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得很, 就像是它也在为人世间的可怜人送别。
师道云拖着身后几人急匆匆地往美术馆走，全然没有顾忌身后头发花白的老人可能会跟不上这件事。
“咳咳咳....”队伍末尾的老人咳了几声，反手拖住前面一人的手, “不行不行，我走不动了....”
被他拖住的人眼里闪过一丝不耐, 但又想起什么，眼珠子一转反手扶住老人，“老师, 你没事吧？”
没等老人回应, 他满脸怒气地看向最前方的青年，“道长，你带我们来这里到底是要干什么？你说解不了我们身上的咒，难道来美术馆就能解了？”
他挺着个将军肚，面容看着像是中年人，说话时却有少年人的神色，融合在一起怪异极了，偏偏就算是这样, 眉宇间的算计也不可自抑地流露出来。
其他几人也顺势停下来, 说实话, 越往美术馆走天气就像是越暗，再加上他们是知道言越为什么要自/杀的.....大家都有些害怕了。
“我们的确是山渭的事进入这里, 但不代表我要一个不落地把你们带出去, 不管你们现在在想什么....最好都给我收回去, ”师道云冷笑一声，眼神在几人之间来回转悠, 最后落在撑着腿不断喘息的老人身上, “王老师, 你觉得呢？”
脸庞已经蔓延上老年斑的人谄媚一笑，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对，对对，我们还是快点赶过去才是。”
再不找到言越，他怕是要马上寿终就寝！
......
原本热闹的校园陷入寂静，反倒是一直没人涉足的美术馆热闹起来，许璆他们和言越打得火热，秦衡倒像是事外人一般，站在战场外不动如山。
小僵尸先是被走尸群殴，后又因为偷袭被言越甩了出去，内伤加外伤一起来，虽然还算撑得住，但还是闹得他紧锁着小眉头，他板着脸倚在秦衡身上不再说话，眼神乏味，对眼前的场面毫无兴趣。
“砰！”本来已经接近言越的许璆被她身边的走尸甩到教室后的黑板上，过了会儿才滑落在地，红棕色的桃木剑掉在地上，剑身已经彻底被走尸侵染，变得斑驳。
正巧，秦衡就站在几步之外的地方。
“咳，秦道友....咳咳！”许璆咳了两声，抬手径直抹掉嘴边溢出的猩红，眼神凌厉地看向秦衡，疑道，“秦道友是有什么苦楚吗？为何不帮.....”
他料到了他和隗蔓菁打不过言越，但他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连接近言越都做不到。更重要的是，之前说要帮他们的秦衡，从他们进入这里之后就一直置身事外！
“许道友。”秦衡盯着言越的视线却没有收回，凭空打断他的话，“你知道言越为什么自/杀吗？”
“什么？”许璆皱眉。
这回秦衡收回了视线，转而蹲下身直视着坐在地上的青年，重复道，“你知道言越为什么要报复山渭高中的人吗？”
青年神色有些怔忪，下意识微微低头，“秦衡，你在为她抱不平吗？我知道那些人有错，但是....”
“也就是说，”秦衡站起来，“你知道。”
许璆偏过头，“阴间有律，阳间有法，评判对与错是他们的事，我们只需要维护人间的秩序，其他的事不是我们应该管的。”
秦衡退后一步，这里本就因为阴气而显得有些昏暗，这一步更是让他的半张脸都隐没在了黑暗中，“你要怎么处理她？”
眼看秦衡的语气似乎有所缓和，坐在地上的人下意识松了口气，“如果她及时收手，我会把她送到道协的禁地，她虽然用了禁术但是暂时还没......伤人，关押几十年就可以送去轮回，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那些人呢？”
“我.....可以送他们去接受法律.....的审判。”说着说着，就连许璆自己都开始说得磕磕绊绊。
秦衡的语气轻缓，“魇镇术一旦开启就不能打断，除非毁掉镇物，镇物一毁，术法就会在中咒人的身上消失，失去的阳寿都会回归，而你所说的法，言越自/杀和他们又有什么瓜葛呢？也就是说，他们最终会毫发无损。”
“就算人间不会对他们有处罚，但来日他们到了地下，阴间的律令总会细数他们的罪过.....”许璆急切地反驳道。
秦衡从上至下看着他，眼神冷漠，“许璆，阴间真的还有律令吗？”
许璆一怔。
“你们这么急着处理她，不就是怕她在明年的百鬼夜行为阴间出力吗？从前的百鬼夜行只是阴间鬼魂短暂的放风而已，这一次呢？你们应该很久没有得到阴间的回应.....”
“秦衡！”许璆猛地抬头打断他的话，“我们是人，这里是人间！”
他瞟了一眼秦衡腿边的胖娃娃，肃着脸道，“你是人，就应该以维护人间秩序为己任，而不是想着鬼邪.....”
“谁告诉你我是人了。”
许璆愣住，“什么？”
阴气沉重，隐没在黑暗中的眼眸像是被遮盖住，根本看不见，但就在秦衡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一丝金色的鎏光划过眼眸，让人惊觉这双眼眸的主人竟然一直在盯着自己。
还没等许璆从惊诧中回过神，就听见眼前人说，“他们来了。”
他急忙回头往教室门口望去，正好看见师道云满身狼狈而又艰难地扯着几个人走进来。
许璆和隗蔓菁虽然打不赢言越，但是天资出众的两人也不是没用的废物，至少为了弄死这两人，言越只能把所有走尸全部召唤进来，也是因为这样，师道云才能这么顺利地通过空无一人的走廊。
至于他的形容为什么这么狼狈.....
