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剧本组拯救世界>第199章 关于死的对白

  梦的来袭并没有间隔太久的时间。甚至可以说只是一会儿,太宰治就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困意:在变成玩偶之后他就没有睡过,甚至也没有吃过什么东西。可能是因为玩偶没有必要产生这些需求,而这种东西带来的也更多都是麻烦。

  他不做抵抗,只是任由自己的意识在朦胧中下陷进去,紧接着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抱住了——抱住他的并不像是内格瑞克里斯。

  “那里太高了,只有鸟雀才可以飞上高塔。但我们也有办法让自己变得如同鸟雀般轻盈。”

  内格瑞克里斯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请闭上眼睛,我们马上就能上去。”

  这个说法有点像是时空管理局那个抵达最高点所需要走过的长长的台阶,同样高耸而难以翻越,同样需要想象。

  太宰治对此并不感觉到陌生,他只是有点惊讶:好像想象能让人变轻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成为了一个被证明的铁律。

  X小姐似乎知道他正在想什么,她笑着在他的耳边说道:“想象就是可以让生命变轻,这一点在我们看来毋庸置疑。”

  她怎么还没有走?

  太宰治有点想用赶人的眼神看她,但对方发出了有些得意的笑,在他表示出自己的态度之前就溜之大吉了。

  在走之前,她丢下这样一句欢快的话:

  “向上飞啊,大家!我们就在塔顶等你们!”

  如果说普通人的梦境来到高塔是攀爬,那么他们就是降落。不过这只是一种不恰当的形容,实际上在梦境的深处并没有上下左右,这里荒诞而又迷蒙,永远都不知道下一个迈步会把你带到哪里。但对于X小姐来说,这并不算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她落在一个个梦境里,然后又从那些梦境的边缘往下面跳。她从那些千奇百怪的梦中匆匆忙忙地跑过去,就像是在爱丽丝面前匆忙跑走的兔子先生。只是她在路上还格外地拥抱住了一只正在散步的机械猫,用力地亲了几口。

  “如果不是那个接口。”她兴致勃勃地对着莫里亚蒂小姑娘说道,“我肯定会以为那是一只真正的猫!”

  莫里亚蒂局长——或者说是承载了莫里亚蒂局长信息的备份拽着她带花边的田园风帽子,她看上去就是一个比拇指姑娘大不了多少的小人,娇小玲珑的小姑娘。

  她在边上点着头,同时好奇地打量着这些很少见到的风景,看着周围那些车水马龙的变化,然后在一个降落中紧紧地抓住X小姐帽子上飘飞起来的丝绸。

  她们两个走的是一条路,她们将在终点和别的人一起汇合。但在这之前,几乎所有的人都想要在这个梦境里玩一会儿——就比如说现在,X小姐抢走了小摊上面的棒棒糖,对着惊呆的梦境主人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从边缘跳下,以一个优雅的跳水运动员姿态落在下一个梦里。

  那个梦几乎全部都是水。绿色的水,绿藻和水草长满了池塘,走在及腰的水中就像是行走在花园里。这熟悉的画面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年纪很大的人才能做出来的梦,毕竟这个世界不知道植物应该怎么生长的年轻人做的梦绝对会更加的古怪离奇。

  琥珀色眼睛的少女左看看右看看,然后跑到梦境的边缘向下望过去——其余的梦都离它很远很远,这个梦是一座白色的塔,上面蓄积着一个已经被植物占据的湖泊。塔边上有一群色泽柔软的白色鸟儿正在飞翔。

  “我们到了。”X小姐把自家的局长抱下来,她伸出脑袋往下瞧着,然后笑了起来,“我要变成一只鸟!”

  “不是蛾子?”莫里亚蒂小萝莉不自在地在她的怀中更换着姿势,用稚气的嗓音问道。

  “我当然也可以变成一只鸟,这可是梦!”

