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夏连夜做好了准备, 要是金吾卫再连个公文都没有,就强势拿人,大不了就血拼到底。如果带着公文来, 她敢跟着他们回衙门,她倒是想看看余邈到底想要做什么。但她没想到没等来金吾卫, 反而是萧蒹、高能他们被放了回来。只是,独独少了萧山。

  “怎么样, 打听到消息了么?”余夏心焦,连着两天, 眼皮一直在跳。

  “主子,我打听了金吾卫当差的人,他们都说大牢里没有萧山这个人。”高能犹豫,“要么是关在特殊的牢房里, 要么恐怕...”他没说下去,余夏听着心里一悬。

  熊然推开房门, 没心没肺的嚷道,“找到萧山了, 在城门口...”

  萧山确实子啊城门口, 他双手捆绑着吊在城门口。他光着上身, 浑身上下全是伤口血渍, 脚下连一双鞋都没穿,整个连人该有的颜色都没有。

  萧蒹当即就吓得腿软,她想喊想叫却被高能捂住了嘴,“你看他腰腹上还缠着一层纱布,明显的被医治过的痕迹, 他没有死!”确实还吊着一口气!可再这么下去,冻也冻死了。

  金吾卫的士兵在城门口贴上了告示, 大庭广众告知萧山犯了大罪,后日将会实行车裂之刑。

  燕停阁里,萧蒹跪在余夏面前,请求她救救萧山,可没等余夏说话,高能也跪倒在地,他的看法刚好相反,从一开始就都是余邈的圈套,一环扣一环,要诛心又要杀人,他又以萧山做饵,逼着他们从金吾卫手里救人,而那时别管是不是乱党反叛,金吾卫可以就地诛杀他们。

  “我们不去救,我的弟弟就是一个死!”萧蒹起身,态度逐渐冰冷,“你不去救,就别来阻止我!”

  屋子里只剩下高能和余夏,余夏问他,“你真的只是这么想么?”高能说出疑虑,“我被关在牢房里,衙差软硬兼施的问话,想要我作证,证明您和李演那个案子有关,他们想把主子您钉在谋反的位置上,如今萧山也会遭受到那种待遇。”

  “可今天萧山被吊在城门口不正说明他没有背叛我么,他要是背叛我,被吊起来的将会是我。”余夏看得很清楚。

  “余邈既然肯放了我们其他的人,肯定还会变着法的折磨萧山,他那么年轻,恐怕扛不住那些刑罚。余邈就是看出了这一点,若是我们去救他,更加会被扣上反贼的帽子,若是我们不去救他,余邈肯定也会用这一点诛萧山的心,萧山最后很可能会把剑指向您啊!”

  余夏轻笑了一下,反问,“若是有一日,有人拿着你的弟弟妹妹做要挟,只有背叛我,他们才能活命?你那时怎么做?反过来如果是我,他们用王慕倾做要挟,我会舍掉你,并且毫不犹豫。当最重要的都受到威胁,这么选择,无需鄙视,人性皆是如此!”

  “不会!”高能斩钉截铁,“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早在此之前,我意识到他们会成为我的软肋之时,已经将他们各自找了人家送了出去,谁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包括您。他们不会成为我弱点,也不会发生您假设的那一天。我高能再无亲人,只有主子。就算今日生命受到威胁的是我,哪怕遭受再惨无人道的刑罚,我依旧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事。”

  余夏心里大受震撼,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缓了一阵儿,她摇头,心说何必。她最后问了高能一句话,“若是你被吊在那城楼之上,你的内心里会不会希望我来救你...”

  “属下...”高能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我去准备!但主子,您要答应我,这事由我做领头!”见余夏摇头,高能明白了余夏的意思,“主子您亲自去岂不是白白的...送死!”

  “你们去是白白送死,若是我去,也许我们都能活啊。”

  “那夫人呢,夫人怎么办?”

  余夏的视线飘远,是啊,倾倾,我该拿你,怎么办?

  也许是女人的第六感,也许是基于对余夏的了解,王慕倾每时每刻都黏在余夏身边,从前睡觉要拽着衣角,今天那手竟一刻也没有松开过。她小心翼翼的试探,“萧山救出来了么?”

  余夏放进嘴里一口青菜,回答,“嗯,他很快就可以回家了!”王慕倾半信半疑,“是高能和熊然去救他么?”

