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启,真是造孽啊!◎

  武锦盯着眼前这个细皮嫩肉、肤白貌美的小哥儿, 眼中闪过一丝惊诧,这人的外表可与他想象中有些不同。

  不是说是河东狮一样的人物,能管得住林启那样的汉子嘛, 怎么看着文弱斯文,气质也谦和懂礼,不像泼辣张狂的人。

  倒是这高挑的个子, 在哥儿中着实少见。

  武锦打量过后,心中犹豫,觉得自己之前恐怕是想岔了。

  正要说话时,却见何安然眉毛一拧,神情冷峻,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推门就入可有半分规矩!”

  他的眼神凌厉, 直直地盯着武锦。

  武锦心中一凛, 不由有些慌张, 待反应过来后, 才两眼一亮, 欣喜起来。

  对,就是这样!这才像能管住林启的人嘛!

  他的脸上露出笑来,连忙亲热地对何安然说道:“我是武俊的弟弟武锦, 就是给你们用铺子的那家。”

  何安然听了,脸色这才略微缓和些, 只是转瞬又觉得他这话说得别扭。

  那铺子分明是他们自己花钱租的, 怎么被他说的好像是他家白给自己用了一般,还如此无礼地上门来, 莫不是真觉得自己是打秋风的?

  想着, 他的眉毛又皱起来, 看武锦的眼神也不友善,未开口让他进来,只拧眉看他究竟找自己有何事。

  武锦被他盯着,只觉浑身不自在。心中暗道怪不得林启怕夫郎,就这周身的气势,谁能不怕。

  他清了清嗓子,支吾着说道:“我大哥与林启交好,几次听林启说起你,我闲着无事,平日又无交好的哥儿,所以才想来寻你一起玩乐。方才是我无礼了……”

  何安然听他认错,这才脸色稍霁,他本就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方才是觉得他言行蛮横无礼才有些动怒,现在听他认错,也就不与他计较了。

  只是态度也称不上热络,只淡淡说道:“我也听他说起过武大哥,称他性子豪爽、为人仗义,还说租赁他的铺面不必担心屋主刁难生事,很是省心。”

  何安然心里介意他方才的话,刻意点出自家是租赁他们的铺子,并不是白用。

  可惜武锦并未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听到何安然与他搭话后,神情放松下来,欣喜地进了门,抓住何安然的手,一副熟稔的模样,说道:“嗐,别提他们了,我是来向你请教的!”

  说着话,又顿了顿,问道:“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何安然不习惯被人这么亲热的对待,况且他心里对武锦又不是很喜欢,抽出被他握着的手,说道:“何安然,你叫我何掌柜就行……”

  “哎,何大哥,”武锦被他抽出手也不在意,径自一屁股坐在桌前的凳子上,然后问道,“你是如何降服的林启?”

  降服林启?

  何安然神色一顿,心下怪异,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如同在看什么奇怪的物种一般。

  武锦还不察觉,犹自苦恼地说道:“自上次听林启说完,我也让我哥给我相看过几个文弱的汉子,可见过一面后,都不相配,害我又挨了我哥的骂。”

  “你就想问问你,是不是第一次见面不能太凶残啊?”武锦认真地看着他问道。

  何安然从震惊中回神,听他说起林启后,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坐在了桌前,问他:“林启说?他说了什么?”

  武锦听他问话,立马用佩服的眼神看着他:“林启说他惧内,说平日你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你说不能喝酒,他就滴酒不沾。何大哥,究竟怎么才能让汉子这么听话啊?”

  闻言,何安然的脸色变幻莫测,又是恼怒又是好笑。这个林启,每日出去就是这么编排他吗!

  偏偏还有人信,武锦敬佩地问道:“何大哥,你能不能传授与我两招,不然我真没法子了。我哥说我若再相不中人家,就让我嫁去隔壁樊婆子他们家,他家规矩森严,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武锦哭丧着脸,他着实不知怎么才能找到个好拿捏的汉子。

  自那日听了林启的话后他就在想这个问题,后来觉得他哥平日来往的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这些人仗着有一把子力气,定然不愿意被人拿捏。

