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柠晕了一阵, 但很快又被拉扯的剧痛疼醒,耳边有吵闹声,有呼喊声。

  大概是摔下来的时候撞到了头, 或者是摩托掉下来时砸到了头, 脑袋昏昏沉沉,无法连贯思考,人也时晕时醒。

  眼前场景忙乱地变换,担架,直升机,医院,最后兰柠意识彻底模糊, 晕了过去……

  是后背的疼痛唤醒了他,像一把匕首插在骨缝中, 尖锐的疼痛令他皱起眉头。

  嘴唇上有湿润的点触感, 兰柠口干的厉害,下意识地抿起唇瓣, 想将那稀薄的湿润触感带进口中。

  但唇上的触碰突然停住, 紧跟着有人轻柔地叫他的名字:“兰柠,你醒了吗?”

  兰柠想回答是,但是喉咙像被砂纸磨过,火烧般的疼,回答变成了嘶哑的呜咽。

  他有些嫌弃自己的声音, 眉头蹙得更紧了,费了好大力气撩开眼皮。

  头顶的灯光很刺眼,眼睛只能眯开一条缝隙, 慢慢适应亮度。

  “很痛是不是?”耳边的声音嘶哑发颤。

  确实很痛,兰柠嗯了一声, 转过头看向一旁。

  光影下,林追野把手里的棉签和水杯放在一旁,俯身撑在床边,布满血丝的眼里满是疼惜,微凉的手指轻柔地抚在兰柠的脸颊上,轻声和他道歉:“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你。”

  兰柠觉得胸口发堵,想深吸一口气,但喘到一半,被后背强烈的痛感打断了,他只能发出低末的气音:“傻子。”

  “什么?”

  他的声音太小,林追野没听清,倾身往他跟前贴了贴,两人的距离被拉近。

  因为没有听清兰柠醒来说的第一句而懊恼,也心疼他现在说话不方便,林追野问时很小心:“嗯?刚刚说了什么?”

  其实兰柠没他想的那么虚弱,刚刚声音低不过是因为突然醒来还没适应而已:“我说,你是傻子,这次是意外,怎么也怪不到你身上,你道什么歉?”

  这次林追野听清了。

  雨大剧组设备出现事故,跟他半点关系没有。

  林追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起身拉开距离,手指轻轻地抚上了他的眉毛,细细地看着他:“我快被吓死了。”

  距离过近,兰柠稍抬视线就能望进他眼里,他眼底的疼惜和懊悔太重,兰柠想忽略也忽略不掉,别开视线,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神色逐渐变得紧张凝重。

  他依稀记得自己摔下去时,那辆摩托砸在自己背上。

  林追野敏锐地发现他表情不对,轻柔地捧住他的脸,拇指指腹抵在他耳垂后,安抚地揉搓着:“别怕,不是你想的那样,椎骨没有伤到,是后背肋骨伤了。”

  兰柠盯着他的眼睛:“真的?可是我为什么不能动?”

  林追野耐心解释,语气温柔的像在哄小孩子:“医生说骨折第二天疼痛会加重,你睡得又有点久,所以还不能动,慢慢就好了,别紧张。”

  兰柠在被子里悄悄动了动腿,发现真的可以小幅度挪动,才彻底放下心来。

  林追野站直身子,给他倒了杯水,把吸管凑到他嘴边:“喝点水,饿不饿?想吃什么?”

  兰柠咬住吸管,喝了两口水,看向林追野,注意到他眼里的血丝:“现在几点了?”

  林追野并没有回答他时间:“不饿吗?”

  兰柠望向窗外,透过窗帘缝隙可以看到闪烁的灯光,现在应该是晚上,病房外的走廊里也很安静,时间应该不早了:“现在是半夜?”

  林追野见他又追问,才回答:“三点多了。”

  “凌晨?”兰柠惊讶道:“你怎么还没睡?”

  “你一直没醒。”林追野轻轻碰了碰他额头破皮的地方,很是自责。

  破口处又胀又疼,林追野指尖冰凉,贴着很舒服,兰柠没躲开:“我现在醒了,你去睡吧。”

  林追野摇头:“不困,我陪你。”

  兰柠盯着他,好一会儿道:“林追野。”

  “嗯?怎么了?”林追野也看着他。

  兰柠抿了抿唇:“没事儿。”

