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太子府的人◎

  薛雅柔这番话一出, 薛岫轻拍她两下脑袋,道:“此事你莫要管,万事有我, 至于那江姑娘, 你离她远些。”

  像是想起什么, 薛岫皱皱眉道:“看好五弟,别让他偷溜出去,特别是去见那位江姑娘。”

  薛雅柔捂着头, 正想说, 三哥你莫要拍我脑袋,就听到这句话, 眨两下眼疑惑问:“又和五弟有什么关系?”

  还牵扯到江姑娘, 心下一震,不会薛静也掺和进去,陷入泥潭中, 宛如晴天霹雳, 薛雅柔满脑子都是完了,那个不争气的,怎就掺和进去了。

  前世也没见他有征兆,蓦然,她想起有段时日薛静早出晚归,不见人影, 只当他与外头的郎君鬼混。

  薛雅柔拧眉, 不会是出去和江姑娘私下见面,被诓骗傻了, 才成了没头脑的家伙。

  “他被我查出送了间铺子给江姑娘, 那铺子地段甚好, 盈利千两,白白送人,”薛岫平淡的说出这番话,无波无澜。

  可听到的薛雅柔活脱脱跟炸了毛的猫般,她是真没想到,薛静那小子竟能干出这种事,那铺子可是他母亲的嫁妆,他就这般送给外人。

  若是送给他未过门的未婚妻也就罢了,可那江姑娘是他能招惹的吗,无哥哥护着,都怕他被三皇子那个疯子给打断了腿,难怪,自哥哥不在后,三皇子对薛家一副要赶尽杀绝的模样,甚至独独带走薛静入招狱上刑,除却忌惮薛家的权势,亦有迁怒。

  缺心眼的傻弟弟,真想给他扔出去,薛雅柔气归气,七窍都冒烟的程度,但心里头还是记挂着弟弟,她郑重的点头应道:“放心哥,我一定会看好他的,绝不让他有机会跑出去。”

  “也不必看管那般严格,总归是个好动的,带上人,有不对劲的地方就带回来。”

  薛雅柔抿嘴点头,严肃道:“知道的哥,放心,我有分寸,不管如何,他都是我的弟弟,做姐姐的还是会满足他的一些小要求的。”

  “除此之外,你也与别的姑娘家说道说道,好看管他们的弟弟,这段时日,还是避着点,我已打听过,东街口的富贵人家,其子与那江姑娘有接触后,如今已家道中落,成为流民,整日乞讨度日,”薛岫挑了个人下场凄惨点的说说,至于别的,约莫是气运值损失的较少,不过是倒了几次霉,再严重者,感染上风寒,缠绵于病榻。

  “竟有此事?”薛雅柔震惊,她心慌不已,眼神下移,嘀咕道:“难道李家也是因为她的原因?”

  薛岫疑惑的嗯了声,清冽中带点低沉的声音唤回薛雅柔的神思,她回身抬头仰看着薛岫,杏眼微动,睫毛上下飞舞两下道:“前些日子,李家妹妹约我游玩,她说她弟弟不知怎的染上风寒,如今亦缠绵病榻,本没想往那上头猜测,还是哥哥方才一言,我才想到,会不会也是因为……”

  后头的话她未说出,终究是她的猜测,当不得真,再者,这事也太过荒缪,传出去,有损江姑娘的名声,京中有关江姑娘的流言蜚语不少,又陷入联姻风波中,世人皆知,江姑娘一人便能唤取十城,此后亦会身不由己婚姻再无自由,她又何必往上头再添一笔。

  “不管是非如何,远离她乃明智之举,此人既引他人争夺,如今,与她关系匪浅的男子都会被三皇子和梁国太子记恨上,何必搅和进他们中,闲活得太久,命太长?”

  哥哥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客气,薛雅柔眉眼弯弯,浅浅笑着:“知道了,哥,我会与众姐妹说清楚的,让她们看好自家的弟弟。”

  “嗯,我还有事要处理,”薛岫感受到一抹不熟悉的气息贴近,他挥手止住薛雅柔的话头,微阖下眼:“回去吧。”

  薛雅柔愣愣的点下头,三步一回头,张望四周没有见到人影,但他哥哥既然赶她走,那么便是有人来了。

  太子的人。

  薛岫看着薛雅柔的身影一点点的被遮掩,他略微偏过头向后看去,身穿黑衣长相普通毫无特征的人苍白着脸,低垂着头,双手递过呈现一物,沙哑的声音喊了声:“公子。”

