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群越过唐诗, 冲向闸门，硬物相撞发出巨大的轰响。
唐诗将刀横在胸前，退到了海桐的尸体旁边, 她低低地唤了一声海桐的名字，然后将海桐的帽檐拉下, 盖住了她长眠的脸。
石竹也边打边退了过来，她的眼里闪过一抹痛意, 自己的战友，终究是一个个离开了。
现在这段通道里，只剩下她和唐诗两个活人。
两人一时不知道是否要退出防空洞。以她们两人的身手, 杀出重围, 可能还会剩一口气。但如果一直留在这里抵挡蟲群, 那基本上没有生还的可能。
可再厚的闸门也抵挡不住长时间的冲击, 她们不能将这道闸门的阵线拱手让给蟲群，不然海桐和其他人的牺牲, 就失去了意义。
大黑在防空洞外焦急地鸣叫着, 它察觉到了唐诗的处境。
这声叫声隔着几十米的通道, 传到两人耳边时, 已经变得微弱。石竹心念一动，提醒唐诗：“巨颚锹，是不是有精神攻击的能力？”
她们在高山草甸第一次碰上巨颚锹时, 都曾遭受过巨颚锹的精神攻击。
唐诗也想起了这件事, 可自从她操控巨颚锹以来, 似乎只能操控巨颚锹的行动, 而无法唤醒精神能力。包括她们刚刚听到的鸣叫, 也只是普通的声音, 并没有引起别人的精神波动。
唐诗在对抗蟲群的间隙, 试着远程连接巨颚锹，但依旧只能操控它们的行动，大黑感受到唐诗在探索自己更深处的神识，焦躁地冲撞着防空洞的岩壁。
“不行。”唐诗放弃了，她的额头在数息之间就出现了一层细密的汗，大黑更深层的神识似乎被上了一把锁，唐诗不能冲破这道防御，反而消耗了非常大的精力。
石竹拉了唐诗一把，伸出机械臂挡开一只星天牛的进攻，又后退了一步。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的动作越来越缓慢。人的精力是有限度的，再加上此前已经击杀了几位重生者，此时两人几乎力竭，但蟲群还在源源不断地涌来。
看着唐诗身上的伤痕，石竹心生了退意。就在她犹豫不决的间隙，景长官连上了她的通讯信号。
“石竹？太好了，你还活着！”景长官在另一边激动地吼叫：“来了！终于来了！”
“什么？”
“启明军，盟邦的启明军终于来了，有整整三万人！我已经将定位发给了他们的总指挥，你再坚持一会儿！”
石竹关掉手环，松了口气，她望向唐诗，眼里感慨万千。
“再撑一会儿，唐诗。”她说。
“嗯。”唐诗应了一声，砍向一只白蚊。
……
盟邦的启明军由四个城邦的军队集合而成，他们在押送物资的路上，遭到了大批蟲群的攻击，其中一万兵力、以及一个城邦的总指挥在来的路上不幸牺牲，剩下的三万兵力打乱重组，分属于三位总指挥，两女一男。
其中的男指挥带着一万兵力押送着军备物资，以及保护着从其他城邦逃出来的求生者。她们赶到永泽城之前，并不知道蟲群首领和所有的重生者都集合在了这里。
所以，当看到铺天盖地的蟲群围攻着永泽城的防空洞时，有人产生了退缩之意。
“洁西，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留着这些物资我们可以在别的地方存活下去，还有这些普通民众……他们不能跟着我们送死。”说话的男军官指了指跟在队伍里的难民，一个来自米斯特城的小男孩正看着他。
“你的提议很理性。这样吧，你和这些民众留在这里，我和露塔雅前去支援，齐长官当初和我们签订启明计划时，写明了要互帮互助，况且，我们城邦的民众也还在永泽城里。”
“我也去。”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急切地说。
身材魁梧的女战士洁西停下了脚步，看向声音来源，发现正是被男军官指着的小男孩。
“你叫什么？”露塔雅好奇地问，她的长相与洁西完全不同，看起来弱不禁风又带点媚态的样子。
“德……德米特。”小男孩小声地回答。“永泽城里有我的朋友，我也要去。”
“朋友？现在这种情况，你的朋友可能已经死了。”洁西说。
“不会的，唐诗很厉害，她不会轻易死去。”
