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 对于现在的余夏来说,原主的那些记忆有或没有都已经不重要了,她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甚至觉得不依附那些记忆,只靠着自己也能过得很好。

  光影照亮了余夏的脸, 她启唇,而恰巧对方也在这时候张口, 两人的声音叠在一起,一个声音带着些许感谢和做完决定的轻松, 而另一个声音冰冷中带着厌倦。

  “不用找回那些记忆了,我觉得现在的自己...挺好。”

  “很抱歉的通知您,您重生在了错误的人身上...”

  双方都愣了一下,尤其是余夏, 在她脑中似是有一道惊雷炸裂了她的世界,一句话而已, 却让她的一切都变得扭曲、破碎,她听见了那个女人的话, 却还是在震撼之下, 明知故问道, “你什么意思?”

  女人展开手中的资料, 用着疲累冰冷的声音把结论仔细的说给余夏听,她没有温度、甚至是麻木的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说尽别人的一生。

  原本的重生套餐里,夏之涵重生之后的名字也是余夏,只不过她该生活在现代社会里。

  她有着恩爱的父母,疼她爱她的爷爷奶奶、把她当做心肝宝贝的外公外婆, 还有一个小她七岁永远崇拜着她的弟弟。避开了成长艰辛的学习过程,她一重生就应该站在领奖台上, 也是在那一天,她遇见了她的真命天子,一个音乐才子。

  她是才华横溢的新派画家,在她交际圈子里,她是被上天眷顾的天之娇女,无论是事业上还是爱情上。她20岁恋爱,同年结婚。她们一生恩爱,琴瑟和鸣。她们有一个更为优秀出色的女儿,她这一生顺遂,无灾无难,在一个蝉鸣的夏天和爱人牵手依偎而终。

  那是一个人人羡慕的人生。

  与她余夏彻底无关的人生。

  “是我们业务员的操作失误让您误入这个世界,重生在了非重生套餐里的人身上。我们已经解雇了相关业务员,他也将受到应有的惩罚。而您,我们将给您安排再次重生...”

  失误?因为同名?再次重生!何其可笑,一句失误轻描淡写,可改写的可不只是一个人的一生,她可以拍拍屁股走人迎接更好的人生,可被留下来的倾倾呢!那个小人儿回来发现自己不见了,她该有多难受?

  一个人长期在黑暗里生活,在习惯了光明之后,把她再次推向黑暗还不如,还不如阳光不曾照拂,还不如自己...不曾靠近。

  余夏突然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她的笑音很大,可却让人听出几分悲悯来。她弯着腰,用手撑在桌子上,肩膀都跟着轻微颤动的,笑到最后没了笑声,而是用一种比对方更冷酷无情的声音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未能让您有一个愉快的重生体验,对此我们很抱歉,作为补偿我们已将您的重生套餐升级到最高配置的至尊豪华重生套餐!借此,您可自选重生时的年龄,性别,出生的时代,自选天赋技能和所在的家庭状况,开启一次完美的人生。”

  多么具有诱惑力的条件啊,余夏悲凉的冷笑,“都可以选择么?”

  “是的。”

  “那好,我选!重生的年龄是20岁,女子,国公府不受宠的庶子,有一个便宜爹,一个冷漠的娘,两个便宜兄弟,一个为人不错的大嫂,一个可以信任的朋友。应该有很多敌人,这其中有一个想置我于死地的情敌。身边常常跟着一个唠唠叨叨的狗腿子,伙伴当中有重情重义的、有嗜钱如命的、有蠢钝如猪的...有一个讨人厌的岳父...”

  说着说着余夏突然笑了,笑得极尽温柔,连语气都变得柔软几分,“最重要的是...还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爱人,她名唤王慕倾,她生得很漂亮,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就像是透着光的星辰,她很乖,真的很乖,乖巧到把她抱在怀里都不会乱动的那种。她喜欢抓着我的衣角,喜欢偷偷的看着我。喜欢睡觉的时候窝在我怀里...”