  薛岫淡淡的嗯了声,接过那香囊后,眼前的人瞬间离去。

  薛岫打量着香囊,嗅了嗅,除却花香混杂着脂粉的气味,倒是未闻出别的,料子也是普通的料子,那蛊惑人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拿着香囊向竹苑而去,蛊惑人心的香料不少,但那要日日熏香,长期累月才能扰乱心神,活得像在梦中,可昨夜太子,宛如中邪,疯魔的模样是香料所不能致使的。

  即便是蛊虫,也未有此效果,但是否有蛊虫,还需南黎看过便知。

  衣袂随风而动,他来到竹苑时,南黎更蹲在屋门口抱着烧鸡啃,吐了一地的鸡骨头,而徐凤元正拿着书卷面对竹林背诵,缓缓走动着,温润的声音飘到南黎的耳边。

  他恶狠狠的盯着徐凤元的背影,咬下一块肉,白眼翻飞,要不是薛岫说过不能对活人下蛊,他早就把这书呆子毒翻了,大清早的就在那之乎者也,烦人。

  南黎一个抬眸,就见薛岫飘忽而来的身影,粉色衣袍绣有并蒂莲,步步生莲般美不胜收,恍若天上仙人降世,看呆了眼。

  等回过神,南黎捧着烧鸡,三两步走到他的旁边,抱怨道:“你还知道来见我,你别是被外面的人勾走魂了吧,把我忘记了。”

  薛岫蹙眉,“多看书,省得说出这种令人误解的话,你从哪学来的。”

  “我路过听到两人说话,其中一个就是这么对另一个说的,这难道不是说想你的意思,你们中原人,话里话外的意思真多,”南黎含糊说着,偏头吐出骨头。

  “不合时宜,其中意思太过复杂,下次你莫要说了,来活了,先吃完再干活,”薛岫走到石桌那边坐下,拿出香囊放在上面。

  南黎跑过去,蹲在另一边,盯着石桌上的香囊,道:“这是什么?”

  “香囊。”

  “什么活,里面有蛊虫?”南黎好奇的勾过头,连烧鸡都可以放一放,他把包着的烧鸡放到一边,正要伸出沾了油的手碰上香囊,像是想起手上的油渍,摊开手放到薛岫的面前。

  薛岫静默会,从怀中掏出帕子,放到南黎的手中,南黎立即擦擦自己的手,抹了抹嘴,等油渍都擦拭干净后,他才拿起那香囊,左右翻看着。

  没看出什么名堂,正要拆开,他问道:“我能拆开吗?”

  “小心些,还有用处。”薛岫食指轻敲三下石桌,他偏目睃视竹林中的徐凤元,陷入沉思。

  “这里头哪有什么东西,除了些花瓣别的东西也没有啊,你是不是骗我的,”南黎把花瓣放进去,他看来看去,也没有看到蛊虫的半分影子。

  “没有吗?”薛岫回头问道,他接过香囊,放在手心里看了两眼收起来。

  “没有,你怎么会认为这里面有蛊虫,”南黎抱胸傲气道:“你是不是认为蛊虫放哪都可以,你也太小看蛊虫了吧,就这个破香囊,说不定你接触的时候,那蛊虫都进了你身体内。”

  南黎话说完,察觉到几分不对劲,连忙松手撑在桌子上,拉过薛岫的手,感受一番,抬眸虚着薛岫平静的面容,惊呼一声:“蛊虫在你身体里!”

  薛岫平静的收回手,淡然问道:“可能取出。”

  南黎跳下凳子,走到薛岫的面前,圆溜溜的眼睛凑近,观察着薛岫的神色,他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伸出手摸向薛岫的耳鬓,摸了几次:“竟是真脸,你怎么脸色一点都不变,你难道就不怕你体内有蛊虫。”

  “怕就能改变事实吗,你收拾下,等会换身衣服随我进宫,”薛岫说完后,他起身走向徐凤元那处。

  独留南黎站在原地挠挠头,嘀咕一句:“进宫?”

