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林启提提他肚子上搭着薄被,轻声说道,“他醒不过来的。”◎

  他环视四周, 发现自己竟然来了林启空间的小木屋中!

  尚未来得及惊讶,腹中传来的疼痛就让他忍不住叫出声。

  “唔。”他咬唇忍痛,手捂向肚子时却碰到一处濡湿, 抬手一看,是血。

  何安然眼中涌上泪意,失去孩子的恐惧与突生变故的惊慌, 让他不知该怎么办。仓皇无助中他带着泣音轻轻叫了声林启:“林启,我该怎么办,你在哪啊?”

  正骑马往镇上走的林启身子一僵,连忙驱马走至一处隐蔽处,接着一闪身进了空间。

  再睁眼时,就见何安然正躺在木屋的床上, 身下一片血迹, 整个人惊惶不安, 看见他进来, 盛满恐惧的双眼中滚下泪来。

  “林启, 林启快, 快,何安平要杀我,钱婶还在家里……”何安然抓着林启的手, 语无伦次地说道。

  林启瞳孔一缩,“何安平?”

  “对, 何安平拿着铁棍闯到家里要杀我, 钱婶被他打晕了,我不知怎么进了空间。你快去看看钱婶, 我不在, 他定要拿钱婶出气。”何安然哭着说道。

  林启转头要看他身下情况, 又被他推开。“先去看钱婶。”何安然催促道。

  林启看他一眼,闭上眼睛,闪身出了空间。

  而另一边。

  咣一声敲击后,铁棍重重砸在地面,上好的青砖被砸开了一个豁口,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何安平虎口发麻。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空无一物的地面,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何安然呢?

  他茫然地直起身,左右看了看。然后,背上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脚步凌乱地出了房门,待看到倒在院子里的钱婶时,才找回心神。

  何安然不见了。

  一个大活人从他眼前消失了!

  何安平的眼珠缓慢地动了动,尚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心底却又恍惚间好像明白为什么这个低贱的哥儿能够过上好日子了。

  因为,他不是人。

  何安平惊吓过度后,心里反倒平静下来。

  他想到林启与何安然原本都只是村里没人瞧得起的人,却突然在一夕之间有了本事,一下子发家致富,这其中怎么可能没有蹊跷?

  而现下,这蹊跷好像已经被他知道了——那就是何安然被妖上身了,而林启,大抵也不是人。

  何安平一下子恍然大悟,觉得自己积攒已久的不甘和怨愤都被消弭。他就说嘛,一个哥儿怎么可能比自己还厉害,原来是妖啊,那就正常了。

  他扭曲的心理在此刻得到某种诡异的满足,甚至想到何安然逃脱,自己今日的举动必将惹来麻烦时,都没觉得害怕。毕竟在来这里前,他就已经打着要与何安然同归于尽的想法了。

  “呵呵。”他甚至轻声笑了起来,沉浸在自己并没有比不过一个哥儿的美妙幻相里。

  只是在看向倒地的钱婶时,眼神中又闪过一丝阴狠。

  见钱婶胸口仍有微弱的起伏,他再一次提起铁棍,冲着钱婶的头砸下。反正都要死了,正好拉个人垫背。

  铁棍眼看着就要落在钱婶头上,突然,他觉得后背一痛,脚步踉跄一下,铁棍偏了方向砸在地上,继而从手中脱手,蹦跳着掉在地上。

  何安平震惊转头,就见满脸阴沉的林启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的眼睛瞬间睁大,转瞬又一脸明了,果然,林启也不是人。

  虽然他今日来林家已经是做好豁出性命的准备,可此刻看着林启一步步走近,脸色阴沉好似阎罗,潜意识的恐惧还是让他无法克制地瑟缩一下。

  这一瑟缩,便失了先机。

  等他反应过来,正要弯腰捡铁棍时,就被林启当胸一脚踹的跌倒在院中的石桌上,还没起身,林启已经抢先一步,捡起铁棍重重砸在他身上。

  “啊!”铁棍敲在身上沉闷的声音与骨骼断裂的声音一同传来,何安平惨叫出声,在凛冽的寒风中痛出了一声冷汗。

  铁棍又被高高举起,落下时甚至带着风声,没有一丝犹豫地敲在何安平身上。

  何安平厉声尖叫,闪躲着劈头盖脸砸下的铁棍,觑见林启面沉如水,没有一丝动容的脸色时,牙关都在打颤。

  林启不是在打人,他是在杀人!

