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柠把喝了一半的牛奶凑到嘴边嘬了口:“是有吻戏吗?”

  于秋心点点头:“我的预想是精灵和国王会有亲密的接触。”

  兰柠瞥向林追野, 他身子前倾,两只手肘撑着膝盖上,眼睫低垂, 看着自己的手指, 辨不清神色。

  但兰柠觉得他和自己一样,应该也不想拍过于亲密的镜头。

  他成年以后接的戏,无论是电影还是电视剧,都偏向正剧,吻戏也都是借位或错位镜头,只凭这一点就可以判断他绝对是抵触亲密戏份的。

  于秋心觑着他们的脸色,略略琢磨了一阵:“或者你们有其他更好的想法, 我们可以商量。”

  林追野转头瞥向兰柠。

  兰柠觉得他是在暗示自己开口,遂清了清嗓子:“其实亲密行为, 还有其他的表现方式。”

  他说得很委婉, 没有直接挑明对吻戏的排斥,但拒绝的意思已经足够明显。

  说完还不忘递给林追野一个“放心交给我, 我一定能推掉”的安抚眼神。

  第一组镜头里兰柠的表现于秋心是很认可的, 所以对他的提议很感兴趣:“快,说说看!”

  ***

  布景完成,兰柠和林追野做好妆造来到拍摄场地,一切准备就绪。

  月色倾泻,为万物渡上一层柔和的珠光。

  月影之下, 池水仿佛一面镜子,将周围的景色尽数吸纳。

  精灵坐在岸边,流光浮动的头纱挂在一旁的花枝上, 偶尔有夜风拂过,头纱随之飘摆摇曳。

  他的身后是国王的外袍, 铺陈在草地上,精灵的纱裤落在上面,与袍角凌乱的缠绕在一起。

  国王的内袍此时披在精灵的身上,内袍宽大,精灵即便将袍襟拢紧,美景还是会不经意间显露。

  领口倾斜,一侧锁骨和肩头暴露夜色之中,肩头上的齿.印在月色的照应下无比清晰。

  留下这些痕迹的人此时站在距离精灵不远处的水里,同精灵的痕迹不同,他的主要集中在背上,深浅不均,毫无章法,极传神地还原了精灵意.乱的模样。

  目光相对时,精灵害羞地垂下视线。

  国王的视线热切又大胆地落在他身上,自水中慢慢走向岸边,走向他视线的落点。

  被月光浸染的水面随着他的动作泛起涟漪,像一块质地极佳的绸缎裹覆在腰间,随着行走的动作,紧致又富有力量感的肌肉线条在水缎中时隐时现。

  精灵看得有些痴了,直到国王停在他身前,才回过神儿,窘迫又羞怯地收回目光。

  国王修长的手伸到他面前,停在他锁骨上,粗粝的指腹压在玫红的印记上,目光仿佛有了实质,连带着那些印记都被感染着烧起热度。

  两人全程都没有说话,只是在用眼神交流,却处处都透着缱.绻.暧.昧……

  坐在监视器前的于秋心十分满意,忍不住指着镜头对助理夸赞:“兰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助理点头赞同:“这比两人抱着啃更带劲儿。”

  于秋心半嗔半怪地敲了他肩膀一下:“你这用词真不浪漫。”说完拿起一旁的对讲:“OK,收!”

  摄像镜头的提示灯变暗,兰柠眼中的眷眷情意褪去,目光瞬间恢复澄净,拉起偏坠的衣领后起身。

  刚刚的一切都似水中的幻影,一阵风吹过,幻影便破碎消失,只有林追野还留在水中。

  工作人员走过来,兰柠接过他手里的毯子披在身上:“谢谢。”