  “见过公子,”徐凤元见薛岫走来,停声见礼道。

  薛岫问道:“学得如何,可已掌握。”

  青阳的主蒲不日便会归京,那位置会空出来,若徐凤元已经掌握,他也好安排一二。

  徐凤元谦虚的说着,“学有□□,需掌握还要两天。”

  他看不出薛岫的神色,后反应过来,薛公子这是要为他安排事,青阳那处需要人了,可治水之道过于重要,他也不敢大放厥词,他稍一疏忽,百姓便会流离失所,那他实乃罪人。

  薛岫道:“过两日我派人考校你,你准备一二,青阳那边等不得。”

  徐凤元志得意满,郑重道:“定不负公子。”

  他知道,他要实现抱负的时刻到了。

  只要抓住这次机会,他就能回到青阳,虽未能一甲题名,但也算衣锦还乡,这世道,投靠世家比之朝廷当官更容易庇护乡里。

  蓦然,徐凤元想起他幼时听到的一句话,现在回想起来,倒是心情格外复杂。

  不当天子臣,甘为世家奴。

  说的便是这世道,寒门子弟出入朝堂,当的也是芝麻大的官,还不如世家里头的家仆来得威风,权势大,公卿之家的门仆前往郡县,莫说县老爷,连着郡守都会以礼相待,可见其威风。

  ·

  薛岫见他明白后,颔首后转身离去,走到南黎身边,带着他去自己的院子,递给他一套衣服:“换上,好进宫。”

  南黎扯了扯衣裳,放在自己的跟前比量着,来一句:“太复杂了,不会穿。”

  薛岫拍拍手,仆人进来,他道:“他们帮你穿。”

  他说完后,回避,去外头等候。

  等南黎换好衣服,扭扭捏捏不自在走出来的时候,他说:“把你吃饭的家伙都带上。”

  “啊?我还要自己自备碗筷吗?”南黎疑惑,抿着嘴,有些不高兴,怎么去别人家吃饭还要他自带碗筷的,难不成是嫌弃他南疆人的身份,怕他下蛊?

  “蛊毒,你的瓶瓶罐罐,解毒药,带上,”薛岫乜斜他一眼。

  “哦,”南黎应声,松口气,他瞟了薛岫的脸,直接抓着他袖子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都带上了,你说的进宫,可是去皇宫?”

  南黎有点兴奋又有点好奇,他生长于南疆,那边是蛮荒之地,曾听到中原有皇宫,庞大恢宏,华美迤逦,连带着铺在地上的砖都是金子做的。

  现在能亲眼去见见那传说中的皇宫,尾巴都能翘到天上去,等会到南疆,他就能把所见所闻跟村口的二丫说道说道。

  好生让她羡慕羡慕,还要和他的嬷嬷说说,省得她在耳边一直数落他,会被薛九欺骗。

  猛的想起什么,他傲娇的神情一收,忙止住步伐,急忙问:“薛岫,你先前为何骗我,你明明叫薛岫,为何和我说你叫薛九,你是不是不安好心。”

  “我出门在外,自当要化名,世人皆知薛家薛岫,我若以薛岫出门游历,明晃晃的靶子,等着他们派人一波又一波来追杀我?”薛岫道:“这种事,在大族中甚是平常,不仅叫薛九,还叫薛六。”

  南黎眨眨眼,他甚是不明白,痴傻般望着薛岫,竟?竟是这般吗?

  略偏过头,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又察觉不出哪里不对劲,细想薛岫对他甚是不错,应当不会欺骗他。

  放下心来,跟在薛岫的身后,向大门口而去。

  “云喜,香囊以太子的名义送到三皇子府中,”薛岫上马车之前,把香囊扔到云喜的怀中。

  “是,”云喜应道,亲自前往三皇子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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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岫带着南黎进宫,马车直入宫内,又换乘轿撵前往太子居住的宫殿。

  停在章芜宫门前,等着人通传后,薛岫带着南黎进入其中。太子正在里头批改奏折,近日三国宴会开启,积压了诸多事,连带着太子都居住在宫中没个停歇的。

  更别说,清早去薛府更耽误时辰,如今,案桌上已经累积诸多奏折,摆放得满满当当的。

  太子听到脚步声后,连头都未抬,笔尖不停,他道:“是薛岫吗?”

