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习习,屋内真气四涌,沅黎和花慕喜一同为君浥尘使用联结术为他修复经脉。
宋泱则在一旁为他们护法。
原本修复经脉虽不容易,可也不至于面容越发惨白,宋泱皱着眉看着沅黎的脸色愈发惨白,心里焦急不已。
可此术一旦开始,便不能随意打扰,不然施法者会收到反噬。
忽然,“噗”地一声,一口鲜血自沅黎口中吐出,宋泱大惊,从未见过师尊这副样子。
施法一断,君浥尘忽然毫无声息地倒下。
“师尊?!师尊,你怎么了?”
还未上前一步,只见沅黎一个拂袖,劲风将对面的花慕喜打退了好几米,花慕喜立刻狼狈收回术法。
还未等人反应过来,沅黎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竟然拿起青莲剑想也不想就向花慕喜刺去,幸而花慕喜及时出招挡下,可终归也被剑风扫破脸颊,鲜血往下流。
“师尊?!”宋泱大骇,见他师尊早已瞳孔**,面露憎恨地看着花慕喜,一时竟有走火入魔的样子。
“师兄!师父走火入魔了!快快制服他!”花慕喜惊呼,来不及擦拭脸颊血液,在沅黎手下慌忙逃窜。
“花慕喜!”沅黎痛恨道,“你刚刚在做什么?!”
“什么?!师父,到底发生了什么?”宋泱一时情急,喊到,“师妹是您疼爱的徒弟啊!”
为何一时半刻后对她招招致命?恨不得将人千刀万剐。
“花慕喜,你居然敢对他下贪欲蛊!”沅黎惊怒,“还敢在适才替他修复真气时下蛊。”
若非是沅黎仙尊,寻常人还察觉不到在短短片刻,顺着真气便有一只蛊虫窜进了君浥尘的身体中。
“贪欲蛊……”宋泱一僵,不可置信道,“这蛊……这蛊不是早已灭绝了吗?”
天下禁术之首——贪欲蛊,顾名思义,被下蛊者种子蛊,一旦母蛊发出信号,子蛊就会在寄主体内四窜,如剥皮扒筋,万蚁蚀骨。
这并非是最可怕的,人生而便有贪嗔怨恨,而此蛊一旦寄生在人身上,在长此以往中就会无限放大人的贪欲怨念。
君浥尘本就是魔尊转世,身上魔息未尽消,而十多年饱受人间冷暖,受尽苦楚,心中怨念恒生。
而就在刚刚,沅黎惊觉,他的体内竟然不止一只贪欲蛊!
早在之前花慕喜就已经给他下了蛊,并且寄生已久。
“你……原来是你一直在引诱他放大杀欲、贪念!纵他手上沾满鲜血!”沅黎恨恨道,“你到底是为什么!”
“师妹……真的是你?”宋泱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望向花慕喜,忽然明白了,“你去蓬莱禁地看了禁书?!”
这并非不可能。沅黎早已说过,花慕喜是百年来第一医术天才,是天生医仙的料,没有人比她天赋更高。
可谁也没想到,她竟然连贪欲蛊都能偷偷培养出来,还不止一只!
花慕喜蓦然笑了,忽而擦干脸上的血,冷笑道:“为了什么?难道你们不想要混沌珠?”
“鬼仙转世渡劫,不会带着他的混沌珠进入凡人之体,否则魔息大涨会令肉体爆体而亡。”
“我只是想要混沌珠而已,我有什么错?”花慕喜的面部变得狰狞,“这可是混沌珠!千年难遇的好机会!这是我们离成仙最近的一次机会,你们不想吗?!”
花慕喜的声音变得尖锐疯狂:“只是要他君浥尘一个人的命!能够让我们得道成仙!不需再花费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只要他一个人死就够了……”
“马上……马上就来了……”花慕喜激动地颤抖起来,“我已经种下第三颗贪欲蛊!君浥尘马上就会醒来,他一定会忍不住冲向魔息最盛的九头棺!到那时,到那时,九头棺就开了……!”
两人齐齐震惊,忽而天边传来“轰隆”一大声,黑云滚滚而来,几百修真者御剑而行,将这座宅邸团团围住。
“宋泱!带着你师弟先走!”沅黎召出青莲剑,咬紧牙关,“花慕喜,你只想过君浥尘能打开九头棺,你可想过若那颗混沌珠被他拿到,凭现在魔气乱涌、毫无意识的君浥尘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到时候混沌珠爆发出的巨大威力令他身上贪欲与暴戾不断膨胀,便再也没有人能控制他了!
那时的君浥尘,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人间将迎来炼狱……
“哼,若是拿不到混沌珠,他们的死活与我有何干系?人间如何又与我何干?”
“花慕喜...你...你可还有一丝良知?”
曾经宠爱的徒儿皮囊之下竟然是这样一副面容,沅黎只觉得悲哀与痛心。
就在宋泱正准备背起君浥尘离开时,蓦然对上一双猛然睁开的血眼,一瞬间巨大的魔气将众人冲击后退。
沅黎大惊。
“嘣”!只见苏醒过来的君浥尘面目全是黑色纹路,此刻三只子蛊全都苏醒,少年的肌肤开始不同寻常地膨胀起来,根根青筋爆发。
没有人现在能阻挡苏醒的君浥尘,唯有沅黎。
君浥尘两个血眼看了沅黎一眼,这次甚至连一丝意识也全无了。
他忽地一跳出窗外,望向苍穹彼岸,飞速驶去!