  “嗯!”余夏往王慕倾碗里夹了一颗蒸饺,“冬天要多吃一些,长一些肉,抱起来才会软软的。”

  王慕倾心想,余夏竟能同她开玩笑,那应该是没事了,她的心稍微安定一点,她吃光了余夏夹在她碗里的所有食物。

  一切如常,正常的吃饭,沐浴,晚上掌灯,王慕倾对着镜子梳头发,余夏从后面抱住她,轻咬着她的耳朵,“今晚的你甜么?我想尝一尝...”气息打到她的敏感处,她羞答答的回,“给你尝...”

  夜里的烛火跳跃着难以言喻的红,屋子里面火盆烧得旺,四肢百骸,点到之处都被温热包裹着。

  发颤着极致的火,寒颤骨髓的冰。火把之下,隐秘的地牢里,余邈看着奄奄一息的少年冷笑,“你在这里受着最重的刑罚,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你知道你敬爱的主子在做什么么?她在风流快活,你看你把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的结果是什么,是她却根本不管你死活。即便知道你快死了,但她仍旧纵情享乐。”

  “何必呢,萧山!你的人生还没开始就要结束,我知道你不甘心,只要你说出余夏的所有事情,她让你做了什么,只要你说出来,我就有办法为她安上一个罪名,到时候让她尝尝你在这里吃的苦,她就该知道你能坚持到现在有多不容易了!”

  余邈眼里闪着光,萧山虚弱的抬起头吐了一口吐沫在他脸上,“有本事你就弄死我,少在这里娘们唧唧的在我耳边嗡嗡个不停,烦死了。”

  “求死,哪那么容易啊!你还太年轻,还不知道什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余邈掏出一把匕首在萧山面前晃了晃,“你习了多年的武,以你这个年纪,能以一挡十五个金牌金吾卫,你确实有天分,又刻苦,不过可惜啊!”余邈用匕首尖贴近萧山的脸,慢慢游离在耳边。

  萧山的腿不用自主的在打颤,他不怕死,拿一刀扎透他都不怕,但这般折磨下,真的太疼了,看着自己流血,听着血迹滴答滴答的落地声,昏沉之际,伤处又被药汁涂抹、纱布包裹。疼得都已经要麻木了,就又被扎出一个新的刀口子。反复几次,身心俱疲。如今又被余邈反复摧毁意志,整个人都崩溃了。

  问他此时后悔么?后悔为了余夏舍了自己么?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他只知道那一刀刀还好戳得不是他家的主子啊!

  余邈手起刀落,匕首扎穿了萧山的手掌,萧山瞪大眼珠,啊的一声叫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萧山!”余夏从睡梦中惊醒,额头后背全是汗,她大大的喘着气,看着身边乏累的小人儿没有被自己吵醒,依旧在熟睡。她帮小人儿拢了拢被子,然后悄声离开了房间。

  到了书房里,她大口大口的吞咽茶水,缓解了她焦躁的心神。她把没喝下的茶水倒在了砚台上,神情木然的研好磨,她从一本书里拿出了那张纸,白纸黑字写着:

  【今我王慕倾欠余夏一件事,只要余夏提,王慕倾必定做到,立此为证,无时间限制。】

  这是那次玩棋时,她哄着闹着弄的小把戏,但她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会用在了这里,她落下笔大大的两个字————休书。

  王慕倾突然之间惊醒,看着自己一人躺在床上,摸着旁边的位置发凉,她慌乱无措,连里衣都没系好,赤着脚就推开了房门,“余夏,余夏!”秀儿经过念叨着,“小姐,这么冷的天,你这样会着凉的!”

  “看到余夏没有,她去了哪里?”

  还没等秀儿张嘴,那边余夏就露了个头,“是谁家的媳妇这般不乖,衣服都没穿好就乱跑!”余夏穿着里衣,却比王慕倾多披了一件外衫,原来屋里炭盆不够热了,她这才去外面弄些碳。她刮着王慕倾的小红鼻头,替她拢了拢衣衫,“衣服也不穿好,锁骨上的印子都没遮住,你是不是想要秀儿也看见我们昨晚的成果。”

  王慕倾腾的一下子红了脸,急忙退回房内。余夏把她抱起来,还吩咐秀儿去打些热水来,等把王慕倾擦干净了,两个人又躺回床上。

  “昨晚那么辛苦,腰酸不酸?还是再睡一会儿吧!”

  “你陪我!”王慕倾搂上余夏的腰,“你哪都不许去!”