  薛岫问礼:“是,见过殿下。”

  南黎有样学样,声音有些小:“见,见过殿下。”

  突兀的声音响起,尚有几分稚嫩,听着年岁不大,太子笔尖停顿,他抬起头来,见到薛岫旁边的少年身上,少年长相艳丽,眉间清澈如同稚子。

  太子笑着打趣道:“薛岫,这又是你从哪拐骗来得小孩,是要进献给孤炼丹的不成。”

  惊得南黎瞪大了双眼,猛的仰头看着薛岫,一副好啊,你果然不安好心,居然是骗我来给别人炼丹的。

  薛岫一脸黑线,沉着声音:“太子莫要打趣臣,这是臣的门客,是位大夫,会些旁门左道,带他来给殿下瞧瞧。”

  南黎瞪大双眼搞不清状态,嘴微张想要说我明明是会蛊术,怎么就成了大夫,我蛊术怎么就是旁门左道。

  薛岫眼一斜,南黎泄气闭上嘴,行吧,你说的都是对的,他百无聊赖的打量着太子宫的一切,朴素至极,没点金灿灿的器物,这就是一国太子的宫殿,好像有点寒酸。

  “哦?”太子好奇,这尚有的少年竟是位大夫,能被薛岫举荐到他的面前,想必有些本事,果真人不可貌相,伸出手腕,放到一旁:“那就麻烦小公子替孤瞧一瞧。”

  温和的笑容,格外给人好感,也能令人放松下来,南黎回头落到那白皙的手腕上,又看向薛岫,见薛岫眼神示意他,他连忙小跑着上前,站在太子的旁边,手贴上去,温温凉凉的,学着大夫的手法把着脉。

  他努着嘴,细细感受,什么也没有感受出来,松开手捧着太子的脸仔细观看着,又摸索一二。

  太子只当是南黎看病的手法不同,虽皱着眉,也未出声打断。

  南黎泄气,手叉在腰间,围着太子转半圈,可真是古怪,他半点虫子的气息都没有感觉出来。

  站在太子的身后摇了摇头。

  薛岫心微沉,竟真不是蛊毒,那精怪的手段太过高明,难道真要道士?

  “如何?”太子问道。

  南黎摆摆手道:“你这病太过古怪了,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若是常人手法都不能查探出,约莫中了邪。”

  太子顿住,愣了会才笑道:“小公子莫要与孤说笑。”

  薛岫也冷声道:“慎言。”

  吓得南黎立马捂住嘴,躲到薛岫的身后,他这是说错话了?既然宫里的太医都没能瞧出门道,也不是中了蛊毒,那不是中了邪还是什么。

  薛岫问:“殿下可有找宫里的太医瞧过?”

  太子如实回答:“张太医请了平安脉,他未瞧出端倪,想必不是下在孤的身上。”

  “那香囊臣已送到三皇子府中,”薛岫道:“只是三皇子那本就有异样,即使有香囊在侧,也不能瞧出什么。”

  那事端找不到源头,始终是他心头里的一根刺,此事绝不能再来第二次,捏着毛笔的手微微用力,太子放下笔,揉了揉眉心,甚是心累。

  他是绝不会承认他中了邪,一个中了邪的储君,与皇位也无缘了。

  眼神微冷,他摆摆手道:“薛岫,若无事,你先回去吧,孤还有这些事要处理,既然现在没有事,想来也不会再犯。”

  连那香囊都不在身边已送到老三那,何况因昨日事,他殿内的熏香都已停用,身边人亦不能涂脂抹粉,他不信,还有什么东西能蛊惑到他。

  “是,臣告退。”薛岫无奈,也只能带着南黎离开。

  而被圈禁在府内的三皇子也收到了香囊,望着那熟悉的绣工,他欣喜异常的接过香囊,放在手心里把玩。

  心柔心里头还是有我的,三皇子嘴角上扬,邪魅一笑,低沉的闷笑出声,止不住心里头的欢喜。

  像是回过神般,问道:“你方才说这是谁送过来的?”

  他好像听错了,竟听到太子,笑容顿时收敛,端正坐在椅子上,阴测测的望着贴身宦官。

  宦官哽言,说不出话,眼神飘忽不定,嗫嚅两声:“是,是太子府送来的。”

  三皇子从位子上站起,紧紧捏着手中的香囊,负手于身后,他咬牙切齿的问:“你把方才的话重复一遍。”

  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这竟是太子府送来的,明明这是心柔的东西,心口如针刺般的疼痛,痛入骨髓。

  “是,是太子府送来的。”

  宦官的声音刚落,三皇子一脚踹向挡在身前的案桌,桌上的笔墨纸砚摔落在地,墨汁染黑白纸,泼洒在地上。

  宦官吓得身躯一颤,颤颤巍巍的不敢上前,此刻的三皇子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招惹不得。

  “竟是太子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