洁西皱了皱眉，身为当权者，她不会不知道唐诗是谁，那是被指控为人类叛徒的重生者。
“那赶紧走吧。”洁西整合了自己的军队，和露塔雅一起，跨过了永泽城破碎的防护罩。
围在防空洞入口处的蟲群，已经被巨颚锹清理了一部分，露出一片了空地。大黑盘旋在洞口，不时地呼唤两声，它能感应到唐诗还活着，但是精神却越来越微弱了。
洁西和露塔雅带着人赶到防空洞入口时，正好碰上了大黑，她们身后的两万名启明军立刻将手中的高能量激光对准了这只巨大的蟲子。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只蟲子并没有攻击她们，反而让开了堵在洞口的身子，鸣叫着，像是在催促她们赶紧进去救人。
洁西疑惑地往远处望去，同样种类的巨颚锹和其他蟲群缠斗在一起，她瞬间明白了，眼前的蟲，是好蟲。
“快，跟上！”已经完成精神连接的启明军，端着枪涌入了洞口。
她们从后方突袭，那些挤在通道里的蟲子来不及转身，就被一排排士兵击杀。比起洁西在野外遇到的蟲群，防空洞里的蟲子被限制了行动，反而很好消灭。
震天的枪响被防空洞的墙壁一反射，引起了一阵回声。
这样的回声引起了拉古和唐诗两方人的注意。
隐藏在蟲群中的拉古吩咐道：“欢太，你带着手下去后方看看。”
欢太不乐意地扬起触角，口器一开一合：“你怎么不去？”
“我还没成为半人类，没有甲壳抵抗子弹。”拉古面无愧色地说。
“啧，守着你那个破人类的躯体有啥用。”欢太不耐烦地发出声音，然后操控着星天牛掉头，往洞口方向爬行。
星天牛一撤，唐诗和石竹的对敌压力小了很多，她们的眼里又重新燃起光彩，救兵来了，这意味着一线生机。
枪声很快由远至近，唐诗透过层层叠叠的蟲体，遥遥看到有人影往这边冲来。
欢太稚嫩的声音在通道内回响，他边跑边喊：“老头子，那个健硕的女人我打不过啊！”欢太的本体还是小孩，重生了没两年，再加上星天牛的体型本就不大，这让他在对敌时很吃亏。
“废物。”拉古忍不住骂出了声。
这一出声，就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唐诗目光一冷，用机械臂拨开面前的蟲群，直直朝拉古的位置疾冲。
拉古跨坐在一只白蚊身上，此时正悬在半空中。看到唐诗出现，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逃。算上在米斯特城的对决，他已经栽在唐诗手里两次了，人类的本能让他心中升起惧意。
周围的白蚊迅速围上来攻击唐诗，唐诗不理会这些周边的蟲子，伸出铁索套中了白蚊的一条腿。
这条如手腕出的蚊腿被唐诗一拉，瞬间绷直。唐诗借力起跳，踩在一只石头蟲上，然后一跃而起，手中的刀竟是朝着拉古的头颅劈下。
拉古险险低头一躲，却发现唐诗的刀虚晃一枪，刀锋一转，砍向了白蚊的翅膀。
半截蚊翅被削断，拉古身下的白蚊晃了一晃，差点把拉古甩在地上。
一击得手，重新落回地面的唐诗又再次蹬墙起跳，这一次，她不再直冲着拉古而去，反而是将暗归从下往上，送进了白蚊柔软的腹部。
手腕一扭，再猛然往前一划，白蚊的腹部被划拉开一个大口子，血液和内脏叭唧砸在地上，散发出难闻的恶臭。
唐诗一收机械臂的铁索，这只摇摇欲坠的白蚊被唐诗掼倒在地，摔倒的拉古爬起来就要翻上另一只蚊背，却被一颗子弹逼退。
冲在队伍最前面的洁西举着枪赶到，她看到唐诗的身手，还不忘竖起了大拇指：“唐诗是吧？身手不错啊。”
唐诗朝她礼貌地点点头，同时反手一刀砍到了拉古的腿上，锋利的刀刃几乎将骨头连根砍断。
冲上来的石竹朝着拉古的喉咙就是一划，血液溅到了防空洞的墙壁上。
“洁西。”石竹和洁西打了声招呼，作为领导者，她们早就有过通讯，也认识对方。“请帮忙解决其他的蟲子，以及重生者。”
洁西端着枪点了点头，然后去射击围上来的白蚊。
看似柔弱的露塔雅已经搞定了欢太，她嫌弃地从欢太的蟲尸边走开，然后皱着一张脸去打别的蟲子。
“借我一把枪。”唐诗朝一个士兵说。
士兵将手中的枪递给她，唐诗瞄准拉古的尸体，对着头颅的位置打完了一梭子的子弹。
