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翎注意到了陈斯琢，却不肯说话，一直埋着脑袋，一反常态。
难道十九岁的男孩子都这么难懂吗？
陈斯琢想起来他自己十九岁的时候，只会老实读书，按部就班地生活，从来不会做出这种叛逆事。
他以为李景翎跟他是同一类人，被规矩约束着长大，表面上看起来温柔儒雅，独当一面。独善其身便是他们这一类人的代表词。
他们这一类人不会做出为爱自杀这种事。
绝不可能。
陈斯琢沉默地凝视着他，似乎想把他望出一个洞。这种不健康的恋爱关系，只会让他觉得累，想要逃避。
“你好点了吗？”陈斯琢还是先一步开口，他不想让李景翎再一次自杀，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也许只是不想背上人命。
他坐到李景翎身边，抬手抚摸上对方的脸，语气放得很轻：“难受的话就跟我说。”
李景翎也不吭声，就安静地把脑袋埋在他胸口，像是某种小兽般蹭了蹭，温顺而臣服。
陈斯琢盯着他后颈那块雪白的皮肤，脑子里冒出来一个想法：李景翎好像很渴望被人关起来。
这个想法并不是空穴来风。
自从他们在一起后，李景翎就抗拒外出，不喜欢和别人沟通，总是很缠人。他这已经不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了，他就是想被永远关在某个地方，等待着主人回来。
他不想去找，也不想在外面流浪。
就想在某个地方一直等。
陈斯琢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摸摸他的头发，“别撒娇了，不是小孩子了。”
“对不起……”李景翎声音很闷，他又披上了那个乖孩子的外套，“我太任性了。”
“……那你为什么要跳下去？”
陈斯琢垂下眼，“那是江，不是河，不是湖，运气稍微差一点，你就死了。”
“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李景翎很虔诚地说：“那时候我脑子里有两个想法，要么拉着你一起死，要么自己一个人死。我不想你死，所以我自己跳了。”
他没撒谎。
每当陈斯琢对他若即若离的时候，他都控制不住自己阴暗的心，他不仅是想把陈斯琢关起来，他是想把陈斯琢杀了，同归于尽也好，殉情也罢，总之要死在一块。
他也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是错误的，所以他竭力控制自己，结果就变成了自杀。
陈斯琢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哥……你还疼吗？”李景翎又把脸贴在他的腰腹处，低低询问：“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在你身边，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现在才想起来问他的伤，有意思吗？
陈斯琢铁石心肠，面无表情地说：“已经好了。”
他推开李景翎，语气很生硬：“你好好睡一觉，反思一下自己最近的行为。景翎，我跟你说过，我真的很不喜欢小孩子，我讨厌一切麻烦。如果你真的想和我走下去，你就要变成一个成熟的大人，你，明白吗？”
李景翎顿了一顿，又笑了，“是不喜欢小孩子，还是不喜欢我？”
陈斯琢皱眉：“只是不喜欢小孩子。”
“我长不大，我永远都是这个样子，你接受不了我，为什么要答应我？”李景翎又拽着他的手腕，眼神倔强：“是你自己要带我回家，你要对我负责。”
“……别闹了。”陈斯琢实在是累了，“好好睡一觉，我出去了。”
不等李景翎再说什么，他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出病房，靠着墙蹲下身子，肩膀上像是压了千斤重担。
他要被逼疯了。
李景翎的真面目太可怕了。
这种人一言不合就自杀，谁跟他谈恋爱，谁就万劫不复。
安祁又给他打了个电话，“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医生说你今天还得输液。”
陈斯琢走到医院外，颤抖着手点了根烟，手指一直在抖，他呼出一口气，把点燃的烟咬在嘴里，才含糊地回答：“我得看着李景翎。”
安祁说：“哥，可能是我多……我的意思是，和他在一起太累了，你要不要考虑……分开一下？”
“他会自杀。”
“他要怎么样与你无关。”安祁长久地停顿，“就像当初你抛弃我一样，你，从来不回头。”
当初陈斯琢抛弃他离开，一句告别都没有，就是在一个很平常的午后，安祁一觉醒来，就发现陈斯琢不在了。
他追出去问工作人员，大家才知道陈斯琢走了。
从那以后，他找了陈斯琢三年。
那三年里，他也故意搞出来很多黑料，希望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逼陈斯琢回头。可实际上，就算他差点把自己作死了，陈斯琢也懒得看他一眼。
陈斯琢闭上眼，心脏缓慢有力地跳动，一声又一声。
他向来是个绝情的人。
只有在李景翎身上，他已经留情了太多次。
“如果想不开，不如先分开一下，他不会真的死的，这种人……”安祁也有点迟疑，他感觉李景翎可能真的会从高楼上跳下去，那个疯子，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可为了陈斯琢，他还是选择了撒谎：“这种人就是拿命威胁你，他不敢真的死的。”
陈斯琢也有点动摇，被这样的人缠上，他自然是想逃的，却担心自己离开了，李景翎真的会死。
仔细一想，李景翎自杀的时候都被人救了，也许，就连自杀也在李景翎的算计之中。
以爱为名的囚笼，他不愿意待在里面。
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衣角，再抬起眼，眼神已经变得坚定：“好，那我回家去拿证件，马上就订机票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