  然而少女只是信誓旦旦地这么回答,然后她再次跃下,真的在空中就变成了一只扇动翅膀的白鸟,和别的鸟一起落在下面的窗台上。

  她朝里面看过去,发现还有几只鸟早就已经在窗边做出了同样鬼鬼祟祟的动作,于是立刻转过头,用有些古怪的眼神看着这几只混在鸟群中也显得不太对劲的家伙。

  她感觉这里面大概有自己的熟人。不,甚至不用感觉。她觉得这里面的每一个都是熟人。

  “你们怎么都是这幅样子?”她问。

  “因为这种东西看起来最多。”理智小声说话的声音传来,“不过你小心一点,我们正在偷偷地看呢。不要打断……”

  房间里只有一个人类,并不像是内格瑞克里斯所想象得那样热闹。这个人类正在房间里面堆积木。他搭出来一个特别巨大而诡异的东西,以违背物理规律的姿态呈现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宣告自己再也支撑不住,然后垮掉,变成满地的碎片。

  但他还在加高。他跪在地板上,就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他谨慎地在上面再次增加了一个小小的积木。整体好像没有出现任何大问题,它依旧顽强地支撑着,以至于房间里充满了一种奇特的气氛:有的物品就是这样,只要出现,他就可以成为荒诞艺术的代言人。因为它们太不可思议了,不管放在哪里都会给人相似的震撼。

  X小姐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一个个把东西往上堆砌的动作,几乎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她突然明白了他们为什么在这里看着,就连发言都很小声,因为这样的时刻总会让人觉得自己声音的那点震动,都会让这个奇特的庞然大物瞬间垮塌。

  莫里亚蒂局长坐在X小姐的帽子上,强人工智能带来的计算力让她下意识地计算出了面前这个东西的受力与结构,以及搭出来到底有多么的困难——当然,她还在短短的时间里知道了诸如该如何继续搭建下去,这个结构最大能够承受的极限,如何操作之类的信息。

  但她没有说出声。她只是好奇地注视着那个搭积木的人类,似乎正在观察人类这个生物到底能创造出什么样的可能性。

  后面的几块积木也相当平稳,它们被安放上去,为奇迹的建筑添砖加瓦。然后是下一个……

  小小的莫里亚蒂小姐叹了口气。

  她转过头,那对翠绿色的眼睛中浮现出真情实感的遗憾。

  “要塌了。”她说。

  一个细微的失误,但带来的结果大概是灾难性的:整座建筑都倒塌了下去。整个房间的地板上都变成了积木的海洋,搭积木的人有些苦恼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幕,熟练地拉起扫帚,把它们全部都打扫起来,归类到一边。

  “我还以为我的最后一次能成功呢。”

  收拾完后,他向镜子里的自己抱怨道,然而镜子里的人只是耸了耸肩,露出“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的表情。

  正当镜子外的人和镜子里的人互相无奈地瞅着对方的时候,门被打开了,脱下帽子的内格瑞克里斯在门外抱着玩偶们,朝里面望了望,然后笑起来。他笑起来的样子有点可爱,金黄色的眼睛弯弯的,透露出十足的稚气。

  “好久不见,领袖。”他说。

  领袖不再看镜子里的自己,他看向门外。

  他的头发眉毛皮肤衣服都是白色,白得就像是正在融化的雪,如果不是那对同样是苍白色的眼睛,十有八九会被人以为是得了白化病。

  除此以外,他身上最明显的颜色大概就是眼睛中黑色的瞳孔,或许是因为在眼眶中占据的比例不大,给人的感觉并不温和,反而有一种异常的锐利。

  但他的声音却是温雅的,如同一缕从绿藻遍地的水池中吹拂过的风,以至于让那对眼睛中好像都多了点笑意:

  “好久不见,先知先生。”

  领袖没有名字,领袖就是领袖。他的名字属于被大众遗忘的东西之一。他自己从来都不会说自己的名字,别的人也从来都不会说。

  就像是先知并不是内格瑞克里斯,也不是在心理服务频道为所有人类提供帮助的人工智能,先知只是一个信仰的符号,被用来寄托那些美好和希望的东西。

  “很高兴你愿意来参加我的葬礼。”