“拉古还没有进行仪式，要彻底杀死他的大脑。”
已经血肉模糊的脑袋流出红白相间的脑浆，这样的大脑，彻底不能用了。
失去领袖的蟲群，慌不择路地往洞口奔逃，一如之前被它们追杀着奔逃的人类。只不过它们刚钻出洞口，就被守在洞口的大黑夹断了咽喉。
其余两位重生者，在唐诗石竹、以及另外两队启明军的围剿之下，彻底断了生路。
唐诗心有余悸地站起身，往洞口的方向望去，地上的血液几乎将通道变成一条暗河，夹杂着残肢断臂的血河漫过鞋底，又从防空洞两侧的排水口流走。无数的人尸和蟲尸堆叠在一起，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的惨状。
这一战，她们损失太多太多伙伴了。
洁西默不作声地站着，她们进来时，就看到洞口堆积如山的启明军尸体，那些都是非常年轻的面孔，大多数启明军的生命，被永远地留在了二十岁。
“对不起，我们来晚了。”洁西朝石竹致歉，她高大的个子比唐诗还高出不少，此时微微鞠着躬，看起来非常诚恳。“我们在路上也遭到了蟲群进攻，解除危机后，立刻赶到了这里。”
“来了就好。”石竹无力地靠在洞壁上，她已经精疲力尽了。“只是不知道，还存活了多少人。”
五道防空洞闸门，被攻破了两道，原先的每段通道里，都容纳着五万多人，保守估计，幸存者不足二十万了。
随着石竹的话，众人陷入沉默。她们心里明白，这个数字，几乎是整个地球的总幸存人数。
太少了，太少了。唐诗心里也忍不住叹息，二十万，甚至比不过前世一个县城的人数。
“唐诗。”从士兵堆里钻出一个小男孩，他的声音打破了这沉重的氛围。德米特跑到唐诗的面前站定，然后盯着她身上骇人的伤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唐诗重生者的身份在所有城邦暴露后，德米特一直害怕自己的身份也会被泄露，可不知道是姜裘不把他放在眼里，还是别的什么，那份供词里没有提到自己。他在石竹的据点躲了几天都没被抓，这才安下心来。
唐诗没有暴露他，这让德米特非常感激。
唐诗应了一声，她看着德米特，发现对方的身上也是伤痕累累，腿上的伤口甚至深可见骨，看来在逃命的过程中，这个小孩吃了不少的苦头。
德米特还活着，这出乎唐诗的预料。但转念一想，石竹据点里的人都不是普通人，对抗蟲群不行，但逃命还是可以的，大约是石竹的人护着德米特，从米斯特城里逃了出来。
只不过……唐诗忧心地看了德米特一眼，这个孩子，也是重生者，将来很有可能也会被首领同化。
唐诗握着暗归的手紧了紧，其他的重生者已经死了，要想斩草除根，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石竹察觉到了唐诗犹豫的动作，她伸出手，将手覆盖在了唐诗的手背上。“唐诗。”她轻轻喊了一声，示意无论唐诗做什么选择，自己都会支持她。
唐诗阖下眼眸，思考良久，最终叹了口气，默默将刀收入到刀鞘之中。
石竹给了自己一次机会，或许她也可以给德米特一次机会。
面前的孩子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里走了一回，他只是哽咽着说：“还好你们还活着。”他已经没有亲人，救过他的唐诗和石竹是他唯二信任的人。
唐诗望向洞口，忧心地说：“除我之外的重生者都死了，首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手。”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心头都涌上了一层阴霾。
作者有话说：
很神奇，重生者的数量加上唐诗和德米特，正好是十三个，这不是我有意设置的，也是写到这里才发现。
十三在宗教里是个很神奇的数字，在西方也有些忌讳。或许对于末世人类来说，这十三个重生者，确实不太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