“糟糕!他要去找九头棺!”沅黎冷汗迭起,召出青莲剑一同跟去。
他一出来,百千修士便将他团团围住要对他喊打喊杀,遮天巨网袭来,被一道白光斩断。
“别拦我!”一声怒吼喝退不少修士,漫天威压如巨石一般压弯百位修士的腿,重重跪在地上。
再看沅黎,那双瞳孔已经微微泛红,真气凌乱。
可他顾不上所有人,眼里只有那一身血衣黑袍,青莲剑的速度在此刻也比不上陡然爆发的君浥尘。
再快点!再快点!再快点!
沅黎焦急万分,不知用青莲剑挥开多少修士,有些甚至被他重伤。
“师尊!莫要杀生!”宋泱见沅黎走火入魔的样子大惊。
若是沅黎失手杀了一人,便再与升仙无缘。
可他早已不在乎能不能升仙了。
花慕喜不知踪影,不知何时就往九头棺那处飞去。
沅黎心中唯剩焦急与害怕——他怕君浥尘真的一头栽进深渊之中,再也不见天日。
九头棺里真的会吃人,吃掉他的阿尘,让他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可当沅黎到的时候,眼前的一幕令人浑身血液倒流,终身都不敢忘记此刻。
九头棺已经打开,在黑色魔息中躺着一个面白唇红的少年,他的血瞳大睁,七窍流血,每一个关节以不正常的幅度弯曲着,脸上挂着诡异的笑——
此刻他早已不算是一个“人”。
连不详乌鸦飞过这片血红的天,都从天空坠落,死不瞑目。
一大片血海由远处喷涌而来,如汹涌猛兽淹没无数村庄,沅黎心中大骇,升至空中,眼眸所至之处全是血海漫天。
真正的人间炼狱。
不安的蛊虫还在他体内游动着,棺材中的少年赤脚踏出九头棺,站在空中,鼎天强烈的魔息几乎在一瞬间就压得沅黎站不住脚,双膝跪地。
“阿尘....?”
他额角全是冷汗,“阿尘?”
那少年似乎看见了什么,忽然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痴,冰凉的白指在空中一指,骤然从沅黎身后传来凄厉的惨叫与哀嚎。
他僵硬地转过头一看,百位追杀而来的修真者被捏地形状各异,每一个人都以极为不正常的姿势死去——
有的头旋转了一周,有的腰被斩断,有的舌头长长地掉出来,还有的双目滚落在地上...
“阿尘...?”沅黎后背忽然冷汗直冒,往后退了好几步——
少年空洞的眼神下一秒对准了他,骤然笑了出声。
接着,一股巨力捏紧了沅黎的脖子,仿佛有个人隔空将他抓了起来,猛地窒息。
这是!要杀他!
甚至连敌人都看不见,隔空便被捏住了命门,沅黎拼命挣扎,一双美目大睁,不可置信地看向君浥尘——
阿尘要杀了他!阿尘要杀了他!
远远的,那一袭血袍黑衣仿佛缓缓向他走来,沅黎的眼前愈发模糊,濒死的窒息让他失去感知力,空气变得稀缺而珍惜,心跳慢慢减缓....
沅黎的眼角划过一丝泪,又好像被人舔过。
忽然,面皮一疼,是被撕咬的疼,犬齿嵌入了沅黎的肌肤,鲜血瞬间顺着流下。
沅黎此刻心中闪过一个更为恐怖的想法。
君浥尘不是要杀了他!他是要活生生吃了他。
君浥尘对他的欲望,从不是杀戮。
他要将自己吞吃入腹,揉进血肉,合为一体!这是猛兽的天性!
“阿尘,放开我....”每一个字都说得极为缓慢,可君浥尘还在撕咬他的血肉。
沅黎几乎落下泪来,他的眸中是漫天遍野的血海和悲哀嚎啕的黎民百姓,无数条性命湮灭在这血海之中。
而他的爱人,是一切源头之首。
杀了他....只有杀了他,才能结束这一切。
现在的君浥尘早已不是阿尘,阿尘已经死在了九头棺里。
一道青白剑影至天空中降落,带着长虹贯日的气势猛地扎进了君浥尘的后背。
少年忽然僵住了,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就算是变成毫无理智的魔头,君浥尘也从未防备过面前的人,此刻被一剑穿心才体会到痛彻心扉。
混沌珠尚未在他体内待太久,第三只蛊虫还未深入骨髓,一切都有回旋的余地。
君浥尘此刻眼眸渐渐清明,眼角却是止不住的血泪。
他迷茫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师尊,好像在好奇他为何要杀了自己。
“师尊....好疼啊,心口好疼...为什么....为什么要杀阿尘?”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那里插着一把沾血的青莲剑。
沅黎早已哭得不能自己,一把抱住了僵硬迷茫的君浥尘。
“没事的,不疼了....一会儿就不疼了,师尊陪你。”
青莲剑再入三分,刺入另外一个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