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帮我揍他!◎

  第二日, 武锦果然又来了,只是相较于昨日兴冲冲的模样,今日蔫了不少。

  “何大哥, 我昨日回去想清楚了,我确实开不了镖局。”武锦哭丧着脸,说了两句后, 声音中还有哭腔。

  何安然一愣,抬眸看他,果然见他眼睛泛红,正要给他递帕子,却见他嘴巴一咧,哭出声来:“我连一个死书生都打不过, 我还打什么匪寇!”

  说着话, 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起来。

  “怎么了, 你打谁了?”何安然连忙问道, 又将手中的帕子塞给他。

  武锦哭得停不下来, 也不说话, 只一直摇着头,身子都在打颤。何安然正觉他可怜,就被他一把搂住, 说道:“何大哥,呜呜……我好没用……”

  武锦心中难过得很, 他自幼习武, 又跟着镖局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虽说每次遇到危险时, 武俊总将他护在身后, 但他一直觉得自己这身武艺打两个汉子是没问题的。

  可没想到他昨日不仅没打过那个死书生, 还摔了个屁股墩儿。

  想到此,武锦的眼泪落得更急了。

  想想自己之前还傻乎乎地以为哄骗个书生,就能在日后拿捏人家,顿时又气又恨,只觉自己文不成武不就,实属天下第一没用之人。

  林启听见凄惨的哭声急急回屋时,正看见武锦抱着何安然落泪。

  看清是他在哭,林启的心放回了肚子,只是等看见两人抱得那么紧时,林启的眉毛又蹙了起来。

  他走上前,拍了拍何安然的胳膊,等何安然仰头看他时,武锦也察觉到有人进来了,泪眼朦胧地抬起头。

  “午后起来还没吃东西吧,我让吉四海去丰谷斋买些新出炉的糕点,你等会儿用些?”

  何安然有些疑惑,每日午后不都是如此嘛,怎么还特意来问他一回。

  待看见他斜瞥一眼抱着自己的武锦后,才反应过来,心中好笑,干脆顺势站起身,应了声好。

  林启又盯着他肩头濡湿的痕迹看了片刻,然后将木盆上搭着的干布巾递到何安然手中,说道:“无事了,继续哭吧。”说完就走了。

  身后的武锦却炸了毛,冲林启的背影吼了两声:“你管小爷哭不哭,混账玩意儿!”

  骂完,却又想起何安然之前的话,连忙扭头看了过去。见他只是拧着眉,并未生气,这才放心。然后扁了扁嘴巴,眼睛里又有了泪花。

  何安然连忙说道:“别哭了,今日风大,仔细吹伤了脸,到时大家都知你哭鼻子了。”

  武锦这才勉强忍住,只是仍不时抽噎着,平息一会儿后,才与何安然说了怎么回事。

  原来,他昨日听了何安然的话,回去的路上既失落又不甘,待想到回去后或许又得挨武俊的骂,心中烦躁得很。

  偏偏隔壁樊婆子的儿子不识眼色,巷口遇见后便跟在他身后,问他想相看哪种书生,才中秀才的行不行?

  武锦一听这话,脚步一顿,转身就给了他一拳。

  这死书生,竟敢讽刺到他面前,谁不知道自己现在在读书人中臭名远扬?还秀才,秀才个鬼哦!

  武锦气得很,他幼时就与这人是死对头,现在竟被他嘲笑,如何忍得住?恰好自己心中本就不痛快,正好打他泄泄气。

  他想着,拳头便接二连三地落在那人身上。初时那人大抵被他打懵了,并未还手,待自己打了一会儿后,突然被那人拧住了手腕。

  “嘶,还没打够?”那人声音中好似还带着笑意。

  武锦瞪大了眼睛,狗东西,这是没打服!

  于是,又抬起拳头想要打,未料却怎么也挣不开那人的钳制。他用力拽了拽胳膊,那人阴险地趁机松手,害他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儿。

  “呜呜呜,何大哥,你说的对,读书人真不是好东西!”武锦说着,又泪水涟涟地哭了起来。

  何安然:“……我几时说过?”

