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九个月了, 从头到脚都被照顾得很好,睡眠质量自然也很好,观泠总是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 这回一醒来, 还没黑夜,卧室里却黑漆漆的,观泠偏头,看了一眼落地窗,窗户上结了一层冰花,冰花被室内地暖很快融化成了水,沿着玻璃面往下落, 像是掀开一层面纱,露出外面的真实面容。

  寒冬入侵了这座山中别墅, 大雪鹅毛似的落满整个庭院, 将天都遮蔽了起来。

  观泠费力撑着有些无力的身体坐起来靠在安了软垫子的床头,他开了台灯, 昏黄的光渐渐落满铺了地毯的地面, 地毯边缘绣了金丝玫瑰,金色的微弱光点随光影折射到了他的指尖,他下意识看过去,发现昨晚睡前攥在手里的纸条不见了。

  去哪里了?

  被捡走了吗?

  谁?

  盛焚意吗……

  被发现了吗?!

  不、不行!

  观泠的瞳孔骤然缩小,像是隐瞒很久的秘密要被别人发现了!

  他的十指扒住床沿, 垂了头,一截雪白的脖颈冒出冷汗将金色长发濡湿了,像一个可怕的牢笼压在了他的背上让他四肢僵硬得动弹不得, 他想弯腰看自己写的纸条是不是掉地上了,是不是盛焚意没有发现自己的秘密……

  可他根本弯不下腰, 快要生宝宝了,肚子大得让他无法自己做成任何事,上厕所都要盛焚意抱着他去,更别提弯腰这种困难的动作……他捂住砰砰跳动的心口,孕期起了些许弧度的胸脯被一层香甜的水液浸泡出湿润的肉色,在一件丝绸材质的白色吊带裙下若隐若现出母性的温柔。

  这时保姆刚好推门而入,她要去买菜了,想问问观泠今晚想吃什么,这位小祖宗孕期时非常挑嘴,这不吃那不吃,偏偏盛先生对他耐心极了,做什么都依他,久而久之,她已经把他当成了这栋别墅的主人。

  她一进来,就看见观泠这个小祖宗竟然自己要下床,这把她吓了一跳!她年纪大了经不起吓,一个健步过去扶住观泠的肩膀不让他弯腰。

  “东西、东西!地上、有没有东西……捡、帮我,您帮我捡起来——”观泠焦急地抬脸,磕磕绊绊地说。

  “好好,你别急,别急,我给你捡。”她哪敢让这小祖宗不高兴,生怕他哭了怎么也哄不好,盛先生这些日子有事出国,这小祖宗哭了,可没人哄得好。

  她一低头就在床下边看到这纸条,捡起来,纸上写了什么她没看,直接就给了观泠,“是这个吧?没丢没丢,放心好了。”

  他怔怔接过纸条,小小的一张被他在睡前百般揉搓的纸条有了很多褶皱,变得脏兮兮不好看极了,可他不嫌弃,珍惜又像是隐蔽似的,纸条一落在他掌心,他就赶忙合拢手指把纸条藏在身后。

  “谢谢您。”他细声对保姆说道。

  “这有什么谢的,饿了吧?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盛先生今晚回不来陪你,你也不要难过,也要吃点饭。”保姆叮嘱道。

  “好。”观泠乖乖点头,“但我现在……还有点困,想继续睡了,晚点再吃饭好吗?”

  保姆说了好,她出去后,他才浑身卸了力地叹了口气。

  他一手捂住肚子,一手把纸张摊开,定定看着纸条上的sfy。

  sfy

  索菲亚

  “盛焚意……你看到了,对不对?”观泠的声音轻了下去,这和他平时软糯到没有一丝攻击性的音线有点不一样,可具体哪里不一样,哪怕再费力地想,再费力去琢磨,也说不出差别。

  “你是不是看到了……”观泠喃喃自语,来回重复道。

  雪白的脸上,观泠那一双不眨动的美丽眼睛分明圣洁,却泼洒在机械生成的死板的光里,慢慢攀附出诡谲的黑暗,他的唇瓣不和平日里一般甜甜笑着,那种稚气的天真尽数被面无表情带来的古怪抹灭,一头天使般的金发也在大雪的衬托下仿佛结了一层骇人的冰霜。