  林追野也上岸,正在用浴巾擦拭身上的水痕,在兰柠留意的不到的角度,目光停在他身上不愿移开。

  拍摄结束,兰柠和林追野被工作人员簇拥着回到营地。

  于秋心相当满意兰柠的提议,今天的工作顺利完成,圆满收工。

  兰柠问化妆师要了卸妆水后回到节目组为他安排的帐篷。

  他身上的那些痕迹是化妆师画在身上的,卸妆棉擦过,那些痕迹就同今晚拍摄的情景一样,只留在录像里,现实中再无迹可寻。

  擦干净后,兰柠换上自己的衣服躺进睡袋。

  估算着明早第三段情节拍摄结束后,只剩下一些写真,如果拍摄顺利,明晚就可以下山回程。

  为了保证明天的拍摄状态,兰柠并没有熬太晚,躺进睡袋没一会儿就成功与周公见面。

  第三场的拍摄在晨光中开始。

  国王如来时那样,孤身一人走在茫茫花海之中,眼神里是不舍和眷恋。

  精灵伫立在水池边的树下,原本清明的双眸被水汽沁染,花海中挺拔的身影逐渐在他的视线中模糊。

  晨风牵动国王的衣角,在他周围萦绕不去,连风也知道有人舍不得他离开,在替人挽留。

  国王停下脚步,转身回望,站在树下的身影已经消失,但下一刻,垂在身侧的手就被牵起,十指紧扣,坚定而有力。

  二人依旧没有言语,长久的对视后,一同朝着花海边缘的方向走去。

  阳光洒在二人身上,一如他们相遇时那样。

  踏出花海边缘时,再次有风吹过,国王左手温暖触感渐渐失去温度,无论他怎么用力握住,都不能延缓消散的速度。

  

  最终,指尖残余的温度悉数殆尽,国王盯着空落的掌心,眼圈逐渐湿润。

  当泪滴落时,一条项链缠绕在他指间,吊坠悬在无名指的指根。

  留不住,来不及,等不到……

  第三段拍摄顺利结束,于秋心满意地坐在监视器前,反复观看着三段视频,晶亮的目光中带着期待与兴奋。

  兰柠走进来时,就看到于秋心这副表情。

  于秋心也第一时间看到了他,拉过一旁的椅子:“兰柠,坐这儿。”

  待兰柠坐稳后,她迫切地拿出自己的手机,主动发出邀请:“我们加个好友。”

  在这个圈子里,资源和人脉有着紧密的联系。

  结识的每一个圈内人,都代表潜在的机遇。

  兰柠拿出手机和于秋心留了联系方式。

  于秋心一边添备注一边说:“我会在策划里添上你的名字,你的提议都非常棒。”

  “谢谢于导。”

  于秋心摆摆手:“客气什么,这是你凭自己能力得来的。”

  接下来还要拍写真,兰柠并没有和于秋心聊太久。

  和兰柠估计的时间差不多,傍晚时拍摄就已经全部结束。

  进山拍摄实在辛苦,兰柠回到酒店后第一件事就是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出来后浑身轻松,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十分惬意,四仰八叉的瘫在沙发上,看着卢苇和林追野收拾行李。

  明天要乘早班飞机回北城,再休息一天后就要开始第四期真人秀录制。

  他们忙忙碌碌,看着看着兰柠眼皮开始打架,等林追野收拾好行李,再看他时人已经睡着了。

  卢苇走过来想问问他们晚餐吃什么,还没开口就被林追野摆手止住了。

  卢苇瞥了眼睡着的兰柠,指了指门口,唇语道:“我先出去了。”

  卢苇离开,林追野拿了毯子帮他盖好,在沙发旁半蹲下。

  他的视线一瞬都没有离开兰柠的脸,自眉眼向下,一寸寸细细描摹,怎么看也看不够。

  越是看得入神,眼底的情绪就越是浓重,不受控制地向兰柠伸出手,将他的手小心又珍重地包裹在掌心。

  睡梦中的人似是有感应一般,轻轻动了一下,但并没有抽回自己的手,依旧睡得很熟。

  其实兰柠睡得并不好,他又在做梦。

  梦里又是不连贯的片段,这一次林追野一身黑衣,站在陵园中。

  兰柠只是站在远处看着他的侧影,就已经能感受到他浓重的悲伤情绪。

  他有些好奇,林追野是在祭奠谁。

  兰柠心里知道自己在梦里,于是毫无顾忌地向他走过去,停在他身旁,朝墓碑看去。

  当看到墓碑上的照片时,兰柠的心还是不受控地空了一下。

  原来,这是自己的墓碑。

  兰柠很难形容此时自己心里的感受。

  身穿黑衣的林追野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他弯腰蹲在墓碑前,指尖颤抖地抚摸着碑上的照片,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那些伤害你的人都该下地狱,我已经让他们去了该去的地方。”

