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着唐诗的男人打开了车门, 把她推上了副驾驶的座位，自己则上了驾驶室。
狭窄的车厢里，五个人沉默着, 每个人都保持着警惕，剑拔弩张, 一时间没有人开口。
唐诗一边紧盯着几人的动作，防止突然被袭, 一边打量着这些人。
驾驶室的男人是一个强壮的大汉，纹着花臂，浓密的胡子让他看起来五大三粗, 一双阴桀的双眼藏在鸭舌帽的阴影下, 唐诗敏锐地判断到, 这个人来自下城区, 她刚刚的感觉没错。
下城区的人，常年活在无形的阴霾中, 精神气和上城区的人有很大差别, 普通人或许无法察觉, 但像唐诗这样, 在两个城区都有生活过的人，靠气质就能分辨出来。
而另外三个人，唐诗扭头看了一眼, 虽然大家的衣着一致, 都穿着学院派发的工装, 但这三个人的衣领和袖口干净整洁, 虽然也有干粗活的痕迹, 但能看出是有好好做衣物护理的, 多半来自上城区。
唐诗只瞟了一眼, 记下了四个人的样貌，便快速收回了目光。
唐诗处于副驾驶的位置，很容易被后座的人袭击，形式对她不利。她脑海中略一分析，将按在暗归上的手，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规整地交叠在双腿上，同时收敛了散发的戾气，垂下了眉眼。
她本就是十六七岁的少女模样，收敛起息后，整个人变得安静无害，再加上唐诗刻意摆出害怕和柔弱的姿态，这让其他几个人都愣了愣，不自觉地放松了警惕。
或许是对方本就没打算伤害她，这样一来，空气中的紧张感悄然消失了。
驾驶室的大汉偏头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放到了暗归上，笑道：“这兵器黑市买的？你还真是来自下城区的人，我原本还不信。”
唐诗点点头，又问：“找我来做什么？”
“不是我找你，是有人找你。”大汉说着，发动了车子。
唐诗吃了一惊，原本她以为的会面，就是在地下室交谈，但看这架势，真正找她的人，不在这里。
唐诗惊讶道：“这是要去哪里？半夜出学院吗？这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
大汉笑了一下，却并没有回应她，车子开出地下室，绕到了食堂门口，唐诗发现，这里还停着好几辆货车。
大汉开着车，汇入了其他车里，排着队开出了学院。
唐诗这才注意到，空气中有着似有似无的瓜果味道，她扭头看了眼后车厢，虽然视线被遮挡，但隐约能看到一些装菜的麻布袋，此时空空的摆在一旁。
她心下了然，之前的二十三年社会经验帮她做出了判断，看来这帮人混在送菜的队伍里了，菜类批发商大多是凌晨三四点开始工作，只要再随便找个借口提前一点时间，也不会过于引人注目。
车队开出学院后，往下城区开去，但在经过跨江大桥之前，大汉一扭方向盘，脱离了车队。
唐诗正在暗暗记路，这时后座上的人却拿出了一条丝巾，用客气的语气示意唐诗蒙上双眼。
唐诗默默叹了口气，看来这个组织的防备心还真是挺重，她不动声色地接过丝巾蒙在了眼睛上，后座的人还检查了一番，黑暗一下子笼罩了唐诗的感官，只有鼻尖的空隙处漏出一些光芒。
车子七拐八弯，又行驶了十来分钟，嘎地一下停了，唐诗正要揭掉眼睛上的布，却被大汉阻止，大汉领着她走了一段路，似乎进了一个房间内，才把她眼睛上的布条扯开。
恢复视觉的唐诗，第一时间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很普通的会客厅，正前方摆着两张椅子和一张桌子，桌子前站着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看身影，是一个身形瘦长的男人。
“唐诗你好，我是苍鹭。”男人见唐诗到来，走到她面前，礼貌伸出了双手。
对方用的是代号，唐诗判断。她伸手回握，但稍稍用了点力气。
苍鹭有些吃痛，随即笑了起来，不动声色收回了手，并没有追究。
唐诗并不是一时兴起，她在试探对方的底细。苍鹭手上没有老茧，手掌很干净，大约没有干过粗活，而且只是普通人的力气，看走路状态，也并没有常年强身健体的习惯。
苍鹭走到椅子旁，示意唐诗落座。
大汉端上来一碟切好的水果，又说道：“唐小姐，安全起见，我需要收走你的武器，请见谅。”
唐诗想了想，递出了暗归，这种情况在她意料之中。万幸的是，大汉并没有做贴身检查。
大汉收走暗归后，离开了会客厅，屋里只剩苍鹭和唐诗两人。
“找我来，是想谈什么？”唐诗落座后，开门见山发问。
苍鹭没有立即回答，他打量着唐诗，慢悠悠地说：“我们找你的事情，你跟齐千语说了？”
