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合一◎

  一进十一月, 天气骤然冷了起来,特别是在接连几日的阴天过后,更觉寒风刺骨。

  村里人都不乐意出门了, 躲在屋里暖呼呼地过日子,李大伯赶车的生意也冷清起来,几日都未去镇上。

  不过今日倒是早早起来, 穿上去年做的厚棉衣,又戴上新做的厚棉帽,往林家去了。叫林家兄弟一起去镇上。

  两兄弟听见李大伯的喊声后,缩着脖子跑出来,两下就跳上牛车。

  林昭成亲不过几日,正是甜蜜之时, 嘴上抱怨天气太冷, 脸上却带着笑意。他身上的棉衣、棉帽皆是张柔提早备好的, 此时穿着心里有种暗戳戳的喜悦。

  林启就顾不上开心了, 他太冷了, 哪怕穿着棉衣也挡不住阵阵冷风, 缩着脖子,躲在了林昭身后。

  这种天气办酒席,实在不好操持, 别的不说,宾客们只怕手都掏不出来, 如何夹菜?

  况且, 若是正赶上那日下雪,还如何在院里摆酒席?因着这事, 林启心里已暗暗骂了启智几次, 十分怀疑他是有意为之。

  不过事已至此, 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办。两兄弟商量一下,决定多买些炭,到时在院子里搭几个临时泥灶,既能热菜也能让众人烤火取暖。

  今日,便是去镇上采买,顺便与操办酒席的师父说好,让他提前一日到,免得真遇上雪天,误了时辰。

  林启与何安然都没什么交好的朋友,预计能来的人不多,酒菜可以少买些。又因镇上这几日的人也少,店家见他们进门都格外热情,花费反倒不多。跑了几处,便将东西置办齐了。

  只是回程时,林启又让李大伯赶车,绕路去了一趟如意坊。牛车停稳后,他便跳下车,只说让他俩等等,自己进去了。

  林昭抬头看一眼如意坊的招牌,撇撇嘴,知道他指定又败家了。

  这如意坊是镇上的首饰店,里面的东西要价高,比小摊上贵几倍,虽说看着更精美些,但寻常人家哪舍得去买。

  见林启不过片刻便拿着一个小木盒出来,摇了摇头,心里暗想,往后非要蹿腾着何安然少给他些钱,不然照这么花下去,二百两只怕几日就花光了。

  既都已办妥,三人便往回走。今日来得早,回的也早,只是牛车走得快,坐在上头比走路都冷。等到家时,林启觉得自己脑袋都被冻僵了,昏昏沉沉的。

  张柔留他吃饭,他摆摆手,说赶着去大宅子,并没留下。他俩还有些生疏,见面时双方都有些拘谨,他此刻身体不适,不想花心思周旋。

  到了大宅子,与李大伯一起将东西搬进去,又招呼他喝了杯热茶,才让他走。

  何安然见林启神色恹恹,面色有些发白,连忙去厨房煮了一碗浓浓的姜汤,又将留好的饭菜给他热上。

  心里还有些发愁,天气越来越冷,林启身体这般差,只怕成亲那日更要冻得生病。

  林启不知他的心思,只觉昏沉得难受,跟着他进了厨房,坐在灶前取暖,好一会儿后,才感觉身上的冷意消散些。

  随手折一根柴扔进炉灶里,正要与何安然说今日的事,转头却见一旁的破瓦罐里竟然真的长出许多幼苗,其中一株还是他种下的。

  冬日里见着这些绿色小苗,心情都好了。他笑起来,指指瓦罐,说道:“还真长出来了。”

  “嗯,厨房里毕竟暖和些”何安然点点头,又将热好的饭菜递给他,“你种的蒜苗长得最好。”

  林启一笑,那日见何安然种菜,他也跃跃欲试,只是担心冬季种其他的不好活,便种了一颗蒜。

  这个世界没有大蒜,也不知这样能不能长出更多的蒜来。

  “今日大堂兄来,说让我在他家准备亲事。”