  而自己虽然略有武艺,也不是这些人的对手,所以他得找个打不过自己的。

  思前想后,他觉得还是读书人好。这些人每日沉湎书海,四体不勤,定然打不过他。日后成亲若是不听话,自己既可武力镇压又可与他胡搅蛮缠,就不信收服不了。

  他哥听他突然想要找个读书人,虽心中纳罕,但还是连声说好,毕竟这可是他第一次松口说要成亲。

  只是他家从武,他的名声也不好,愿意与他相看的不是些家中贫寒,想要靠他家接济继续读书的学子;就是久读未中,却又别无长技的迂腐书生。

  这也没什么,反正他不过是找个能拿捏得住的,这种的日后必得倚靠他家,反倒更合他的心意。

  于是,他就先与其中一人见了一面。

  这也是提前与汉子那儿说好的,反正他在半夏镇的名声已然如此,又常在外抛头露面,定亲前见一面也没什么。

  只是第一个见的,是镇北一个书生。那人爹娘早亡,留下的家产被他读书几年花了个干净,还想着继续考取功名,于是只能来此与他相看,企图日后靠着岳家接济读书。

  相看地点就在武府前厅,武锦早便等着了,看到那人进来时,好奇地打量两眼。

  其实,他以往并未如何接触过读书人,看这人一身白袍,面皮细嫩,与他哥及身边常见的汉子完全不同,心中还有几分意动。

  于是便暂且放下要拿捏对方的心思,起身招呼他坐下,然后又吩咐下人上茶,之后便直直盯着那人瞧。

  那人自进来就目不斜视,仿若没有看见他一般,被看了许久后,突然将茶杯噔一下搁在案几上,说道:“成何体统!”

  “啊?”武锦被他突然发作搞懵了,不知他这是怎么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动,非礼勿言。如此简单的规矩还要我教吗?”说着话,还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懵懂的模样,又叹气道,“罢,从武的人家还指望你懂什么。不过日后成亲,你这些不得体的举止还是改了好。”

  言语间,非但没有对日后接济他的人家有半分尊重讨好之色,反倒自视甚高,眼皮都不舍的抬起来。

  呵,日后成亲?

  呸,想得美!

  武锦撸起袖子,先送了他一顿好打。等他白袍染了灰扑扑的鞋印,屁滚尿流地逃走后,武俊才急急跑出来。

  他将这人阴阳怪气的话学了一通,他哥听后倒是未指责他,只说重给他找个识时务的。

  他经此一回,倒是知道读书人的德性了,这些人骂人不带脏,烦人的很。

  又暗怪自己贪心,明明只是想找个好拿捏的,见那人生的白净,竟妄想给那人留个好印象,未在一开始摆出不好招惹的架势,让那人占得先机后嘲讽他。

  他摇头反省,等他哥带着第二个久试未中的读书郎进来时。

  他身着劲装,长发竖起,将从武俊房中找来的宝刀往桌上一放,冷睨那人一眼后,淡淡说了句坐。

  那人神色惶恐的坐下,他无视他哥使的眼色,径自给自己倒了杯茶,说道:“我家从武,我不懂规矩,也不会别的,就是一把大刀耍得好。日后成亲,你若与我提规矩,我便与你耍大刀!”

  结果不用多提,那人茶也没喝就跑了。

  之后又相看过几个,他也试着调整过策略,但强硬些,那些人跑的比兔子还快,稍绵软些,便得听他们说半天之乎者也外加几句不带脏的讽刺。

  这么些时日过来,半夏镇已无读书人愿意与他相看了。

  他哥这会儿也回过神来,觉得他不是想成亲,就是想给自己找事,每日借着这个由头训他,他在家中过得苦不堪言。

  今日与他哥大吵一架后,他干脆直言不讳,明说自己就是想找个好拿捏的,省得日后管自己。

  他哥被他气的胸口,手指点点他的脑袋,说道:“就你这脑子,你能拿捏住谁?”

  他不服,说道:“拿捏人用什么脑子,我打他厉害就行!”

  看他哥气的要打他,他才跑出府了。

  不过心里也怀疑,为何自己想找个听话、惧内的汉子这么难?

  心中又想起林启来,他那般高大,看着也像是有两下子的人,怎么就能被夫郎拿捏住。是他夫郎比林启孔武有力,还是果真如武俊所言,拿捏人也得用脑子?

  他心下疑惑,又无人可以商议,想着自己还不知林启的夫郎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干脆与人打听一番,直接来客栈找何安然了。

  这会儿见着何安然,他才觉得武俊可能真说对了,毕竟林启夫郎瘦弱,打起来不像是林启的对手。如此看来,还是得用脑子。

  只是自己从小到大,光练武艺,没练脑子,于是便想向何安然讨教几招,先哄个汉子与他成亲再说。

  唉,想起来就羞愧。

  之前还是他死活不愿意成亲,折腾了这些日子后,倒成没人与自己成亲了。看来自己果真是脑子不行。

  武锦摇着头,自己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心中叹气。

  “唉,你这桌上是什么?”武锦突然看到他桌上放着许多稀奇的东西,拿起一个后问道。

  “哦,林启从外地客商手中买的些古怪玩意儿,我也不知是什么。”

  何安然假装淡定地从他手中拿下茄子,然后快速收拾了桌上的东西,心中还暗想着,总算轮到自己拿林启做借口了。

  口中岔开话题:“你别听林启浑说,什么惧内、降服的,我哪来那么大本事。”

  他是真不知道林启出门后这么能胡说八道,还将这小哥儿诓骗到这里向他“请教”,他能教什么?