  武锦根本不理会,自顾自哭得伤心:“那可是书生,一个死书生,我都没打过……”

  在武锦的观念中,书生就是汉子中最弱的,现在自己连书生都没打过,那自己这身武艺不是白学了嘛。

  何安然不知怎么安慰,想了想,拍了拍他的背,说道:“或许这书生格外厉害,而且你不是打了他好几拳吗?”

  “那是他没还手,他一还手,我就摔倒了。”武锦抽抽鼻子,然后满脸哀伤地说道,“何大哥,我这样真不能开镖局了吧?”

  何安然看着他眼巴巴的模样,昧良心的话还是说不出来,只支支吾吾地嗯了两声。

  武锦咧了下嘴又想哭,勉强忍住后站起身,说道:“我自己也知道,只是还是不死心……算了,我回家了。”

  说完,也不顾何安然的挽留转身走了。

  何安然没留住人,站在靠街的窗口看着他走远后才叹了口气。

  “人走了?”林启端着一盘点心进来。

  “嗯,”何安然点点头,看他手中端的点心不似寻常,又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你不是说想吃我做的吃食吗,给你做了一盘炸鲜奶。”林启将盘子放在桌上。

  何安然边走近边说道:“我是说想吃火锅,才不是什么炸鲜奶。”

  他说着话,不由撇了撇嘴。

  大约是之前已经吃惯林启做的菜,出门后每日再吃这些寡淡的食物,总觉得嘴巴没味。之前还能忍得住,这些日子也不知是怀孕的缘故,还是自己犯馋了,心心念念就想吃火锅。

  可林启却说,他隐约记得末世前孕妇是不能吃辣的。

  他一听,立马不高兴了。

  现在想着,他才有些脸红。他们二人自从成亲后,就没红过脸。可自从怀孕后,他却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算上武锦那次,这已经是第二次与林启生气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明明知道不是林启的错,却迁怒于他。冷静时想想,他都觉得自己是仗着怀孕欺负林启了。

  “先吃这个,下午给你做火锅。”林启笑着摸摸他的头发。

  何安然惊喜地看他:“不是说不能吃吗?”

  “我也只是隐约记得,不确定能不能,”他以前并没接触过孕妇,知道的并不清楚,“而且偶尔一两次也没事。”

  何安然看着他,嘴角露出笑来,也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能不能吃火锅也不重要了。

  而且,他想到若是吃火锅林启又得去借厨房,还得拿出那么多空间里的东西,难免被人询问,于是又阻止他:“算了,回丹棱县再吃吧。”

  他们在那里有宅子,不会惹人耳目。

  林启噙着笑看他,见他咬了一口炸鲜奶后,才问道:“不生气了?”

  何安然有些脸红,知道之前是自己不占理,但又不好意思和他说,只把自己咬过一口的炸鲜奶塞进了他的嘴巴里。

  听见林启低低笑了两声后,脸更红了。

  “我才收到穆英的回信,他说要过来看看铺面,然后与我一同画图纸。”林启说道。

  他画图纸毕竟是外行,而且他的修缮要求又新奇,两人免不了得商讨一番。等他回丹棱县后看图纸讨论,还不如穆英抽两天时间过来,两人商量着画。

  “所以,回丹棱县还得几日。”林启看着他说道。

  “嗯。”何安然低低应了一声,知道他是说自己还得等好久才能吃火锅。

  见他同意,林启又笑了起来,待想到方才的事时,才皱起眉:“对了,武锦今日在这儿哭什么?”还非得抱着何安然哭。

  听他问,何安然就将武锦的事与他说了,林启听后哈哈笑了两声,然后又摇摇头,说道:“有这么个弟弟,武大哥真是操不完的心。”

  何安然今日被武锦哭得心软,于是为他说话:“他就是不想成亲,也可怜呢。”

  “啧,”林启斜睨他一眼,“被人抱了一下就替人说话了?”

  何安然瞪了他一眼,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林启笑了一下,然后说道:“下次见着武大哥,我劝劝他,硬逼着不是回事,看武锦着急得都想出些什么法子来了。”

  不是相看书生,就是开镖局,没一个靠谱的。

  何安然闻言点点头,然后又想起生意上的事。问他:“真让吉一山与吉二川去灵音县?”