  他用有些欢快的语气说道:“我其实很想像是那些你曾经见过的人那样,在临死前回顾我的一生,讲讲我的人生中到底都发生了什么,曾经有着什么样的爱与激情在胸中回荡,顺便再进行一下忏悔……但我想,我似乎没什么好说的。我的一生并不需要被别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需要被什么铭记。”

  “不过我还是很想见你。”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一个不怎么标准的笑容,虹膜明明是如雪一样的颜色——甚至可以说是毫无颜色,但似乎有一种雀跃的色彩正在里面跳动着。

  被内格瑞克里斯抱着的太宰治看着对方,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朝边上的费奥多尔给出了一个眼神暗示。而费奥多尔看了面前的这位“领袖”几秒,最后点了点头。最后他们一起看向了江户川乱步。

  乱步:?

  他的目光从太宰治身上转移到费奥多尔的身上,脸上是满满的迷惑,然后他发现这两个人正在示意他看一眼涩泽龙彦。

  嗯,好像有点懂了。

  江户川乱步有些艰难地翻译出了这几个人刚刚用眼神进行的加密通话:大概是在问他有没有看出来对面的这个人身上有的污染特征。

  这个世界的污染很有特色:它们不知道为什么地偏爱于记录和污染生物的遗传信息,最终的表现就是这个世界的生物看上去都像是发育不正常的嵌合体,让这个世界的人类拥有了一大堆徒有其表的外形特征和部分生物独特的感官特征。

  而面前的这个人除了苍白得有点过头,就像是一副掉色的画,与人类没有太大的区别,外表上既没有多出哪个地方也没有少什么部位,更没有出现什么稀奇古怪的错位与变形。

  甚至可以说,他除了颜色就是一个标准的正常人类。

  是污染带来的影响没有在外界显现吗?还是这种从头到尾都是白色的情况就是污染带来的?

  江户川乱步朝对方看着:除了颜色,就算是他也看不出来对方到底和自己这样的人类有什么区别——当然了,相比较而言,乱步先生肯定是要更加聪明一点的。

  他思考了一会儿,最后只能向太宰治和费奥多尔摇了摇头,同时出于某种补偿心理,向他们示意窗户口那几只白鸟。

  于是玩偶们的目光一起朝那里转移,看到了几只装作若无其事地在窗口踱步,还张开翅膀啄啄羽毛的鸟。

  X小姐无辜地抬起头,她看着玩偶们,理直气壮地装作自己根本不认识他们,抖动了一下翅膀的羽毛:“咕咕!”

  然后立刻有一片“咕咕咕”应和着她,这几个时空管理局的人在窗台上理直气壮地开始了一场大合唱,然后齐齐飞走了。

  “……”太宰治看着这一幕,他只庆幸加入时空管理局必须要走一遍失忆流程,否则他都不敢想象内格瑞克里斯日后回想起这一幕到底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我想象过很多次死亡,从我还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考虑这件事情:我到底应该怎么死呢?我当时最大的想法就是别得阿尔兹海默症,我想要死去的时候保持清醒和尊严。最好呢,我应该干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然后就像是预感到了自己的天命那样,在小河边的一棵树下闭上自己的眼睛,没有人为我送行,我怀着一颗孤独又崇高的心离开这个世界。那时候的我可真傲慢啊,内格。”

  领袖的声音听上去很轻松:“但我有时觉得长大的我比小时候还更加傲慢。死亡?说句实在的,我有点蔑视它……所以我决定去死。作为地球上的最后一个还没有被污染的人类去死。”

  内格瑞克里斯惊讶地看向他:“等等?”

  “啊,我是个没有被污染的人类。这真是一件稀奇的事情,但不重要。”领袖继续用他轻松的口吻说道,“但我想要在死亡身上证明某些东西:人类为什么害怕死?为什么害怕毁灭?为什么害怕什么都没有留下?”

  “听上去有点哲学意味了。”

  内格先生真诚地说道:“不过我真的从来都没有在这方面深入研究过。”

  “我也没研究过。因为当年我学的是见鬼的建筑专业。”他回答,“特马的,如果我当初学的东西是神学就好了,内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