  大宅子是他们两人的新房,他自然不能在这里出门,本家既说要替他操持亲事,他便该去本家。

  “嗯,等成亲前一日过去就行,省得你住得不自在。不过是将就一晚,第二日回来便住咱们的新房子。”林启怕何安然心里别扭,安抚他一句。

  何安然倒不在意,以往也有人家这么办,况且他不过是暂住一晚,心中并无寄人篱下之感。

  于是到了十一月十日,将第二日要用的东西都拾掇好后,便背着包裹去了何大伯家。

  何本家对他的亲事颇为重视,他去时,院子里已经挂好红绸,贴满喜字。见他进来,大伯母连忙拉着他的手,说道:“总算来了,快看看哪处不喜欢,趁着现在再改改。”

  他以往何曾被本家这般慈眉善目地对待过,虽知道他们不过是看重林启,到底有几分不自在,连忙说道:“挺好的,麻烦伯父伯母和其他兄弟姐妹了。”

  今日本家的人几乎都在此处帮忙,听他道谢皆是摆着手说他太客气了。

  大伯母将他领至东厢房,说道:“这是你大堂兄的屋子,就数他屋里的家具齐全,前两日便给你腾出来了,床褥都换了新的,屋内也已经装扮好,就等着你来。”

  何安然又连忙道谢,进去一看,确实干净整洁。他今日来的早,本是打算过来帮忙干活儿的,现在看他们都收拾好了,反倒不知该干什么,只好陪着大伯母说话。

  “你放心,伯母定给你操持好,这可是大喜事。”说着又拍拍何安然的手,“你呀,是个有后福的,成了亲好好过日子,不会差的。”

  何安然听到她这句有后福,心里高兴,笑着点点头。

  而另一边,林启还在大宅子里忙碌,他们今日要将泥灶做好,还要安排好明日的事,一时腾不开手,所以便没送何安然过去。

  等终于忙完,天色已经不早了,再想去时,就被林昭拦下,说今晚不能见面。

  他犹豫一下,不过再想想何本家有聪明人,应当不会让何安然受委屈,才算勉强放心。

  只是夜里躺在炕上后,怎么也睡不着,一会儿激动一会儿紧张。迷迷糊糊睡着后,感觉没过多久就被人拍拍脸。

  “啧,怎么还睡着,不成亲啦?”

  林启迷迷糊糊听到这句话,没来得及多想,眼睛未睁开就翻身下炕,站到地上后,才慢慢清醒过来。看着林昭震惊的眼神,急忙问道:“几时了。”

  林昭本就是捉弄他,被他这一番动作吓了一跳,顿时哭笑不得,说道:“还早,还早,还不到辰时。”

  看林启拍着胸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笑了半天。

  他成亲那日早早就睡不着了,今日见他睡得香,便想逗逗他,哪想到会如此。

  不过确实该起了,虽没误了时辰,院子里的人已经不少,都是提早来帮忙的,他还睡着不合适。

  林启出去与众人打着招呼,又拿了不少花生瓜子让他们吃。

  今日算得上天公作美,没下雪,反倒出太阳了。

  村里人这几日都躲在家里,许久未出门。今日倒是借着林启的亲事聚在一起,围着泥灶坐一圈,不觉寒冷,反倒有几分趣味。

  又过了一会儿,宾客也陆陆续续到了,还拿了些鸡蛋、肉之类的贺礼。这是村里的习俗,他们赚钱不易,拿点儿东西表达心意就行,家家户户都是如此。

  人多后,院子里更加热闹,张家兄弟、刘盛帮着招呼一会儿后,躲进了屋内。屋内也是一片嘈杂,几个长辈正坐在这里说话。林启坐在炕上,心里生出几分紧张。

  终于等到辰时过半,送喜童子开始报喜了。

  第一声后,他便换上何安然亲手做的喜服,在模糊的铜镜前看了一眼,没看清什么模样,不由皱皱眉。又听见方才还吵吵嚷嚷的屋子安静下来,转身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不好看?”

  屋内的几人原本正看着他出神,听到他问后才反应过来,刘盛率先点头,说道:“好看,太好看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夸,只是觉得林启穿上这身后,瞬间就与他们不同了,比镇上的富家子弟还要贵气。

  张家兄弟也在屋内,张壮看着他笑道:“一会儿可得把你护好了,我怕有人劫亲。”

  林启作势要踹他,哪有汉子被人劫亲的,一听就是打趣他。

  之后几次报喜,林启又是梳头发,穿靴子等等。

  终于等到第五次报喜,他要去何家接亲啦!