  下一瞬大雪瓢泼的密密麻麻的、令人窒息的狭窄缝隙里挤了一束黄昏日光,暖洋洋地冲散了这场大雪带来的极度冷漠感。

  日光透过玻璃窗落在观泠的脸颊,这张娃娃脸被暖光一照就有珠光似的粉润,没有一丝表情的、精致到不像真人的西方美少年的面孔像是从冰塑里解冻了,淅淅沥沥的柔软再一次攀附他的脸颊。

  他把纸条放在自己脸上,不嫌弃掉过地上脏,纸条挨着他的鼻尖,透过昂贵的笔墨香气,他闻到了盛焚意的气味。

  盛焚意一定看到了吧……

  观泠捏着纸条,“你一定会觉得我幼稚吧……”

  他昨晚睡前给小宝宝讲童话故事,有一篇故事讲的是小公主索菲亚,故事里写索菲亚有一头乌黑得像是乌木的头发,像雪一样冷白的皮肤,像血一样红的嘴唇。

  他昨天给宝宝念这个故事的时候就觉得……盛焚意太像这个小公主了,他觉得很好玩,就在纸条偷偷写了sfy,盛焚意。

  意思就是盛焚意是索菲亚小公主。

  当时写的时候只是觉得好玩,可醒过来以后得知盛焚意在他睡觉时来过他的卧室,还看到了这张他恶搞盛焚意的纸条,实在是……

  真的太羞耻了!

  他咿呀了一声,像是觉得没脸见人了,用拿了纸条的掌心捂住自己的眼,然后躺回到床上,想在床上滚一滚借此发泄羞耻心,可肚子里的宝宝会疼,他忍了忍,唇瓣羞耻地抿紧了。

  小腿在床上蹭了蹭,伴随他的讲话声越来越红,他那一颗可爱的羞耻心令他变得再度无辜纯洁起来了。

  “可是你真的很像那个小公主嘛。”

  观泠嘟囔道。

  他在脑海里想着盛焚意那张脸,鬼使神差地,盛焚意如今这张成年男性的人回溯回了少年时的模样,眉眼昳丽,不苟言笑,可那双眼永远都望着他。

  他忽然捂住心口,像是感受到了一股年少时的悸动。

  怎么回事……

  他还来不及细想,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他侧着脸,定定看着手里这张写了“sfy”的这一面的纸条。

  盛焚意昨晚……为什么要等他睡着了来他的卧室呢?

  是只有昨天来吗?

  还是以前——

  都来呢?

  来做什么呢?

  观泠不解极了,他迟钝地思索着,双腿的内侧忽然疼了起来,他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醒过来时就觉得身上哪里不舒服,他睫毛轻轻颤了颤,指尖沿着白裙子,往疼的地方摸去。

  裙角滑落下来,露出丰腴的大腿,他垂眼,看到大腿内侧,竟然有被什么来回蹭过的痕迹……

  这个是什么呀?

  ——

  国外。

  一家坐落于市中心繁华地带的顶楼办公室。

  身穿白大褂的中年医生坐在隔离室外,隔着泛着丝丝红光的强化玻璃,看着隔离室里坐在椅子上被机械束住手腕,神态冷淡地在接受电疗的年轻东方男人。

  电流声里,盛焚意这张脸上没有一丝痛苦,乌黑的发遮住脸颊,连下巴的阴影都锐利到没有一丝情感。

  “盛先生,您现在,在想什么?”医生一边在病案本上记录什么,一边询问。

  盛焚意的眼珠慢慢上抬,没在看医生,而是在看悬挂在隔离室角落的那个连接于观泠卧室的监控器。

  他盯着观泠的一举一动,当看到观泠惊恐又疑惑地把手往裙子里,摸到他昨晚玩过的那个腿|缝时,他唇瓣微扯,对医生冰冷道:

  “我的妻子。”

  “您爱他吗?”

  盛焚意没有回答。

  半晌,医生关闭电疗器后,他站在隔离室外,有些畏惧,却又有些同情地说:“您爱他吗?”

  “他很可爱。”盛焚意答非所问,他慢条斯理把腕骨上的电击器和束缚带扯掉,戴上一块银色腕表把几个可怕的针孔遮住了。

  他轻声,又像是承诺似的说:“我会爱上他的。”

  我要爱他可以。

  他说他要永远都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