  “何大哥,你行行好,教我两招吧,我是真不知该怎么办了。”武锦不信,只以为他不肯教自己,一手抓着何安然的衣襟,一边说道。

  大约是方才何安然给他的印象比较强势,他对着何安然做这些动作也未觉得不妥。

  可何安然明明性子温润极了,被他这么拽着,又别扭又无措,心中还暗暗埋怨林启给他招惹回来这麻烦。

  “好好说话!”他从武锦手中夺回衣襟,皱眉说道。

  武锦看他这样,立马老实了。乖乖坐在凳子上,眼睛期待地看着他:“何大哥,你教教我呗。”

  “林启根本不惧内,他大概是酒桌上胡乱说的,我怎么教你?再说,你都没成亲,为何一开始就想着拿捏自己的汉子?”何安然头疼,不知如何打发他。

  武锦根本不听他说林启不惧内的话,只把自己先时走镖,后来被逼着成亲,又听到林启的话寻找好拿捏的汉子,结果现在无人肯与他相看的事说了。

  何安然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嘴巴微张,不知该说什么。

  林启,真是造孽啊!

  这个哥儿,也是真……没脑子啊!

  “何大哥,你说我现在怎么办?”武锦还一脸求教的模样看着他,“你说我是不是该先装得柔顺些骗个汉子成亲,之后再变脸?”

  “可是我每次听见那些之乎者也就忍不住了,这可怎么办?”武锦苦恼地说道。

  “何大哥,你说话呀。”看他发怔不说话,武锦干脆在他面前挥挥手,引他回神。

  何安然咽了口唾沫,说道:“你既然都与人家成亲了,变脸做什么?”

  “我要拿捏他呀!”武锦口气不小。

  “你拿捏他做什么?”

  “我要出门走镖,还想天南海北地到处走走。”武锦说道。

  “那你就找个愿意让你出门走镖的汉子。”

  “哪有这样的汉子!就是没有我才要找个惧内、不敢管我的。”武锦道。

  “有的,林启就愿意。”何安然说道,“所以,林启根本不是惧内,我能跟着他出门,是因为他愿意让我出门。”

  武锦一怔,看他认真的神色,觉得他说的可能是真的,心里犹豫片刻后,再次向他确认:“真的?”

  “真的。所以,你不要再想找什么好拿捏的书生了,你的性子怎么能与那些人相处得来。”

  “生成哥儿确实多了许多束缚,但日子还是要自己筹谋,你家中并不穷困,若实在不愿困在宅院之中,好好与你哥商议。”

  “再不成,就只能自己立起来了。你若万事不靠你哥,自然不必听他的话成亲,自己想出门就出,也不用畏惧别人的闲言,自己痛快就好,管他们做什么。”

  何安然与林启相处这么久,耳濡目染之间被他扭转了想法,根本不劝武锦要安分守己,反倒教他自己立起来。

  武锦心中正因自己被林启骗了而难过,听到何安然这一番以往未曾听过的言论,又觉受到了震撼。

  他试探些问道:“那我日后就不成亲了?”

  “你想成亲就成啊,”何安然一脸奇怪地看着他,“但你得喜欢对方,也不能总想着降服他。你们是过日子,又不是开武行。”

  武锦听了若有所思,他没有亲近的长辈,也无同龄的哥儿或是女子做朋友。以前有什么话都是与他哥说,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来自哥儿口中的劝告,与他哥的说法相比,更贴合他的心意。

  他心中欢喜,觉得自己今日没有白来,虽然知道林启说的都是假的,找什么文弱、好拿捏的汉子也行不通。

  但他觉得能认识何安然这样聪明厉害的哥儿,已经抵过那些不开心了。

  他抓住何安然的手,钦佩地说道:“何大哥,你真厉害,我喜欢与你说话。日后,我能不能常来找你。”

  何安然挣脱开他的手,本来是想拒绝的,他觉得武锦和自己的性子差得太多,恐怕相处不好。

  只是待想到他听信林启的话,闹的半夏镇的书生们无一人肯与他相看,心里又觉得愧疚,只能点头答应了。

  武锦这才高高兴兴地回家了,又一门心思地想着自己怎么才能立得起来,再不必听他哥的责骂。

  林启对客栈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他在小楼里想了许久,决定给那处角落放个案几,上面不放别的,就放个招财猫算了。他记得末世前,做生意的人家都有这个。

  他心中琢磨着怎么再做个招财猫出来,回到客栈推开房门时,也未回神。还随口叫了声:“我回来了。”

  然后,还未见着何安然的人影,就听他的声音悠悠传来。

  “哦,惧内的林掌柜回来啦?”

  作者有话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