  他的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林追野自嘲的笑了一下,只是笑容里满是苦涩。

  笑着笑着他的眼底开始发热泛红,声音更加嘶哑:“我好想你,可是我连做梦都见不到你,你来见我一次好不好,一次就好,让我见你一面,求你……”

  林追野说的再多,也注定得不到回应,他被抛弃了,没人在意,无人理会。

  一阵山风吹来,吹乱满地的落叶。

  林追野表情痛苦的皱起眉头,极力隐忍着不让自己表现出来,他抿了下嘴角溢出的血迹:“你不来见我,我去找你。”

  兰柠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他也只能看着,对于发生的一切他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林追野靠在墓碑前,毫无留恋地闭上眼睛时,一直呼作的风终于停了,全世界都回归安静,画面也逐渐失真,变得模糊不清。

  兰柠用力眨了眨眼睛,在睁开眼时,面前一片昏暗,他想起身,发现自己的手被握着。

  下意识地看过去,林追野跪坐在沙发前,一只手牵着他不放,另一只手垫在额头下,趴在沙发边缘睡着了。

  兰柠没有急着抽回自己的手,而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面前的身影和梦里重叠。

  开始他以为梦境的起因是自己对林家人的恨,在潜意识里转化形成的,但事实似乎并不是,很显然这些梦的落点是林追野。

  每一次梦境都是自己在前世死亡以后,林追野用不同的方式和林家人一起结束生命。一次又一次,他被困在其中。

  睡在面前的人忽然动了一下,打断了兰柠的思绪。

  林追野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兰柠,过了好几秒才回过神儿,做错事一般快速放开兰柠的手,慌乱又可怜:“对不起,我……”

  兰柠打断了他的道歉:“我饿了,晚上我们去餐厅吃吧。”若无其事的起身,迈步前停住,迟疑着,犹豫着。

  最后还是揉了一把林追野的头发:“我去换衣服,你等我一下。”

  他走到卧室门口,听到林追野低低地说了句好。可以听出他的语气是愉悦的。

  也许是水土不服,也许是心中有事,兰柠自从来到这边,每顿饭吃得都不好。

  不过好在他明天就可以离开这里。

  他和林追野乘早班飞机,中午就回到了北城。

  因为程锦州的原因,林追野不放心,坚持送他回家。

  回到家里以后,兰柠没有理会行李,而是第一联系到柳竞寒,将工作的事大致讲完,话锋一转问起了程锦州的情况。

  柳竞寒并不知道程锦州做的事,还有些不解:“小柠,你关心他做什么?”

  “听说他是回北城做的手术,你知道他在哪家医院吗?”

  柳竞寒回答:“还能哪家,一定是在博仁呢呗。”

  怕柳竞寒多想,兰柠并没有再问太多:“寒哥,我要整理一下行李,就先不和你聊了。”

  “好,拜拜。”

  挂了电话,兰柠还是没去管行李,他现在有更重要地事要做。

  他不能每天提心吊胆的时刻防着程锦州,这件事必须从根源解决。

  换了身不常穿的衣服,又翻出帽子口罩,戴好出门。

  他没有开车,也没有走常走的正门,而是从小区的侧门打车离开。

  博仁医院在北城口碑不是最好的,但收费却是最高的。

  这家医院的受众就不是普通人,而是那些有钱人又注重服务态度的人,或者是注重隐私的艺人。

  他住的地方离医院不算近,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到了目的地,他没有急着去找人,而是去了医院附近的花店。

  开在这附近,来的大多数客人都是探望病人,店员小姐姐很是热情的招呼他:“先生您好,要选花送给什么人,我可以帮您推荐。”

  兰柠扫过店内一排排鲜花:“病人。”

  店员很仔细地询问:“男士还是女士呢,方便透露一下年龄吗?”

  兰柠摆摆手:“不用那么麻烦,给我一束白菊就好。”

  店员小姐姐收了笑意,面色肃穆:“好的先生。”

  兰柠指了指包装纸选栏:“要黑色的。”

  白配黑,氛围感一下就拉满了。

  半个小时后,兰柠抱着一大捧白菊大步走向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