  这是林启昨晚与他说的,说让他们二人先去灵音县寻铺面,他们在半夏镇的事忙完后再过去。

  “嗯,”林启点头,自己拿了一块炸鲜奶吃,说道,“时间太紧了,而且我之后回了枣林庄就要忙工厂的事了,看铺面的事儿总得交给他们来。这次就算让他们提前练习一下,我之后放手也能放心些。”

  他说的在理,何安然虽然担心,但也没有再多管。只是待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后,又低下头偷偷笑了两声。

  好吧,他可能真的是怀孕后娇气了,就想林启陪着他。若是等自己月份大了,他还在外头忙铺面的事,自己肯定得失落。

  现在听他说之后要忙工厂的事,那必然会留在村中,到时就可陪伴着他,他自然高兴。

  林启看他偷笑,自己也笑了起来。

  他们二人感情甜蜜,只是武锦自那日起却萎靡不振起来。

  “怎么又来了,你没别的事了吗?”林启看着门外站着的武锦,皱起了眉。

  “我找何大哥又不是找你!”武锦凶狠地说道,然后又向屋里喊道,“何大哥!何大哥!”

  “嘘!”林启连忙阻止他。只是屋中的何安然已经听到了动静,?锷档溃敖窗桑倚蚜恕!?

  林启听见,看着武锦的脸色更加不满,转身进了屋。

  武锦这才知道自己把何安然吵醒了,也有些无措,跟在林启身后慢慢走了进去。

  进去后才看见何安然站在床边,应当是刚穿戴好。林启则在一旁的柜子中翻了翻,然后拿着一件坎肩边给何安然穿上,边说道:“刚睡醒身上还热着,别着凉了。”

  何安然还有几分睡意,也不说话,只伸着胳膊等他给自己穿。

  武锦看着他们二人的相处,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脸热。

  等林启又拿着纸笔离开,去了吉家兄弟屋中,他才对何安然说道:“何大哥,你们可真好。”

  有人夸自己与林启,何安然自是高兴的。可武锦每日来他这儿,也着实有些耽误他的事。

  这段时间他精神短了,总想睡觉,能取籽的时间本就少,每日下午还总得陪着武锦,什么事都不能做。

  “不是说今日要在家踢蹴鞠吗,怎么又来了?”何安然问道。

  “玩了两把,没意思……”武锦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说道。

  自从那日摔了个屁股墩儿开始,他每日便是如此,来了何安然这儿也不过呆坐着。撵他回去时,他又说回去后武俊催他成亲,他不想听。

  何安然也没法子,只能让他在这儿待着了。

  “何大哥,你与林启是怎么在一起的?”武锦突然来了兴趣,缠着何安然让他讲。

  何安然初时还不好意思开口,被他反复问了几遍,也忍不住向他说了几句。

  待听到何安然险被卖掉,被林启救下还打断何安平的腿时,武锦激动地拍了下桌子,说道:“干得好!这种人,就得这么收拾!”

  何安然看他义愤填膺的模样,笑了笑。

  “不过真没想到林启竟然是这样的人。”武锦又感叹一句。

  何安然听了这句,倒是立马点头,说道:“他可好了。”生怕武锦还对林启有偏见。

  而且他也只比武锦大一岁,平日没人能说这些私密的话,今日被他引出了谈性,不由又羞涩地说了几件林启对他好的事。

  武锦从不知道夫夫间竟是这么相处的,听得全神贯注,很是新奇。

  两人一直聊到天黑,觉得肚子饿时才停下来。

  “都这么晚了。”何安然惊讶道。

  他方才正说到兴头上,没注意时辰,不过今日林启怎么没来叫他吃饭。

  正想着,小二敲门进来了,手中还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饭菜。乐呵呵地说道:“林掌柜出去前交代了,若是酉时未见到您下去吃饭,便让小的送上来。”