  仍是林昭那日的高头大马,他长腿一跨,坐了上去。虽说马背上很冷,但心中激动,早就忘了冷热的事。

  看热闹的众人见他一袭红衣,端坐在马上,不知怎的,突然觉得他好似周身环绕着贵气一般,让人不敢多看。不少妇人偷看一眼后,连忙低下头,心里暗暗嘀咕,他们兄弟可算得村里最英俊的汉子了。

  何家众人知道他们快到了,早就等在门前,见他骑着马来,也是眼前一亮,不由怔忪一瞬。

  倒是几个小孩儿没在意这些,冲上去围着林启,嘴里说着吉利话,向他讨要喜钱。一旁的林昭将早就准备好的钱袋子给了林启,让他撒了几把,门口顿时乱做一团。

  本想趁乱进门的,没想到又被何安易拦住了,指着地上的壶,说要投出个十全十美才能进。

  本就是为了玩笑而为难他,那壶口特意做的极窄,距离还远,众人皆以为得磨好久才能进门。没想到林启拿起带红绳的箭,箭无虚发,投了十次便中了十根。

  与他一同来接亲的汉子得意坏了,大声叫着好,一拥而上就进了门。

  林启来到东厢门前,口中说着喜婆婆教他的吉利话,等着何安然给他开门。

  何安然早在屋里听见他们进来了,心里十分紧张,又听林启叫门,顿时心跳如鼓。待他说完后,在大伯母的示意下,才走上前开了门。

  两人一相见,皆是一愣,彼此眼里都是惊艳,一时没有说话,只是脸慢慢红了起来。

  屋内的何家女眷离得近,看得清楚,顿时笑出声,说道:“去吧,回去再慢慢看。”

  何安然被打趣得脸更红了,林启笑起来,伸出手牵住何安然,一同走了出去。

  哥儿成亲没有红盖头,等在院中的众人便看见,往日灰头土脸的何安然,打扮好后竟十分好看。或许是因为他俩的喜服也登对,显得他俩格外相配。

  林启先扶着何安然上马,之后自己才跨坐上去,将何安然拥在胸前。

  冬日万物萧条,入目皆是灰蒙蒙的,他俩身着红衣骑在马上,一路行来,给天地间增加了一抹亮色。

  走过一处破旧的院子时,院中站着的一个干瘦老妇人,她浑浊的双眼看着门外一闪而过的人影,脑中迟缓地想到,莫不是仙人下凡?

  连忙拄着拐杖,快步走至门前,见许多人走过,拽住一人问道:“仙人来了?”

  谁料被她拽住的中年妇人噗嗤一笑,扒开她的手说:“什么仙人,那是你家哥儿今日成亲啊!”

  妇人看一眼她暮气沉沉的模样,摇摇头走了。

  只剩何母呆呆地站在门前,心中思索,她的哥儿?

  过了许久,才猛然想起她的哥儿是何安然,之前因他被林启毒打的事也记了起来,心里立马大怒,正要破口大骂,启料一张嘴就灌了一口冷风,登时咳得胸口都疼了。

  马上的两人当然不知道这件事,何安然被众人看得满心羞涩,路过住了十九年的宅子时,都未抬头看一眼。

  到了大宅后,先是拜堂,之后又在洞房喝了交杯酒,听喜婆婆唱诵了一番吉祥话,才算礼毕。

  他留在屋内,林启则去外面招呼酒席。

  一出门,就见众人围坐在垒好的几个泥灶旁,直至冷意驱散后,才上桌准备吃饭。

  帮厨的几个妇人,将早就温在火上的菜端了上去,因一齐上的,也少了等待的工夫。若是吃到中途,觉得菜有些冷了,随手就能放在泥灶上温温再吃。

  这种经验倒是新奇,没有人埋怨,吃得很是开心。当然,他家席面丰盛,菜品多也是大家顾不上挑剔的原因。

  林启挨桌敬酒,免不了被众人起哄,多喝几杯。到了张?倚值苣且蛔溃且涣甙吮露牵偈本途醯镁埔馍贤贰?

