的名头与人吹牛。”她转过身,背靠在二楼卡座的金属栏杆上,一扭手,将郁景也转了个个儿,“看到那帮人了吧?那些就是看他热闹的。假如现在你是我的话,你会怎么做?”她问。

  郁景看了眼被人欺负的小姑娘,又看了眼不是个人的郁城,她对米来摇摇头,“我不知道。报警?”

  米来笑了,她拍了拍她的后颈,对跟在她身边的经理招了招手,那位西装革履的经理立刻走过来,“米总。”

  “给她讲讲,报警以后的事。”

  “监控里的证据足够且我们这边态度强硬的话,也就是进去几天。这帮无能的混子,最懂得睚眦必报。硬的不敢惹,就要捏软的。出来以后,是一定要回头来报复小丫头的。在我们这里,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米来又问她:“现在你再说说,怎么办?”

  “揍他一顿,”李让靠过来,眼神里有压不住的兴奋,“把他打服了,就不信他不听话。”

  米来在卡座坐下,她垂着头转了转自己手上的戒指,又仰起头看向郁景,“你看,你就不会这么想。”她等了一会儿,见郁景还是不说话,立刻对着经理挥挥手。

  经理朝她点点头,两分钟以后,有七八个同样身穿黑西装耳戴通讯器的保安围到那一桌。

  酒吧依然还在营业,其他的客人抻着脖子往那头看。

  满场的音乐声突然停止,经理走向dj台,他手握着无线话筒,指了指郁城那一桌,“抱歉,大家,今夜酒水全免。”

  全场开始轰动。

  巨大的音乐声随之而起。

  h市的人都知道,米来手底下的场子,是最护着工作人员的。

  一旦老板开启全场免单,就意味着,有人要遭了大殃了。

  工作人员强硬地把那一桌的人赶到后院,被欺负的小姑娘也混在里头。

  米来拉着郁景的手臂,沉着脸登登登地下楼,路上她偏过头去对着郁景的耳朵大声道:“让出一点收益,要记得永远站在’正义‘的那头。”

  蚂蚁搬家要下雨是真的。

  等郁景她们到达后院的时候,天上开始飘起了小雨。

  郁城黑着脸被人绑着,场子里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小姑娘正手握着一只木棒。

  她哆嗦着手,眼里含着火,却绝没有泪的。

  一棒子打下去后,有人立刻上前在她身边指导,“打这里,只会疼。”

  小姑娘快要握不住木棒了,她抬手擦了擦额头上雨和冷汗混着的液体,转过头看向米来的方向。

  米来抬抬手,第二棒子下去,郁城像待宰的猪一样发了狠地嚎叫。

  那些看热闹的人也开始害怕,他们缩在一起,不住地指责郁城:“都是他,我们可什么都没干。”

  “对,就是这小子说和米总有关系什么的。”

  “我们根本就不熟,他非求着我们过来。”

  郁景眯起眼,米来一掌打在她背上,“给我瞪大了眼好好看着,这是姐姐教你的,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