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景抬眼看他, 李让其实长得挺帅的,就是那眼里常常淬着毒似的,让他盯那么一下浑身都不舒服。

  她坐正身体, 朝李让晃晃手机, “我让人先把摩托送到酒令山, 可以吗?”

  李让冷笑了一声, “怎么?怕我在车上做手脚?”他也目视前方,像身边没人似的, “我不会的, 亡命徒一般人跑不下来, 我能做的,就是给你准备了全世界最好的对手,还有最完备的医疗团队。”他扬起下巴,眼神冷漠,“堂堂正正地跑下来, 不论你摔成两半还是毫发无伤我都会履行承诺给你爷爷的联系方式。”

  郁景姿态放松, 她莞尔一笑:“我只是听到熟悉的引擎声会有安全感罢了,你别多想。”

  李让转过头, 在这种突来的挑战下, 郁景看起来却依然表情柔和, 她一条手臂轻搭在自己的大腿上,另一只手抬起,手机轻放到耳边, “小天儿,向云的摩托是不是在你家仓库呢?今晚出来玩点儿好玩的吧, 酒令山。”

  她像是在说,今晚一起吃饭吧那样轻松。

  李让皱眉, 他头往后仰,闭上眼睛,膝盖上的手指轻轻蜷起。郁景和他想象的有点儿不一样,看起来年轻又稚嫩,等你真的出招了以后又会发现这人好像没有弱点。

  她勇敢澄澈,年轻又无畏。

  李让有些头疼,这是姐姐喜欢的人。

  车抵达酒令山脚的同时,一辆长卡自他们车旁路过,卡车里的盛天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暗叹了句:“今儿可千万别下雨,这种山路,再泥泞打滑,上去就是必死无疑。”

  开卡车的人转过头来,她头戴一顶蓝色棒球帽,身上穿着棕色皮夹克,马尾辫自帽子后端的空处露出来,她对盛天坚定道:“相信小鱼就好。”

  盛天叹口气,“你这就是盲目崇拜,她也是个人,”他说了一半儿,突然挑着眉角看她:“你真不是铁t啊?”

  对方深吸口气,想要怒骂他又生生忍住,“下车!”她口气生硬,一掌拍到盛天的后肩上,“小鱼喜欢的话,我可以是。”

  盛天下车之前冲她摇摇头,“你没戏,当年没戏,现在也没戏。”

  对方也不恼,只是下了车后沉默地靠在车身。盛天从对面绕过来,抬手递给她一根烟,“一会儿不管见到什么,你压抑住自己别管,等比赛结束,让警方一锅端了。”

  她接过烟,仰起脸看了盛天一眼,“我知道,用你提醒。”

  也不知道她回的是哪句话,盛天和她肩并肩靠在一起,“其实有时候想想,咱们在国外的时候也挺有意思的,”他手指间夹着根烟,指指不远处围在一起的少男少女们,“周姐带咱们参加地下黑赛赢了五千刀,回来时让patric发现了,他罚咱们跑圈儿,郁队趁着patric去厕所,拉了宿舍电闸后一桶水把他浇了个底朝天,”他怀念似的笑了笑,“最后被patric查出来,把她训了个半死。”

  艾敬跟着笑了两声后仰起头看了眼山顶。

  酒令山路陡又峭,因为晚上的比赛,山上用彩灯圈了几个关键转角,此时正在测试,一闪一闪的转角连出了酒令山成王之路。

  灯火通明的山脚饭店,能容纳二十人的包厢里,一南一北坐了两个人,郁景看看菜牌上的价格对李让道:“这价格,一般啊。”

  李让轻嗤,手一抬,服务员拿了镶金边的菜单恭恭敬敬地呈上来。

  他把菜单平铺到转盘上,食指抵着那透明转盘轻轻一推,菜单就被推到郁景面前。

  郁景放下手里的普通菜单,从转盘上拿起那镶着金边一看就了不得的菜单,掀开后倒吸口凉气。

  今日主厨推荐菜有三个,鳄鱼尾炖汤,19800 。长江蟹,3800/斤 。盐煎菲力配黑白鱼子酱,1888 。

  郁景往凉菜小菜那一溜扫了眼,有机泡菜,68 。蒜汁黄瓜,68 。家常凉拌菜,118 。

  看明白了,一袋便利店六块钱的泡菜他卖68,烧烤摊卖18的拍黄瓜他也卖68,其他的价格也就能理解了,毕竟人家海鲜牛排的嘛。

  “点吧。”郁景将手里的菜单扔回到桌上,端得那叫一个稀松平常,心里想的却是还好李让一个人来的,再加两个人,她都得当场离席。

  李让抬头扫了眼看不出情绪变化的郁景,笑着用指…尖点点桌子,“随便点?”

  郁景硬着头皮点头,“随便点。”

  既然小舅子要吃,那她得大方点。

  李让又把菜单转到自己面前,他对着服务员用手指随意点了几下后,将菜单还给服务员手里。

  “给我姐打电话。”他趾高气昂地命令郁景。

  郁景掏出手机放到桌上,她抬眼问对面的李让:“我比裴久差在哪儿?”

  “他是男的。”李让面无表情地回答。

  郁景手臂抱胸,“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

  “他有钱有地位,可以护着我姐一生无忧。”

  郁景深吸口气,从桌上拿起自己的手机,手指点了下易老师,电话就拨了出去。

  听筒里刚传出等待音,便有人快速接起来。

  “郁妹妹,我是小桃,易姐彩排去了,还得,”她顿了顿,最后续上:“半个小时吧,你能等吗?”

