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的时候，《荣光》开始小规模点映，陈言序作为主演，除了线上微博营业宣传之外，第一阶段的路演也是一场不落。
春夏交替之际本就易发流感，陈言序连续几天劳累奔波，忙碌的路演结束后人也松懈下来，刚回到家便一下子病倒了。
季节性流感其实并不算严重，只是鼻塞加上咽喉痛，让陈言序吃东西总是没什么胃口。
“小李，你去帮我买点薄荷糖来吧。”陈言序揉揉眉心，随口说道。
李旭应了声，拉开门正准备出去，又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问他，“随便什么牌子都行？”
陈言序一下子被问住了，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牌子的。
李旭见他不答话，便提议道，“那我多买几种，你都试试看。”
陈言序点点头，“麻烦你了。”
李旭带上门出去，房里只剩陈言序一个人。
他想起那粒玻璃糖纸包着的薄荷糖，忽然觉得有些遗憾，当时应该问方翾要个联系方式的，这样的话，现在还能问他那粒薄荷糖是在哪买的。
很快他又觉得自已这样的想法有些好笑，方翾口口声声说是自已的粉丝，不应该趁机问自已要个联系方式吗？转念一想他又释然了，或许正因为是粉丝所以才不好意思吧。
此时的陈言序还没发现，他已经开始主动为方翾找理由了。
因为不知道具体牌子，所以李旭把再超市里看到的薄荷糖都买了一份，但陈言序失望地发现，没有方翾给他的那种。
李旭走后，他尝试着吃了几粒，味道和方翾给他的那粒完全不一样。
人在生病的时候或许总是比较脆弱，想要获得更多人的关注，陈言序给面前的薄荷糖们拍了张大合照，然后配上一个简单的“”表情，发了一条微博。
很快便有粉丝留言，陈言序略略翻了几条，看到有粉丝也贴了其他薄荷糖的图片，但是没有方翾给的那种，玻璃糖纸包着的薄荷糖。
看了一会儿之后陈言序收起手机，走到书房，他进入娱乐圈之后便从父母家搬了出来，现在一个人住在锦苑的大平层，这里从装修到设计都是他一手参与的，书房特地根据他的要求改成了家庭影院，在闲暇时间他会一个人静静坐在这看电影。
虽然现在网络资源非常方便，但他仍然习惯看碟片，他站在书柜前挑了一会儿，最后选了外壳已经有些磨损，像是被摔过的一张，封面海报上一个男孩在雨中追着一头山羊奔跑，左上角用红色笔墨写下淋漓的片名——《羊》
这是他主演的第一部电影，由日升文化出品，根据陈砾的小说改编，编剧兼导演袁午是业内非常著名的导演，同时与陈砾也是多年好友。
电影筹备时便被认为是冲奖的有力作品，据说有好几个当红实力派小生争得头破血流，没到最后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给拿下了。
袁午的电影一向大胆启用新人，但随着陈言序的身世背景浮出水面，舆论的风向又变了。陈砾与徐婉的陈年往事也不可避免地被翻到了台前，再次在互联网上绘声绘色流传开来。
年近五十的已婚作家与三十岁的当红女主持发生婚外恋，之后女方珠胎暗结逼迫男方离异再娶，母凭子贵辞去工作回家当富太太，儿子长大之后又靠着父亲与兄长的人脉出道。
网友们的创造力有时比起电视剧编剧来也不遑多让，才刚出道的陈言序一时之间身陷囹圄。
二十岁出头的陈言序尚未练就现在这样一副钢筋铁骨，铺天盖地的恶意令他无所适从，甚至萌生了退意。好在陈元清当时已经经营日升文化多年，深谙娱乐圈的处事之道，一番手段连消带打，不出两日，娱乐圈的热点便变成了某知名男星家暴未婚妻导致对方流产。
不过未免是非，之后《羊》一路低调，鲜少有相关消息传出，就连杀青也只是简单发了概念海报，做足了保密功夫。
最后的成品也不负众望，陈言序虽然是第一次主演电影，但他青涩稚气的倔强感与角色非常贴合，或许又有原作者亲自教学的原因，简直将书中的人给演活了。
《羊》不仅成为近年来最卖座的文艺片，在当年的颁奖季也颇有斩获，陈言序更是凭借不俗的表现获得了人生中第一个有分量的奖项——金牡丹电影节最佳新人奖。
而此时的互联网舆论对陈言序已经宽容许多，他在电影内的表现与奖项都证明了他确实很适合这个角色。
陈言序看着屏幕里的二十二岁的自已，特意晒黑的脸颊上透出一股奔跑后缺氧的红，干干净净的一爿羊被挂在铁架上，红肉白皮后面是很蓝很蓝的天空，远处隐约传来几声山歌，不知道是哪个放羊娃在唱。
二十二岁的陈言序回过头去，望见植被稀疏的连绵土坡与一只羊。
画面就此定格，渐渐暗下去。
屏幕上显示出现巨大的「袁午导演作品」字样，接着开始滚动演职员名单。
幽幽的光照在陈言序脸上，那双总是被人称为多情的眼睛乌沉沉的，仿佛多看几眼便会被吸进去一般。
影片的字幕走到尽头，屏幕彻底变成黑色，散发着微弱的光。
陈言序起身打开灯，走过去取出碟片往书架走，几乎占据了正面墙的书架里分门别类摆放着各种书籍与碟片，陈言序将《羊》放回原处。
这些年里陈言序反复看过很多次《羊》，有时候他觉得自已是那只羊，有时候又觉得自已是放羊的傻子，还有些时候，他是拿着尖刀的屠夫。
而今天，他觉得他是那个在村口闹着买糖，却被母亲揪住耳朵大声呵斥的倒霉孩子。
陈言序差点儿要被自已的想法逗笑了，看了眼时间还算早，这几天在外也没有和家里联系，于是慢慢走回客厅，拨通了徐婉的视讯。
陈言序的母亲徐婉，人如其名的温婉端庄，在陈言序的印象里，她永远都是不疾不徐、轻声细语的模样，最严厉的时候也不过是拧起双眉一本正经地告诉自已，不可以这样做，这是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