  意识到这一点,何安平□□一热,人也没了知觉。

  待林启闻到腥臊味停手时,何安平已经浑身是血,没留力的铁棍重击下,他的皮肉绽开,一片血肉模糊。

  林启想起方才何安然在空间里的话,连忙扔下铁棍,弯腰探了探钱婶的鼻息,待感受到一丝微弱气息后松了口气,幸好来得还算及时。

  凌乱的脚步声和器械碰撞的声音远远传来,有人听到动静后赶来了。

  林启眺望一眼,顺手抱起地上趴着的了了,快步回了屋子,进入空间。

  “怎么样?”一进去,林启就走至在床边,低头察看何安然的情况。

  “进空间后好像不流血了。”何安然神情比方才镇定许多,又问钱婶如何。

  “无大碍,我把何安平打晕了,他没来得及下手。”林启快速答道,接着又说,“得尽快找郎中看看。”

  何安然点头,知道大家都没事后,他冷静许多,这才想起奇怪之处。

  “我怎么进空间了?”他问道。

  之前都要与林启有接触才可以被他带进空间,今日不知怎么突然就进来了。

  林启心里已有猜测,只是顾不得多说,他闭上眼睛,想着自己之前进空间时的地点,再睁开时,身旁有一匹马,已经是在去镇上必经的乡路上了。

  看来,空间是感知到何安然生命受到威胁,所以自动将他收入空间。这时,因为有了两个进入空间的点,所以从空间出去也能到达两个地点,一个是何安然进入空间时的地点,一处时自己进入时的地点。

  想要去哪个地点,只要在出去时默想着就行。

  林启想着,骑上马去。

  镇上的医馆还远,且那大夫的医术也不如何高明,倒是前面不足百米的那个村中,有个赤脚大夫还不错,于是他又将何安然带出来,驱马赶向那大夫家中。

  “夫郎受到惊吓,胎儿有流产迹象,而且月份这么大了,这……”大夫脸上露出几分为难。

  林启闻言心下一沉,连忙低头看向何安然,见他眼角洇出泪迹,心里一痛。

  拇指轻轻擦过他的眼角,弯腰将他鬓边散乱的头发拢在耳后,借着动作悄声说道:“别怕,还有空间,不一定就没了法子。”

  闻言,何安然的眼里又燃起亮光。

  “还请大夫开些适症的药,尽力为我夫郎医治。”林启真挚说道。

  “自然。”大夫捻捻胡须,思索起了方子。

  抓了三副药,林启抱着何安然上马,走到无人处时,又将人带进空间。

  将人在木屋的床上安置好,林启摸摸何安然的脸:“空间里的水连阮溪知的命都能救回来,你乖乖在空间里休养,必会安然无恙。”

  “嗯。”何安然方才被大夫的话吓到,一时忘了空间的事,听林启这么一说,心里多了希望,抬头对林启笑了笑。

  “不过,刚才我突然消失,何安平看得清清楚楚,咱们该提前想好应对,不然他必要闹得全村都知晓。”

  提起何安平,林启目光一冷:“嗯,我晓得。”

  两人想好应对之策,又彼此安慰亲近片刻,林启才骑马回家,临近村口时将何安然也抱了出来。

  等他阴沉着脸,抱着何安然到了自家门前时,他们家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村民。

  看见他们回来,立马有人喊道:“回来了,他们夫夫回来了。”

