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此人可好相与◎

  堂内的众人无话, 他们端坐于椅上,或捧茶喝着,或垂眸看着, 余光都交付给右上方坐着的那位, 像是听从命令的狼群, 只待头狼一声令下,他们才会有所行动。

  夏无咎走上前,向夏父见礼后, 慢慢道:“父亲, 这是我在路上遇到的朋友,他们前来镜湖游玩, 便随我一同回来了。”

  夏无咎余光斜睨着右上座那人宛如冷玉的皮肤, 错眼间尚未瞧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他微弯起的唇角。

  若是平日里,薛岫暂居他家也并无不可, 可是这位来到他家后, 却没有那么的好办。一切要以那位的安危为主,不过那位和薛岫有点关系,想来也是无碍的。

  夏父看向那位,一切都要交于那位定夺,看到那位弯起的嘴角,还有传出的风声, 说那位是专门为了薛岫才会来镜湖, 约有几分可信。

  念此,夏父应声说了声好, 正要开口继续叮嘱一二的时候, 那人开口说话, 夏父瞬间闭嘴不谈。

  “夏公子的朋友倒是生得花容月貌,令人见了心下都欢喜几分。”

  夏无咎面露古怪,他抬眸看了一眼后又瞬间低下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花容月貌,这用来形容薛岫……但细想后,又觉得分外合适。

  “比之公子,岫当不得花容月貌一词,见了公子,才知何为佳人难觅,”薛岫沉声说着,他微拧着眉头,目光落在说话的那人身上,他微微见礼道:“在下姓薛名岫,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姓李名昭,”李昭慵懒的说出,他起身走到薛岫的面前,挑起薛岫的面容仔细端详着,幽暗无光的双眸中似是有丝怀念,他道:“薛公子,我不日前,在水中捡到一名女子,从她的口中倒是知晓薛公子的大名。”

  薛岫垂眸冷冷看着下颌处的手,有些不适的后退几步,站在那,微抬头看着身量比他微高点的李昭,流露出一点点的疑惑,像是不知李昭为何如何行事。

  又从李昭口中得知他于水中捡到一姑娘时,莫名想到江心柔。

  微皱着眉,想要问什么的时候,还未出声,就被李昭打断。

  只见李昭扫视一圈,像是与那群夏家人说道:“我见薛公子一见如故,倒是有许多话想与薛公子交谈。”

  “不如,换个地方说话。”

  李昭隔着衣物紧紧握着薛岫的手腕,不容薛岫拒绝,当着所有人的面扯着薛岫向外头走去。

  薛岫虽有些不明,但念着眼前人或许是那未曾见过面的表哥,也有几分想试探李昭的底,未有片刻挣扎,便任由李昭拉着,向外头走去。

  两人走后,喝着的人放下茶盏,叹息道:“他们薛家可真会生孩子,我观那孩子的骨相,那是一等一的好,若是……”

  后头的话他未说出口,但在场的哪还有不懂的,他们笑骂道:“你还想着他,你可比他老上许多,即使薛家人,哪有我们惦记的份,快把你的心思都给我收起来,薛岫也是那位看中的人,你可别冲撞到他。”

  “我岂是那般无礼的人,我看三娘才是,心里都已经打歪主意,你们若不是拦着她,指不定哪天她把人往床上带,到那时候,谁都没好日子过。”

  “好你个老四,居然说起我来了,我想那也是正经事,隔着衣服有什么好看的,你们碰到这份精雕玉琢的身子骨,你们不想亲手感受?你们先把你们脑子里的歪主意都打消,再来说我吧。”

  夏无咎听道后,他弱弱道:“你们想要下手也不会成功的,薛岫不是一般人,你们若是不信,就尽管去。”

  放倒了,他也好去蹭一手,要是被那位怪罪下来,大家一起承担,谁也跑不掉。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你们要想去便去,莫要拉上我,”三娘不满意的一拍桌子,震得别人都不敢再说话,她脸色一摆道:“听闻你带回来的还有位是蛊师,我倒要去领教领教一二。”

  “……”

  顾韶音早在看到李昭的时候,就知晓他就是江陵王,看到江陵王拉着薛岫走出来,似乎是要去谈事情,他正要偷偷摸摸跟上去的时候,就被王玉泽拉住衣领。

  王玉泽问道:“那人是何人?可是江陵王?”

  他们方才没有进去,正在廊下等着。

  他们一行人,除了薛岫无一人合适,一个出身王家,是整个南方都看不顺眼的家族,一个出身顾家,又与夏家有些龌龊,剩下的南黎,更是来自南疆,又是蛊师。

  去见那群人,不是件好事。

  顾韶音挣扎两下,没有挣扎开,他急道:“你先放开我,你要是不放开,我才不会告诉你。”

  王玉泽松手,顾韶音踉跄两下,连忙整理自己身上的衣物,斜眼不爽的瞪了王玉泽一眼道:“想要知道消息,就要拿东西来换。”

  顾韶音看着王玉泽微眯起来露出狐狸的笑容,心里打鼓,他立马转变口风,又快又急含糊的说着:“是他。”

  趁着王玉泽还未反应过来,脚底抹油似阵风般跑开,在夏家乱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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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昭拉住薛岫离开夏家,走在人声鼎沸喧闹不休的街上时,他才松开薛岫的手腕,负手走在他的旁边问道:“你今年二八?”