原本还能勉强站立的老人在看见言越的下一秒，‘噗通’一下坐在地上，没了站立的力气，满脸惊恐的扒拉着师道云，“言...言越....鬼...鬼！大师，大师，快收了她！”
挺着将军肚满脸油腻的中年男人的情绪倒还稳定些，至少在满脸刻薄的女人躲在他身后时，他也是愣在原地，没有过激地将女人推出去。
噢，两条腿抖得差点站不住这种小事就不用多说了。
想到和亲眼见到是两回事，即使他们早就猜到言越变成鬼了，再看到那个明显跟人完全不同的恶鬼时，只会更加害怕，和心虚。
“我就知道是你！大师，这就是那个害人的鬼！是她把学校变成这样的！”中年男人恶狠狠地看向言越，却不敢与她对视，又迅速回头喊道，“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个好东西，一天到晚在班里鬼鬼祟祟的.....”
他的眼神瞄向身后的女人，女人抖了一下，垂着眼睛语气颤抖道，“对，对对，她之前就喜欢偷我的东西，半夜跑到厕所去蹲着，就跟疯子一样！”越说，她就越理直气壮。
“她就是故意的！”
“当初我就说了，要把她的尸体埋到寺庙下压着，你们都不信！”
“死了还不让人安生，真是天生坏种....”
他们心虚，他们惧怕，所以他们声厉内荏。
人类的劣根性在这短短的几秒内显露无疑，在面对被他们伤害的人时，他们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弥补，而是贬低，仿佛这样做，就能掩盖他们内心深处的惶恐。
他们不是无意识地挥动利刃，而是在明知后果时，仍旧狞笑着向弱小者挥刀；这种虚无的满足感和思维惯性甚至没有让他们意识到，这是谁的主场.....
师道云没有阻止他们，说实话，就在这短短的一段路，他就已经迅速地明白了，要靠这几个东西示弱挽回言越的最后一丝人性，简直是天方夜谭！
而他的同伴也并没有打扰眼前的这一切，仿佛心有灵犀般知道了计划有变，三人在瞬间意识到，第二计划开启。
几人紧盯着言越的神色。
原本还在跟隗蔓菁打得有来有回的走尸全都静止不动，谩骂声席卷了寂静的室内，极艳的花纹在面如白纸上绽放，锥子般的瞳孔钉在布满血丝的白色眼球上。
花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才摸到了一点为自己讨回公道的边，极端而又不理智的恶鬼在见到债务人时，仿佛过于平静了。
就在许璆皱眉时，清晰的女声响起，“嗤~你们没变，真好.....”
言越抬起头，已经紧缩如丝线的瞳孔彰示她的内心并不平静，战争在一瞬间打响，如雾般轻柔的怨气和鬼气在瞬间袭向师道云，原本静止的走尸猛地扑向狼狈不堪的隗蔓菁。
然而比起隗蔓菁，承受着鬼蜮内厉鬼所有压迫感的师道云更加难受，原本压制着三人阳寿的命卦啪地一下破碎，他接连打出几个小卦才护住自己，却也连连后退.....
许璆却始终静止不动，紧盯着师道云的动作，等待他传出的信息。
第二计划：在第一计划无法施行时，惹怒言越，顺着连接几人阳寿的命卦找出镇物的踪迹，毁掉它.....
眼看着闹剧将要达到高/潮，始终没有说话的秦衡突然轻声道，“你知道镇物是什么吗？”
第二计划不一定能成功，就算是再集中注意力盯着同伴的人也被秦衡所说的话吸引，转头看向他怔忪道，“什么？”
然后他就看到眼前似正似邪的男人笑道，“勾连着两个毫不相关的阵法，轻易地在转瞬间夺走人的阳寿，只能是和地灵定下契约的....言越呀~”
师道云：“许璆！言越！”
许璆甚至来不及思考，下意识携着雷霆万钧之势，带着桃木剑飞身扑向言越。
脑海内却不断地冒出诸多疑问：以人为镇物，言越是不要命了吗？！秦衡又是在干什么？如果不是可怜言越为什么不帮我们？如果是帮言越为什么要告诉我这种关键信息？！
一手施魇镇术、一手唤走尸的言越显然没有想到，原本死气沉沉的人会猛地袭击自己，木质的桃木剑轻而易举地刺穿了恶鬼的魂体，早在之前就被秦衡打个半死的恶鬼摇摇欲坠.....
然而就在许璆松了一口气的下一秒，原本将要消散的怨气猛地抬高，师道云的数十个小卦猛地全部裂掉，就在他惊诧时，蜷缩在他身后瑟瑟发抖的几人发出惨叫，“啊！！”
这声惨叫的尾音还未完，原本还有个人样的几人在瞬间跨过中年，老年，最后化为干尸.....
许璆惊讶地看着言越：“你.....我没有....”
如果说刚才言越还有修复魂体投胎的希望，在这几个人死去的时候，那点希望也随着几人的逝去而消散了.....
作者有话说：
久等啦（打滚）（努力缓解尴尬）等等还有感谢在2023-01-21 23:52:25~2023-02-17 19:05: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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