  “她喜欢一个人默默的做事,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她会怕我离开她,以前我是觉得她太自卑了,但其实不是的,至少应该不全是!她是不希望自己的怀疑、自己的想要的影响了我的随心所欲,她怕我会为了她而委屈自己,哪怕是一点点。她把所有的煎熬都藏在心里,无底线的包容我,我往前走一步,她便跟一步,哪怕这一步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

  余夏红了眼睛,无奈又懊恼,“其实,我停一下也没什么关系的,也是我愿意的,可是她还是...”余夏摇着头,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她一定爱我爱到了骨子里,我...”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过她。

  大概觉得自己失态了,她止住了温柔,脸又冷下来,“我选完了,你可以走了,以后都不要再出现来打扰我的生活了。”余夏手指门外,逐客令下得冷静又干脆。

  女人愣了一下,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对待她是这个反应的人,以往那些人可都是把她当做神一般忌惮的,他们称呼她为‘大人’,总是会问什么时候可以离开,什么时候可以安排再次重生,可面前的余夏和别人都不同。

  余夏不愿走对于她的工作来说很麻烦,对她自己而言却是挺有意思。

  “你决定留下来是为了她,你喜欢她?可又是哪个她呢?”女人对余夏的称呼从您变成了你,语气里也没有了公事公办的客气,脸上化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是在嘲笑余夏的决定,也是对余夏傲慢态度的一种报复,见余夏没有反驳,她不紧不慢的在房间里走动起来,“但你要弄清楚,那个‘她’是拥有多重人格的王慕倾,还是...仅仅只是王慕倾?”

  “如果是前者,我无话可说。可我听你说的可不像是这样。可如果是后者么...呵呵。”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她回不来了!”

  “你以为你能主宰一切,主宰我们的一生么?”

  “我当然不能主宰一切,我只是比你知道得更多而已。”女人故意的停顿了一下,她看着余夏,“王慕倾除她以外的人格对你的喜欢甚至是爱...会吞噬掉王慕倾的人格。”

  余夏震惊的看着那个女人,双拳紧握,内心慌乱。

  “你没发现,她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么?”女子的脸上又化为冰冷,烛火的光没有给她有半点影响,她连半个影子都没有。她手中凝聚出一张巴掌大小的黄色符纸,“我给你时间考虑,只需燃尽这张名帖便可把我召唤出来,那时你再告诉我,你的决定。”

  “忘了告诉你,我叫瞳!”

  女子细化成一股流沙往下流淌,还未及流到地上便如星光点点消失在空气里,只有那黄色的符纸左飘右荡一点一点往下沉,余夏盯着它,最后还是在它落地前,伸出手接住了。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是幻秋悄悄过来书房找她,“姑爷,您在里面吧。夫人那边请您去吃饭。”

  像是无事发生一般,余夏和王二娘坐在一起吃饭,只是各自心里都存着心事,一顿饭吃下来,桌上的食物不见少。

  幻秋端来了每年冬天各家府上必备的热茶,说是被神灵庇护的茶叶所泡的茶水,可确保今年冬天不染风寒。余夏笑说这是迷信,幻秋只答道大家都是这样说的,余夏无奈的抿了一口后,习惯性的看向旁边的王二娘,王二娘猝不及防的撞上余夏的目光,生硬的拿起茶杯做掩饰。

  平常嘴硬的小家伙越来越多次的偷看她,就像是个小孩子,余夏的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今晚的余夏终于笑了一下,茶杯掩饰下的王二娘嘴角也画出一个笑容。她没有问余夏之前为什么急匆匆的离开,其实她有一点点生余夏的气,可是看着余夏阴沉的脸她又觉得自己不该生她的气,当看见余夏终于笑了的时候,她又忘了自己为什么要生气。

  总是这样,却也越来越习惯余夏这样牵动着她的情绪。

  夜深时分,王二娘在床上一点也不安分,不是踢踢被子就是按按枕头,她斜眼看着坐在小榻上发怔的余夏,她故意踢翻了被子。

  “余夏!我的被子掉了!”小家伙儿就像是想要引起注意的小朋友,不断的制造麻烦。而余夏就像是一个耐心的家长,不厌其烦的为她盖着一次又一次被踢翻的被子。

  “这般的冷,怎么还这么不老实。不许再踢了。”余夏为她掖好被角,老母亲般的嘱咐她。

  “唠唠叨叨,不过确实...挺冷的哈!”