  话音刚落,院内就冲出一个人影,是林昭。

  他满脸急切,看见林启身上没有外伤,这才松了口气,可待看见被他抱在怀里的何安然时,一颗心又重新提了起来。

  “何哥儿伤着了?”他急声问道。

  林启没有说话,只沉着脸往里走,人群自动给他让开一条路。

  进了院子,就看见何安平被五花大绑地捆在墙角,人仍昏迷着,那根被他带来的铁棍,沾着血迹扔在地上。

  林启脸色不变,径直朝着何安平走去,在他面前站定后,没有丝毫犹豫,抬脚用力踢在了他的头上。

  “咚!”何安平的脑袋重重磕在身后的墙上。

  这一下太狠,殷红的血当即涌了出来,染红墙面,沾湿何安平的衣领,他昏沉中发出几声痛苦的□□。

  围观的人见状,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心也跟着颤了颤,终于想起林启不仅是现在的“大善人”,也是以前出了名的狠人。

  “何哥儿!你怎么样,伤到没有?”林启还想抬脚再踢,坐在石凳上流泪的钱婶跑过来看何安然。

  她倒地时摔破的额头仍在流血,手上拿着不知谁给她的帕子,上面带着团团血迹,走过来时还下意识捂着胳膊的伤处,林启阴沉的脸色微微松动。

  “钱婶,”看见她无事,何安然脸上露出喜意,只是想起之前的凶险,心情又有些激动。他摇头,声音中带着哽咽,“你怎么样,伤到哪了?”

  钱婶也摇摇头,流着眼泪道:“没事,就是胳膊被这杀千刀的打伤了。不过,能保住条命也算咱们走运了。”想起之前的事,两人心里仍旧后怕,抓着手抽泣出声。

  “启儿,何哥儿怎么找到你的?”林昭上前问道。

  院里的众人也看向林启,几个拿着锄头、铁锹的汉子更是说道:“我们听见动静不对,拿着东西就过来了,只是来时,院子里只躺着钱婶与何安平,他们身上都有伤。我们料想着不对,赶紧把何安平绑起来了,等钱婶醒后,才知道何哥儿不见踪影了。”

  村里人都知道何安然以前险些被何家几个懒货卖了,双方早就结怨,因此他们进来看见院子里这种情况,都猜到是何安平上门寻仇了。

  只是听钱婶说,当时林启不在家,她自己也被何安平打晕,那大着肚子的何安然是怎么逃出去的?何安平身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

  大家都等着林启的回答。

  林启正了脸色,先用冰凉的眼神看一眼何安平,正要开口,却被怀里何安然抢了先。

  他的声音低哑,说道:“他应该是早就起了歹心,在我家附近蛰伏着,今日林启出门没多久,他就打杀上门,将钱婶打晕过去。”

  “我被吓懵了,只会躲,幸亏他是个跛脚,倒是没讨着便宜。后来,我寻着机会,给他浇了壶热奶上去,这才从他手中夺过了铁棍。我当时太害怕了,”说到这儿,何安然声音颤抖,手紧紧抓着林启胸前的衣服,“我就是打了他几棍子,然后他人就倒地了。”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想着林启才出门不久,赶紧追上去找他了。现在想想,我也不知当时怎么有的力气。”何安然垂下的睫毛轻颤,一脸惊惧。

  众人看他害怕的样子,心中都生出怜意,猜测着他是被逼急了,生死关头拼尽全力,将何安平打晕过去了。

  “到底还是动了胎气,我没走远,被他追上时,看见他……”林启接过话茬,艰难地说道,“他,情况不太好,我就带他去了隔壁村的赤脚大夫那儿,好不容易止住血,只是孩子……”

  说着,夫夫两人的神情带上悲痛,林启长呼一口气,说道:“大夫开了几幅安胎的药……”然后,就难过得说不下去了。

  可话中的意思,在场的人心中都已经明白了。

  想到何安然眼瞅着就要生了,却遭着这事,众人心里都有几分不落忍。林昭更是心痛,看向何安平的眼神恨不能将他掐死。

  挨千刀的东西,八九个月的孩子,在肚子里都会动了,这是干的什么事,也不怕遭雷劈嘛,大家心里想着。再说,就他们一家对何哥儿干的事,怎么有脸记恨人家,还打杀上门了!