这突然的一问让唐诗惊出一身冷汗，哪里暴露了？还是对方使诈？她并没有做卧底的经验，内心稍微有些慌乱。
她扯了扯嘴角，脸上隐藏了惊慌的神情，淡然地点了下头：“没有，但她确实找了我，问了些考核的情况，因为当时跟我一块儿的同学出现了伤亡，同学的家长正在闹事。”唐诗耸了耸肩，面不改色撒起了谎。又问道：“为什么这样问？”
“我的眼线看到你上了她的飞行器。”苍鹭指了指自己的双眼。
他似乎相信了唐诗的回答，毕竟对家长煽风点火也有他的一份功劳，这与他得到的情报没有冲突。
原来如此，唐诗暗暗松了口气，对方确实是在诈她，如果他们已经掌握了唐诗暴露的证据，那么就不会隔四天之久才联系她，但从苍鹭的话中看来，启明学院已经有太多眼线了。
“考核中的意外，是你们干的？目的是什么？”唐诗见对方还算比较好讲话，于是直截了当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现在的结果就是我们的目的。”苍鹭说道。
“什么？”唐诗满脸问号，除了死了人外，她没看出有什么后果，这些人反而有暴露身份的危险。
“我忘了，你一直待在学院里，不太了解外界的信息。”苍鹭拿出一块电子屏，点了几条新闻拿给唐诗看。
“五大城邦合力声讨永泽城，称其启明计划，或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启明学院爆出惊天丑闻，今年招生受阻，或将无人报名。”
“只手遮天？提出启明计划的齐家到底是何方神圣？”
“学生多数为权贵？多区民众不满，爆发抗议。”
其他几条或多或少都是类似的消息，有些与考核有关，有些新闻则完全是凭空猜测，从考核伤亡，到资源垄断，再延伸到上下城邦管制问题，各类消息杂糅，真假难辨。
唐诗看得目瞪口呆，饶是她活得长，也被这些从一发散到百的报道震撼。震惊过后，她静下心一想，很快就明白了是苍鹭这帮人在引导舆论，只要有一张嘴，真真假假混在一起，就让大多数人难以分辨了。
哪怕造成人员伤亡的就是这帮牵着大家走的人。
唐诗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才会问出“目的是什么”的问题，这类斗争从来都是为了夺权。
“我知道你不算我们的同伴，最开始帮我们做事是被迫吧？”苍鹭突然开口，“但我不喜欢强迫人，这次叫你来，一是为了考核内容，这个我们稍后再提，二是为了让你看看我们在抗争什么。”
苍鹭点了点电子屏，一些血腥的图片突然呈现在唐诗的眼前，那是之前镇压叛军而被殃及到的无辜群众，许多孩子流离失所，甚至有一些面目全非的孩童照片，唐诗猝不及防惊叫出声。
苍鹭指着一位穷苦母亲说道：“你也是待过下城区的人，她们的生活你再明白不过了，麻木，困苦，为了生存苦苦挣扎，明明大家都是这个城邦的人。”许多有冲击力的图片一一展现在唐诗的面前，苍鹭讲解着，声音带着些悲悯，散发着强烈的感染力。
这些图片中，唐诗竟然看到了自己，确切地说，是穿越前的原身，图片似乎是从监控里截下来的，大雨中，一个瘦弱的女孩用一个板车拉着自己残疾的母亲，走向一间破败的诊所。
尽管并不是自己的经历，但在视觉冲击下，唐诗不自觉地咬紧了牙关，一股酸涩上涌，双眼已经通红。
“我们的组织叫利刃风暴，多是走投无路才加入进来的，其实我们也不求什么，只求以后，人能被当成人对待。”
苍鹭说完，伸手关掉了屏幕。
唐诗却盯着苍鹭的手怔了片刻，被雾气蒙住的双眼逐渐恢复清明，她又不动声色移开了眼睛。
苍鹭可能自己没有察觉，他伸过来关屏幕的手指白皙柔软，无疤无痕，这一个小动作，却让差点被苍鹭煽动的唐诗内心慢慢冷静下来。
仔细一想，苍鹭是衣食无忧的人，狼面具是一掷千金的人，他们也站在顶端，但似乎并没有帮助这些贫困群众，却在拉拢或威胁这些无路可走的人帮他们做最危险的事情。
唐诗想通了这一关节，才感到后怕，不得不说，苍鹭蛊惑人心的能力太强，或许这个组织大多数人都是被这样拉拢的，无论何时，愤怒都是消融理智的最佳催化剂。
唐诗再深入一想，苍鹭这样有用的人，在组织里的位置不会低，此刻她不如将计就计。
唐诗维持着悲愤的表情，用力锤了下桌子，良久，才开口：“说吧，要我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苍鹭这个名字怎么来的呢。作者本者：打开搜索引擎，输入“聪明的鸟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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