  “知道还踢,不让人省心...”余夏从床边站起身才发现不对劲儿,以往王二娘都是睡在床的中间,或者是床边,但今夜里她睡在了床里,而刚好留出了一个人的位置。余夏看了看那空着的位置,又想到刚刚王二娘今夜里的不同,余夏心里五味杂陈。

  曾经她绞尽脑汁的想要睡回到这张床上,如今,余夏觉得自己像站在了一个分叉路口,向左向右,似乎怎么走都是不对。

  要不就...当做从未发现她的小心思吧。

  “余夏,把熄灭蜡烛吧!”

  “好!”

  她们很少在夜里熄灭蜡烛,因为余夏觉得王二娘是怕黑的,但这夜里反常的事太多,也不差这一件。

  她们,都想靠着黑暗来掩盖住自己。

  余夏并不知道,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王二娘朝着余夏的方向看了多久,她在拼命的捕捉余夏的影子,哪怕什么也看不到,但她只朝着那边,她似乎能感受到她,好像她们之间就更近了。

  而王二娘也不会知道,余夏也是这般的朝着床的那边看,甚至更久。

  余夏几乎彻夜难眠,直到天快亮时,她去床边坐了一会儿,她的手指轻轻的描摹着小人儿的眉毛、鼻子,她的手指停在嘴唇上方好一阵,又犹豫着收回了手。

  她头靠在床头,近乎失望。

  {倾倾,我好想你!你回来好不好...我保证这次再也不会让你伤心了,我保证一刻都不会和你分开...求求你,回来,好不好。}

  一行眼泪悄无声息的流下来,到后来压抑的掩面哭泣,似乎是觉得看不到希望。

  她真的、真的很想她。

  大概是夜里着了凉,余夏病了。冬日里染上风寒是一件十分严重的事,那汤药治愈的效果赶不上加重的步伐。短短两日,从起初的只是感觉到不适、乏力,到后来身体已经发烫的持续昏睡。又因为昏睡,她又连续两日未进米粒,身体越来越虚弱,最后连汤药都喂不进去了。如此这般的恶性循环。

  “这汤药怎么越喝越睡。”王二娘气的甩了药碗,“这群大夫都是庸医,给我滚!”

  老大夫拿着药箱挑着脚的从屋子里面跑出来,他对着萧山说,府上的夫人太吓人了,她根本连脉都没把上,就被轰走了,以后再也不敢来了。萧山急的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夫人,让我去找柳大夫给主子看病吧...”

  “不许去,我讨厌她!”

  萧山带着哭腔的大声说道,“夫人,这样下去主子...会死的。”

  “滚!”萧山被王二娘轰出了房间,她插上房门,隐约听见外面的萧山和幻秋哭着说主子还这般年轻...

  王二娘的手在发抖,眼圈被熬得发红,眼角还带着一些泪痕,她用手擦了一下眼睛,继续照看床上的余夏。她把余夏抱到了床上,尽管在床上又盖了两床厚被,余夏还是偶尔喃喃的说好冷。

  “余夏~”王二娘拧着棉巾擦拭着余夏的额头。

  “倾~好冷...”

  “余夏,她们说只要不断的擦着身子,你很快就会好了...余夏...”王二娘擦过了余夏的脸颊,再之后是脖子,她迟疑了一下,把棉巾放在一边,手放在余夏里衣的绳扣上轻轻一拉。

  左衣襟展开,露出一侧精巧耐看的锁骨和余夏白若凝脂的肌肤,手又放在右衣襟上轻轻拉开...