  原本还忙着招呼亲朋的林昭连忙过来,帮他挡了几杯,他便顺势嚷着头晕,闭上眼睛,走路迟缓,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

  众人不敢再灌他,只好让他回房休息。

  刘盛拖拽着他送入新房,屋里的何安然吓了一跳,还以为怎么了。等听刘盛说是喝多了,立马皱着眉,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刘盛被他看得心虚,放下人便走了。

  “怎么喝成这样?”何安然嘴里嘀咕一声,正要替他解开衣领的扣子,却见方才还紧闭双眼的人,突然睁开眼睛,直直地看向他。

  他被吓得手缩了回去,就听见林启发出几声低沉的笑声,他的脸又有些红了。

  “你怎么装醉啊?”他低低问道。

  “同他们喝酒有什么意思,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林启也低低回他,只是眼神灼灼地看着他。

  何安然猛然想起昨天晚上大伯母给他的小册子,脸上爆红起来,额头都有些出汗。连忙坐起身,想要离开炕边,却被林启抓住了手。

  “安然,”他声音带着笑意,手未松开,却坐直了身子,将他拉至炕边,说道,“转过来。”

  何安然呆站了许久后,才鼓起勇气,慢慢转过身,看向他。

  林启的眼神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专注认真,他轻轻说道:“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了,生同衾死同穴,我好高兴啊。”

  何安然一听,脸颊的燥热也顾不得了,点点头笑了起来,说道:“我也是。”

  林启捻捻他柔软的手,定定地看着他笑。

  何安然只觉得屋子都热了起来,心中又是羞涩又是害怕。院中还有人,况且天也未黑……

  想着,不由惊慌地看了林启一眼。

  却见突然放开手,他站了起来,走到衣柜前取了两样东西。

  一个是画轴。

  他说:“在我以前生活的世界,新人成亲都要画像,将这一刻永久保存下来。我不能免俗,特别是,我感激你那天出现。”

  他的声音温柔,慢慢将画卷打开,上面是他刚穿越过来时,小哥儿捧着一枝未了果给他的情景。

  虽然那时他还不知道林二已经换了人,但对于当时浑浑噩噩的自己来说,小哥儿从此就进入了视线。

  何安然看着栩栩如生的画像,眼睛亮闪闪的,又想起自己主动向他示好的事,浅笑一下,眼中却有些发热。

  如今看来,真该感谢当时的勇敢,让他得偿所愿,与他成亲。

  另一个是木盒子。

  林启打开,盒子里放着两枚同款的玉扳指,他取了一枚给何安然戴上,笑着说道:“戴上我的扳指,以后就是我的人,永远都要在我身边。”

  何安然纤细的手指套上翠绿的扳指,仿佛被戳中了什么开关一样,眼里的泪珠滚落下来,心中却是喜悦的。又抬起头冲林启笑笑,应该是他答应永远留在自己身边才对。

  依然是粗鲁地抹一把眼泪后,拿起盒子里的另一枚扳指,套上林启的手指,说道:“你才是,要永远在我身边!”

  然后便泪眼朦胧地看着手上的同款扳指,与林启相视一笑。

  彼此看着心爱的人,越看越欢喜,越看心中越柔软,不由越凑越近,直至嘴唇相贴……

  冬季的天短,不过酉时便天黑了,吃席的人们酒足饭饱后都回了家,院内一片寂静。

  屋内的两人没有被打扰,放肆相拥,本就温暖的炕上,更是火热一片,只听见两人急促的呼吸……

  直到夜深,两人身上皆是汗津津的,只是谁都不想起来擦洗,抱着睡了。入梦前一秒,林启想,若是能进空间就好了,那里洗澡不必烧水,方便得很。

  不知过了多久,何安然被几声鸡鸣声吵醒,迷迷糊糊间觉得自己正被人紧紧抱着,下意识推拒两下,才记起自己成亲了。

  努力睁开眼睛,就见眼前一大片蜜色的肌肤,微抬头,看见林启睡的正香。

  他心中愉悦,嘴角挑起笑意,然后就看见林启头顶有一个黑色的圆状物。心里疑惑,揉揉眼睛,正要看得清楚些,就见那东西突然抖动着叫了起来!

  他被吓了一跳,猛然往后一缩,贴着墙后感觉有些怪异,他们的炕那么大,怎么会靠着墙?

  抬头一看,才发现他们竟然不在新房里!

  心里一惊,咻一下坐起身,林启抱着他的双臂被挣开。还未看清身处何方,他的眼前突然一黑,脑中有片刻恍惚,再恢复视觉时,已经在新房了!

  只是林启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我晚了这么多。今天起晚了,写得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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