  声音温和,好像随口一问,耳边嘈杂的声音络绎不绝,薛岫微眨两下眼,似是摸不清李昭行事。

  他闷哼一声,算是应下。

  李昭赞叹又似怀念小声说着:“已二八了,过得真快。”

  薛岫略微疑惑的看过去,像是有浓雾遮掩,到叫他看不清李昭此人,他有种不像是在与同龄者交谈的感触,站在他面前的人,身上似有股少年者所没有的……若是能形容,倒像是阅尽千帆的年长者。

  他很不对劲。

  薛岫清冷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冷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李昭轻笑,他艳丽的面容似冥府中的彼岸花,眉眼如画,淡淡的看向薛岫,目光有些居高临下之意,又带着点逗弄:“你猜,猜准了我送你一件礼物。”

  薛岫皱眉,他直视着李昭的面容,想要看清他脸上的神情,缓缓说道:“先太子赵怀泽之子。”

  李昭笑容不变,嘴角弯起的弧度使他越发耀眼。

  叫卖的声音在两人身边回荡着,李昭没有说话,而是带着薛岫走向一间茶馆,余光中一直留意着薛岫脸上的神情变动。

  见他细眉微蹙,垂着眼睑像是缓缓沉思着,薄唇都紧抿着,越发和他父亲相像。

  两人走进茶馆内,走到临窗的位子,茶馆内空无一人,唯有三两婢女等候在侧,端着茶放到两人的跟前。

  李昭端起茶盏轻吹两下,看着缓缓波动的茶水,笑道:“听闻你喜爱喝茶,此茶制作不易,你试试可能入你的口。”

  薛岫闻着萦绕于室内的茶香,眼神微凝,“是贡茶。”

  贡茶,乃云间白雾,专供皇室所用,盛产于江南一带,每年约有百斤,而宫中,每年所得的斤两亦是很少,曾听赵佑仁言起云间白雾,连他亦只得两斤,可见其稀罕。

  望着云雾缭绕的茶水,薛岫有片刻恍惚,缓缓端起茶轻抿了口,“茶虽好,可喝起来却有些不安。”

  李昭噙笑道:“你还怕这些,既然说要送你礼物,不如请你看场好玩的。”

  “不日前,捡到的女子行为举止古怪得很,而我此人,却不是良善之辈,而她,不管我如何对她,她亦是不肯离去。”

  李昭拍拍手掌,清脆的响声传出。

  身穿白衣的江心柔,踩着楼梯一点点地走上去,弱柳扶风般端着茶水,清丽脱俗的面容满是羞涩,徐步缓缓走到李昭的身旁道:“公子,请用茶。”

  江心柔偷瞄李昭的面容时,余光蓦然看到坐在另一边的薛岫,带笑的面容有所凝结,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脸上娇羞的神情还未收。

  他怎么会在这?

  江心柔有一瞬间想要逃离此地,好去想想对策,可她不敢忤逆李昭,在船上的时候,已经见识过李昭的狠,看着他带笑的面容都心中一惊。

  李昭拿下滚烫的茶水,他还未喝下,就看到江心柔偷瞄薛岫的目光,含笑的泼掉杯中的茶水,滚烫的茶水尽皆泼到江心柔的身上,笑道:“太烫了,换一杯。”

  被滚烫的茶烫到的江心柔不敢多言,死命咬着唇瓣,压抑着嗓音中的闷哼,唇瓣都有些发白,即使被烫到,她不敢在李昭的面前叫出声,柔声的说道是后,缓缓退下。

  薛岫微眯着眼,目露沉思,又看向李昭,他放下手中的茶盏,道:“你是……”

  “想问我如何办到的?”李昭撑着下颚,他手头拿出细长的木棍缓缓转动着,“很简单。”

  “从不需要好生对待不怀好意思的人,即使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但只要你身上有他们想到的东西,他们是不会放弃接近你的机会的。”

  薛岫不赞同道:“此举与虎谋皮,她不是一般人。”

  李昭眨眼问道:“有何不一般?”

  在薛岫皱眉苦想如何解释清楚的时候,李昭勾勾手指,他在薛岫的耳边道:“是因为她身上那股不容于此世的力量吗?”