  郁景抬眼看李让那副焦躁不安的模样,她换了个手拿手机,对那头说:“能等,叫易老师安心工作,”

  “郁景,”听筒里突然换了个人声,听起来像是在快步往安静的地方走,背景音渐消,易蓝因急促喘着气的声音很明显,她问:“你到了?”

  “嗯,不是彩排吗?”

  “我在台上看到小桃接电话了,”她顿了顿,“我单独彩排的时间,不耽误其他老师。”她小声解释,“正好也要换机位,你到了吧?”她又问了一遍。

  “嗯~~”郁景拉长音调,小声问她:“我可以见见李先生吗?”

  李让抬眼。

  听筒里安静了两分钟,郁景也没出声。

  “见他干什么?”易蓝因问。

  “想和你在一起的话,还是得见见吧。”郁景回答,“万一,他不喜欢我,或者,”

  “那些重要吗?”易蓝因快速打断她,“他喜不喜欢你重要吗?郁景,有我喜欢你还不够吗?”她w深吸口气,“我要继续彩排了,抱歉。”

  郁景垂下头,“好。”

  电话被迅速挂断。

  郁景抬起眼,李让看她,“姐姐不同意吧?”他有些幸灾乐祸,“我都告诉你了,在姐姐的可控范围内,你怎么作都行,但要是敢把事情捅到爷爷那儿去,姐姐不会原谅你的。”

  郁景放下手机,“你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在你请我吃饭的份儿上,”李让笑了笑,“老古板,我们家有一栋老房子专门供着祖宗牌位,上面没有我的名字,但有我姐的名字。”他没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堪,反倒看起来有些骄傲,“我姐是那里面唯一的女性后代。”小卷毛也跟着颤了颤。

  “封建糟粕。”郁景点评。

  “我说这个就是想要告诉你,我姐她不一样,爷爷把全部的希望倾注在她身上。你知道晏凝吗?”他突然问。

  “听说过,”郁景回答,“不是欺负过你姐,还说她没人要吗?”

  “嗯,我爷爷听说这事的时候还拉着晏凝她爸投资呢,赚得可不少。后来,”他讥诮地冷笑,“晏凝她爸不知怎么染上了赌,赔了大半身家不说,老头子还让人剁了只手,最后还是爷爷亲自去澳门捞出来的。”

  他仰起头,“堂堂上司公司创始人,大庭广众跪在赌场求我爷爷抬抬手,我爷爷当时只有一个条件,你猜,是什么?”

  “让晏凝消失在李芷眼前?”郁景猜。

  李让笑着打了个响指,可能效果没有他想象的好,他又一连打了七八个,“对咯,送到德国去了,丧家之犬似的。”

  郁景皱眉盯着他,“那我呢?你爷爷的手段,不可能独独放了我。”

  李让仰起头,安静了一会儿后他坐直看向郁景,“你这么聪明,你猜猜。”

  郁景突然后背一凉,她斟酌着开口:“我是筹码?”说出口后,她开始确信,“他把我当作拿捏李芷的筹码,等李芷最难掌控的时候,才会轮到我?”

  “也许吧。”李让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老爷子的心思,没人猜得透。”

  郁景开始在桌下掰自己的手指,李让皱眉看她,“这是坏习惯,假如爷爷在场的话,他会让人把你的十个手指头挨个掰断再找人替你接上。”

  “法治社会,他凭什么?”郁景有些压抑的愤怒。

  李让耸耸肩,“那就,离我姐远远的。”他对郁景扬扬下颌,“我劝你,”他眯起眼,“知难而退吧。”

  包厢门被人轻轻敲响,李让低声,“进来。”

  那三道主厨推荐果然在桌子上,李让没放过她,倒也没盲目地宰她,除了那三道就单加了两个凉菜。

  “吃饭。”他说,“吃饱了,好上山。”

  郁景刚提起筷子,发现易蓝因几分钟前给她发了条消息。

  【你在哪里?】

  郁景紧张地眨眨眼,又拿起手机小心翼翼地回她:【在家睡觉】

  【你在哪里?】

  她又发了条一模一样的消息过来。

  郁景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她抬起头看李让,“你和你姐联系了?”

  李让看起来比她更紧张,“怎么了?我姐她,知道了?”

  郁景朝他点点头,李让忙站起来,绕到她身后突然抢过她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后对她两手一摊,“我可没为难过你,是你要交换爷爷的联系方式。”

  【酒令山】

  郁景打完这三个字后,考虑了足足五分钟,才心一横发过去。

  李让顺势坐在她身边,“从始到终,我都没有为难你。对吧?”

  “对。”郁景皱眉看他,“我不会给你打小报告的,离我远点儿。”

  李让得到她的确信儿才从她身边站起身,临走前他双掌用力拍了拍郁景的肩膀,“那,还跑吗?”

  “跑。”郁景舔舔嘴唇,“不光要跑,我还要见你爷爷。”

  李让意外地看她,“行。”他坐回到自己的位置,“这顿我请了,多吃点儿。”

  山脚的比赛氛围越来越浓。

  巨大的音响也拉上了线,“咣咣咣”的爆炸音乐声刚好很对盛天的口味。车手们试车的引擎声轰鸣,光是呆在现场都觉得血脉喷张。

  艾敬问盛天:“一会儿你上场吗?”

  “当然。”盛天随着音乐点头晃脑,“郁队终于活过来了,我得陪着她,不管是上山还是下海。”

  艾敬将手里燃到尽头的烟扔到脚边的泥土里,她用鞋底踩了踩,“加上我,就还是三个。”

  盛天停下动作抬眼,半晌后他闷声闷气地点点头,“嗯,还是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