  众人义愤填膺,林启先抱着何安然回屋,将人安置在炕上。

  等出来后,看着不知何时到场的里正,林启说道:“赵叔,何安平都杀上门了,若不是安然机敏,今日恐怕……”

  他停顿一下后,才接着说道,“这次的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除了报官让县令大人主持公道外,我觉得咱们村也不该继续留下这等穷凶恶极的匪徒了。”

  闻言,人群中何家族里的人骤然抬头。

  “何堂兄他们都是好的,在村里向来与人和气,大家伙都看在眼里。可何家三房不一样,他们一家子一向声名狼藉,懒不说,何安宁以前还有些小偷小摸的习惯,就连现在,他们别的地方懒得去,可附近邻居却总少蛋丢柴,再留这么一户人家在村里,别说我,其他人恐怕也都得提着心。”

  “所以,我想将他们兄弟逐出村。”林启说道。

  何本家的人一听,不关他们本家的事,于是放下心来。心里再一琢磨,何安平与何安宁两个懒货,一直靠族里救济过日子,若只是一时还好,可这两个懒货根本就没点儿要劳作的意思,族里总不能管他们一辈子。

  况且林启说的也在理,村里人这会儿都已被他说动了,他们没必要为这两个懒货说话。不然,日后村里若是丢点儿什么,恐怕还得算到他们头上。于是,一时竟没有人反对。

  里正心里也早烦了那一家子,这次何安平又在他们村闹出这种事来,他都要跟着吃挂落。于是沉吟一下,也同意了,当下让人去何家把何安宁带过来。

  至于何安平,里正想了想:“今日天色不早,去报官已经来不及了,先将何安平押至山神庙,明日再送官。”还点了村里几个青壮汉子,让他们今晚去山神庙看守着,免得何安平醒来后逃窜。

  林启无异议,只是听里正嘱咐那几个汉子看好人时,眼睛看向何安平,心里若有所思。

  那几个汉子拖着何安平正要离开,就见方才去找何安宁的汉子们匆匆忙忙跑回来了,一进门就喊道:“何安宁死了!”

  死了?

  众人一惊,就连林启也有些讶异,里正更是不敢置信地追问道:“何安宁死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气恼地“嗐”了一声。村里一下子出了这么多事,若是被上头知道了,必要说他这个里正失职。

  他想着,一面交代人将何安平押至山神庙,一面匆匆往何家去了。

  院中的其他人也想去看热闹,纷纷跟着他走了,离开前,几个与林启相熟的汉子还拍拍他的肩,说改日再来探望。

  林昭则咬着牙,与其他几个汉子一同押着何安平去山神庙,还交代林启:“好好照顾何哥儿。”

  林启点头。

  云哥儿也得到消息,红着眼睛赶来,将受伤的钱婶接走了,方才还挤满人的院子只剩下林启一人。

  他凝神望着山神庙的方向,片刻后才回屋。

  今日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何安然受了惊吓不说,还动了胎气,此刻闭眼躺在炕上,脸色如同白纸般苍白。听见林启进来的声音后,他才微微睁开眼睛。

  “怎么还没睡着?”看见他困乏地睁着眼睛,林启上前握住他的手,又摸摸他的脸,问道,“进空间睡?”

  空间有治愈疗效,正适合他休养,而且……林启眼神一暗,觉得还是把他放在自己空间里最安全。何安然现在也可以自己出入空间了,自己在外头看着,绝对不会让人发现异常。

  何安然没有拒绝,也知道想要平安生下孩子,少不了空间里的灵力帮助。

  只是他强撑着睡意等林启,是有句话想对他说。

  “若是何安平醒来胡说,那……”他担忧地看向林启。

  “不会,”林启提提他肚子上搭着薄被,轻声说道,“他醒不过来的。”

  何安然闻言,倏然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