  薛岫瞳孔微缩,微睁大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耳边听着李昭的话,他喉咙像是扼制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有些凝涩道:“你从何知道的。”

  “你还年轻,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李昭起身,负手站在薛岫的面前,细碎的阳光在他的身上,明暗交汇,眼中像是太阳照不进去的晦色,俯视道:“世间万物,无奇不有。”

  “你南下,是因为赵佑仁已死,想扶持我上位。”

  局势瞬变,薛岫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自他见到李昭后,仿佛一切都不在他的掌控内,到处都是浓雾,他不仅破不开还被雾遮眼,什么也看不清的、摸不准,是他头次遇见。

  薛岫仰视着李昭的面容,看着他嘴角那抹轻笑,眼神中微透露出迷惘,风吹动两人的秀发,遮挡在窗前的帷幕亦是摇晃着。

  “你想知道更多吗,其实她很好用,”李昭啧得一声,道:“你太过妇人之仁,与她纠缠多次,即杀不死她,为何不想着折磨她。”

  薛岫缓缓低下头,沉思着,他偏头望着外头的艳阳高照,看着那刺眼的阳光,又想起乌云密布时,他想要弄懂的事,他缓缓点头道:“岫受教了。”

  “孺子可教,”李昭也不敢多说别的,省得把根正苗直的好苗子也带歪了。

  须臾,江心柔捧着温茶走到两人的面前时,李昭端起茶,转动着,轻声喊道:“薛岫。”

  薛岫抬眸看过去,就见李昭依旧如先前那般,一杯茶泼在江心柔的身上,也不见江心柔有任何的不满。

  又听到李昭道:“你很听话,我很满意。”

  薛岫眨眨眼,江心柔头顶的那块小字没有任何的变动,也就是说,李昭的气运没有被江心柔吞噬,可李昭的此举,为何江心柔不曾离去,任由他磋磨。

  难道真如李昭所言。

  李昭嘴角的笑容收敛,他松手,茶盏砸在地上破碎开,他冷声道:“但我很不满意,如此小事你都做不好,不好早早离去,我身边不留无用之人。”

  江心柔梨花带雨,膝盖弯曲,不管地面上茶碗破碎的瓷片,义无反顾跪伏在地小小声呜咽着:“公子,再给奴一次机会,不要抛弃奴。”

  嘴上说得越软,心里骂得越狠。

  若是这世上最想李昭死去的人,也唯有江心柔,遇到李昭后,她才知道世上真的有恶魔。

  从没见过如此冷清泠心的男人,一点也不为她所惑,连带着系统的道具,在他的面前亦是无力,动用到最后,她的气运值低得可怜。

  不日前,又有噩耗传来,系统说世界意识注意到他了,他需要潜伏起来,以至于现在,她孤立无援。

  若是被李昭抛弃,她知道她一定活不了多久,更别说,薛岫已经来了,那个变态的男人也一定在,她不想被取掉头骨,她不想死。

  抽抽噎噎的声音传来,薛岫揉了揉眉心,只觉有些吵闹,见他那模样,李昭有何不懂,他一脚踹在江心柔的身上道:“哭什么,是我待你不好吗?”

  “没有,”江心柔眼角流着泪,摇摇头,不敢多说别的,手腕被瓷片割破,痛得她想大声哭喊,却也认清自己的地位,连抽噎哭泣,以往示弱的手段都不敢使出。

  “既然如此,还不快滚下去。”

  江心柔身体僵硬,泪眼婆娑看着李昭的笑容,却不敢多说别的,也不敢站起来,听话的话一点点的滚下去。

  薛岫皱眉起身,他瞪大的双眸看着江心柔一点点滚动的身躯,又看着李昭平静的面容,想要说什么又闭上嘴,又怀疑又好奇的紧紧盯着江心柔。

  提醒道:“她现在是梁国郡主。”

  李昭朝前走上几步,站在薛岫的旁边,他亦是小小声道:“既无梁国,哪来的郡主。”

  薛岫侧目,静静看了会后,他缓缓露出笑容道:“你很有野心。”

  李昭轻笑:“我,我不过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罢了。”

  他拍拍薛岫的肩膀道:“令你震惊的事还在后头呢,不日后会有场雷暴雨,请你看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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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岫与李昭分别后,他一人走在街上,扔不懂李昭到底是如何办到的,但他知道,李昭身上一定隐藏着大秘密。

  而这件事,薛岫微仰着头,看着湛蓝碧空如洗的天空,飞鸟掠过,只要他是先太子子嗣,他也不必去窥视他人的秘密。

  有时候,知道得多了,也不是件好事。

  路上遇到卖烧鸡的,薛岫的步伐微顿,淡定的走到贩卖烧鸡的摊贩上,买了一份。

  南黎随他一路南下,辛苦他了,这份烧鸡就当是补偿他的。

  等回到夏家,薛岫把手中的烧鸡交给南黎后,南黎欣喜若狂,连连说道,薛岫,你真好。便抱着烧鸡去一旁啃着。

  王玉泽亦是站在廊下,庭院里的桃树开了花,几片落瓣掉落在他的头上。

  王玉泽取下那几片花瓣丢弃,走到薛岫的旁边问道:“他可是个好相与的人。”

  薛岫知晓王玉泽说的是李昭,可李昭那人,他看不透。

  至于是否是个好相与的,想起李昭一直带着笑的面容,薛岫微微点头,又道:“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他很符合你王家选人的准则,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