  他以为自己不会再睡了,可是没多一会儿,就又开始眼皮打架。

  再睁开眼时已经天光大亮,病房里不止林追野在,导演制片还有其他人工作人都围在床边。

  导演见他醒来,忙上前询问情况。

  兰柠简单的把自己的状态说了一下,除了浑身都疼,其他的也还好。

  但是比较担心后续的拍摄进度,这也是导演最头疼的问题。

  他还剩下几组镜头,是受伤住院后,得知孩子去世地戏份。

  最终商量决定,把这组镜头在医院拍完。

  其他人都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兰柠也觉得合适。

  拍摄时间定在三天以后,导演临走前嘱咐他这几天好好休息。

  待人散去,林追野端来了早饭。

  是粥和两道清淡的小菜。

  兰柠现在只能卧床,没办法起身,林追野端了粥和菜在旁边,慢慢喂给他。

  他的动作依旧轻柔,仿佛兰柠是一个泡泡,一碰就会碎掉。

  粥得温度刚刚好,每次小半勺,菜也夹的很小口。

  兰柠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样被照顾,过如此写实的“饭来张口”日子,有些不习惯,但感觉似乎还不错。

  安安静静吃完饭,林追野又取来一盆温水,打湿了毛巾,很细致地帮他擦脸,擦手。

  这些繁琐的事他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厌烦,把兰柠的手托在掌心,细心地擦拭每一根手指。

  兰柠全程静默地看着他。

  说心里话,如果换成别人受伤,兰柠不会像他这样耐心又细心地照顾。

  手和脸擦完,林追野重新换了盆水和毛巾:“我帮你擦身上。”

  其实都是男生,擦身体似乎也没什么,但兰柠心里还是过不去:“我自己来。”

  林追野撑开毛巾,盯着他微微泛红的耳垂儿看了几秒:“我转过脸,不看你。”

  兰柠默了默,半晌点头。

  林追野掀开被子后就别过脸,或者垂着视线,依旧很轻柔也很小心,并没有一丁点儿冒犯的动作,不仅照顾着兰柠的身体,他也在很小心地保护着兰柠的自尊心。

  在医院里,绝大多数卧床不能自理的病人,隐私和自尊也一并被剥夺了,很多时候害羞躲闪都被视为矫情。

  大概生病受伤时人都会变得柔软脆弱,有那么一瞬间,兰柠觉得还好有他在,如果换成陌生的护工,大概不会像他这样考虑照顾自己的心情。

  帮他洗漱完毕,林追野才吃早饭。

  这会兰柠精神还不错,伤处虽然疼,但还忍得住,可是他觉得林追野有些挺不住了:“你去睡觉吧。”

  林追野又想拒绝,但是被兰柠给打断了:“快去,助理和护士都在,有事我会叫他们的。”

  林追野去了隔壁陪护室睡觉,兰柠无聊,看了会儿手机。

  毫不意外,他受伤的事已经挂在热搜上了。

  对家和一些无良公众号在传他昨晚抢救无效,已经死了。

  兰柠看着那些谣言被气笑了,星辉已经发了他的伤情公告,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人会信这些。

  正琢磨着发一条动态,证明自己还活着,但文案还没想好,柳竞寒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小柠,你怎么样?”

  兰柠小幅度地动了动腿:“早晨医生来过,说我过两天带护具可以起身下床。”

  柳竞寒长舒了一口气:“昨天都吓死我,我还有马上登机,晚上就到你那儿了。”

  “寒哥,你别过来了,太麻烦了。”

  柳竞寒不满:“你跟我见什么外啊,对了,祁蒙和我一起。”

  提起祁蒙,兰柠下意识看向陪护室:“他不是也在拍戏吗?”

  柳竞寒声音压低了些:“他戏份已经杀青了,你的戏份不也快杀青了吗?马上要回北城了,你和他协议的事……”

  “寒哥。”兰柠打断了他的话:“协议的事算了吧。”

  有林追野在,协议的事成不了。

  而且自己已经默认了林追野的‘撞南墙’行为,总不能一边享受着他的照顾,一边再和别人官宣恋情。

  林追野能不能撞倒南墙先不谈,兰柠的道德底线不允许他做出这样的行为。

  做人不能贪,不能既要,又要。

  柳竞寒那边静了一会儿:“不会有人再撤热搜了,最近两个月不都挺正常的。”

  兰柠坚持:“是我自己不想这么做。”

  “行,我找时间和君君说清楚,但祁蒙人就在我旁边,我劝不回去了,就当朋友探望吧。”

  “好。”

  柳竞寒那边传来登机提示,兰柠便挂了电话。

  林追野并没有睡太久,午饭前,他准时醒了,兰柠怀疑他定了闹钟。

  午饭比早餐丰盛,海参燕窝鱼翅林追野点了个遍。

  兰柠还不能起身坐着,依旧是先喂过他以后,林追野才吃。

  兰柠侧头看着他,和他闲聊:“待会儿寒哥和祁蒙会来医院。”

  林追野动作一顿,眉峰不受控地皱起:“祁蒙也来?”

  兰柠点点头:“嗯,他和寒哥坐一趟飞机。”

  一般时候,林追野情绪不太外露,但现在已经把‘不高兴’三个字写脸上了,委屈又幽怨地看着兰柠:“真讨厌。”

  他直白的表达看得兰柠一愣,随即笑了下:“等你吃完饭,我跟你说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