  他说着话,将才给他摆好,这才下去了。

  “啧,真贴心。”武锦才听他说完林启的好,就见着这事,自然少不得打趣两句。

  何安然脸颊微红,笑瞪他一眼。见小二准备的饭菜都是两人份的,便招呼他也吃。

  两人吃完不久,何安然见外面天都黑透了,打算等林启回来后一起送武锦回家去。不然,他一个小哥儿走夜路太不安全了。

  武锦正好不想回家,乐得在他这儿多待会儿。

  未料过了一会儿,林启脚步不稳地进来了,身上还带着酒气,一把揽住何安然的肩膀,然后对武锦挥挥手,说道:“去吧,你哥在下面等着。”

  何安然与武锦都有些惊讶,就听林启说道:“我劝你哥了,你哥今后不会再逼着你成亲了。去吧,日后少来寻我夫郎。”

  武俊酒量好,林启今日劝他,自己也喝了不少,说话失了分寸。

  被何安然悄悄在腰间掐了一下后,才回过神来,见武锦一脸震惊,搓了把脸说道:“回去好好与你哥说,你这段日子不着家,他心里也不好受。”

  武锦眼神闪烁几下,盯着林启看了几眼,然后才走了。

  只剩下他们夫夫二人,林启解下身上的外衣,舒坦地叹了口气,便揽着何安然倒在床上,口中嘟囔:“可算打发走了,今日帮他劝好了他哥,以后可别再来了,吵得你都睡不好……”

  他说着话,眼睛却闭得紧紧的,不过片刻就睡熟了。

  何安然看着他的面容,脸上露出笑来,低下头在他唇上亲了亲。

  ***

  客栈外。

  夜色昏暗,客栈门口的两盏灯笼发出微弱的光,一个高大挺拔的汉子站在灯下,正向客栈里张望。

  待看见自己要寻的人出现后,立马伸出手,笑着叫了一声:“锦儿。”

  他们两兄弟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笑脸相对的时候了。

  武锦的鼻子有些发酸,嗓子眼如同堵上了棉絮。

  他将手放入武俊的手心,武俊笑着抓住,然后与他一同往家的方向走,如同小时候一般。

  “是哥想岔了,”走了几步后,武俊叹了口气,“哥总怕耽误了你的年岁,又怕别人说我将你带得刁蛮不懂事,也怕你日后懂事时埋怨我不管教你……”

  “哥怕的太多了……但总归就是怕你过得不好。可我也没想到,逼你成亲反倒让你连家都不敢回了。”

  武俊今日喝的也不少,走起路来还算稳,情绪却比往常外放许多,不然这番话他绝对说不出来。

  “林兄弟说的对,反正咱们就是相依为命的两兄弟,何苦为了别人的议论而反目。让你成亲是想让你过得好,若是因此压抑了你的欢喜,不成亲也罢。”

  “等你日后后悔了,哥再给你招赘,反正哥有钱,咱家的镖局都给你。”武俊酒意上头,笑呵呵地说道。

  武锦听着,却突然哭出了声,两手抱着武俊,抽噎得停不下来。

  “唉,我家不爱哭鼻子的小哥儿,这些日子哭多少回了。”武俊拍拍他的背,眼睛也有些发酸。

  前些日子看见武锦顶着红彤彤的眼睛回家时,他心中就后悔了,觉得自己逼得武锦太紧,伤了他的心。

  可再想与他谈时,却总见不到人,知道他是躲着自己,正好他自己也理不清心里的想法,干脆就这么拖着了。

  今日与林启聊了聊,他才醒悟过来,本来是为了他弟高兴,现在不是本末倒置了嘛。

  想明白后,心中豁然开朗,轻松许多。其实他嘴上催着武锦成亲,心中又哪舍得自己一手带大的哥儿去别人家里。

  现在这样,两兄弟心中才都痛快了。

  武锦听他哥疼爱的语气,哭得更厉害了,直把这些日子的委屈都哭出来才好。

  等两人终于走至他家巷子时,武锦的情绪才好些。

  路过樊婆子家门前,武锦突然回神,指着樊家的大门,恶狠狠地说道:“哥,樊宣瑾欺负我,你帮我揍他!”

  他哭过后,嗓子还有些喑哑,可语气却凶狠得很。

  正好来关大门的樊宣瑾闻言,不由顿了顿。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不少吧,我手机上一次都复制不全,得复制两次。(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