  “我还能去哪啊!”余夏吻了吻她的嘴唇,抱着她,很快两人就睡着了,这一觉补到了下午。

  下午醒后,余夏伸着懒腰,表情慵懒,王慕倾像个小猴子一样跳起来,“余夏,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我准备了好久的,前些天才做好!”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件大裘,那是她辛苦了一年,一针一线都出自于她手,她为她的夫君做的。别人家的夫君有,她的夫君当然也会有,而且会更好。

  余夏披在身上转了一圈,那大裘披在身上暖融融,领口处还缝制了兔子毛,感情这小人儿没事就蹲在兔子窝那里是在薅兔毛啊!余夏笑得美滋滋,“既然你给我做了衣裳,那我就给你做一顿饭吧,你说想吃什么?”

  王慕倾回答,“我想吃烤红薯。”余夏笑着点点她的嘴,“小馋猫!”

  她们随意在院子里挖了一个洞,烤了好些个红薯。看着王慕倾吃都正香,“怎么样,小馋猫,甜么?”

  王慕倾点着头回答完“甜!”而后突然反应过来余夏是在嘲笑她昨夜里,她嗔声打了余夏一下,“坏人!”

  “不坏,你还不爱呢!好了,我错了,倾倾,你在这里吃,我去前院给岳丈大人送一个烤红薯,好不好!”

  “好!”王慕倾答应着,她看着夕阳西下里余夏的背影笑得甜蜜,她看着面前还有三五个烤红薯,想分给刚刚过来的高能和熊然,可突然之间,她又起了疑问,为什么高能和熊然会在刚刚出现在这里。她像是从美梦中突然惊醒,四处找寻之时,余夏早就消失在了夕阳里,王慕倾跑回屋子里,疯一般的翻箱倒柜。

  秀儿不解,着急的问她怎么了,王慕倾翻找出了箱子里面藏得最深的那些视若珍宝的纸条,“有了这个余夏就不会走了,她答应过我的!”

  二楼的亭阁里,余夏还没有开口说话,王晋和就直接问她,“一定要你亲自去么?”

  “如果被抓得是你的女儿,你也希望我躲在最后面么?”

  “你去就能救人么?”

  “若是我连贴身保护的人都护不住,那么我也不配在你女儿身旁。”余夏从怀中掏出休书放在王晋和面前,“若是我今晚没有回来,若是明天金吾卫定了我的罪,来找王家的麻烦,你把休书拿出来,告诉他们余夏和你们王家再无关系!”

  “我可以认,但慕儿会认这休书么?”

  “到时,你只需告知她,这是余夏给她的,她就明白了!”余夏转身,又回头道,“王老头,若是我今晚平安归来,这休书是要还给我的!”余夏出去后第一眼就看见了王慕倾站在那里。

  她整个人穿着单衣,脸冻得红彤彤的。

  “怎么又这般跑出来了,告诉我穿衣,自己怎么穿得这么点儿?”余夏刚念叨几句,王慕倾就拿出了一张纸条,“余夏,这是你给我写的纸条,我希望你能答应我!”

  余夏接过一张,又看见王慕倾手里还有一模一样的许多张纸条,那些纸条曾被小人儿放在箱子底,她一次都没舍得用过。

  更加让余夏难过的是,和她那张“休书”相比,纸上写着完全相反的字———永远不能离开我!

  “余夏,你答应过我的,你不会骗我!我写了,你就会做到,这上面写着你的名字!”王慕倾看着余夏,她的表情是笃定,余夏绝对不会骗她。

  “倾倾...”余夏红着眼睛,有些无措,“我...”她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倾倾,对不起!”她转身走向府外。

  在她转身之际,一股劲风刮来,吹散了王慕倾手中所有的纸片,那每一张上面写得都是,【不能离开我】。

  纸片四散如何捡也捡不齐,王慕倾一边捡,一边红了眼眶,“你答应过我的,你不会骗我...”再一抬头哪还有余夏的影子,就连一丝气息都没有停留,她呆立在院中,手中的东西再也抓不住,纸片吹得一片也没有留。

  余夏紧紧的握着拳头,天空飘落下一片什么落在她的大裘上,是一片雪花。

  初雪?余夏眉眼中带着笑,她想要回去告诉王慕倾初雪来了,可脸色的喜悦戛然而止,她掸落掉那枚雪花,向着高能和熊然,“我们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